第四十四章 舊人
到底是做一把手的人,見慣大場面,心境不是一般的強大,莫墨蹙起的眉很快就舒展開,重重的一蓋,后尾箱重新合上。 連同那車廂內的活色春香也一同掩埋。 當晚莫墨的車子并不停在京城飯店的地下停車場,莫墨將它開至朝陽公園附近的棕櫚泉國際公寓,那兒有莫墨的一套私人別墅。 車子抵達別墅門口,莫墨才打開后尾箱,望著那兀自睡在車尾箱里蜷縮成一團的女人。 皮膚雪白,黑發如緞,身段如蛇妖曼妙有致,倒是很有幾分“尤物”的味道。 這一具雪白的rou蹄,莫墨聯想至《查泰萊夫人的情人》,同樣豐腴有致的身段,同樣嫩白的rou體。 莫墨微聞自己居然會聯想至勞倫斯底下性愛的描寫,不由得怔了怔,隨即自我哂笑起來。 且不管是誰送給莫書記這份“厚禮”的,只能說此人還當真下了點兒功夫的,找了這么個絕對能夠稱得上“上等品”的女人給自己。 在京城,知道莫墨身份人極少,他表面上無非是奉天市市委書記,放在奉天市可是市委一把手,可在京城,這個正廳級一籮筐的紅色政治中心,一個市委書記倒說不上是多大的官。 那么另一種可能,便是此人深諳莫墨的背景。 老莫家的嫡孫,這放在京城就是正兒八經的衙內了。 如今莫家在政治圈可謂上算是大家族,誰不想攀上老莫家高枝呢。 莫墨點了根煙,抽了兩口,一條一條的理清所有可能的人物。 從口袋里拿出手機,莫墨想讓大山過來接手這個女人,不管如何,讓這么個陌生女人繼續待在里頭或許對莫書記來說就是個定時炸彈。 指不定過一會兒有什么人圍上來拍照,亦或者這個女人醒后瘋瘋癲癲大吵大鬧一輪,也夠莫書記頭疼了。 這份“厚禮”確實棘手,饒是莫書記也不能不請救兵了。 剛想撥電話,只聽到“哐”的一陣聲響。 可不是腦門子干干脆脆的撞上車頂的聲音么。 馮饕冷不防撞了個七葷八素,嘴里“嘶嘶”的呼聲,手捂著腦袋,疼得滿眼淚水。 因為這個動作,她胸前那兩個rou坨坨也跟著抖啊抖的,如同受驚的小玉兔。 若是眼下有其他男人在場,或許此景兒倒讓人血脈賁張。 可如今這兒就只有莫墨,莫墨此時卻是抿著唇,眼睛微瞇,劃過一絲冷冽。 殊不知,關鍵時刻,這只妖蘇醒了! 腦門上的痛意漸漸消失,馮饕終于鎮靜下來,這才覺得身處的環境有些許異常。 狹窄且悶熱,并且黑暗。 鼻間甚至充斥著熟悉的汽油味。 一伸腿,又是一聲“哐當”,只不過這一次馮饕兩腿一伸踢倒兩瓶拉菲,一瓶好幾萬的拉菲滾落到地,紅色的汁液染透地面,漸漸蜿蜒成一道曲折的痕跡。 馮饕望著那汨汨流淌的液體之時,視線也順著男人的西裝褲腿一直落到臉上。 是個年輕的男人,白襯衫,銀色腰扣的迪奧腰帶,最后那張俊秀且神色漠然的臉龐。 馮饕只覺得胸口頓時被一把鈍刀狠狠的戳到,心臟驀地一陣尖銳刺痛,如同那日蹦跳在深林間被她一箭射穿腦袋野兔,血花四濺,眼前一片血紅,渾身喘不過氣。 只不過這種痛一瞬而過,變得輕微而無足輕重。 不稍片刻,馮饕卻是眉頭一皺,咬著牙說:“綁匪?” 胸口覺得涼颼颼的,馮饕這才發現自己如今是未著片縷,隨即看待莫墨的眼神也變得不同了。 但只靜靜的瞪著他,蜷縮著膝蓋盡量掩蓋自己的身體,眼神極其幽怨外加帶毫不遮掩的戒備。 她的表現全然落入莫墨的眼里,反觀之她卻更像是受害者。 在仕途這條路上走了多年,莫墨如今一雙眼就跟浸在毒汁里過一樣,看人一個準、狠、穩。 這丫頭如若撒謊,哪怕使點小手段,只怕莫墨早就把她悶死在車內。 “我不是綁匪?!蹦恼Z氣卻十分平靜、安然。 見她又瞇著眼打量自己,莫墨不由得笑道:“我剛打開車尾箱,倒是想問問,怎么會無端端有個女人出現在里面?” “我明明記得自己在南……在外面的?!瘪T饕幸好還有點兒情商,知道南海這幾個字可不能隨隨便便說出去,當下只好乖乖轉開話題。 好在她最后聲音跟蚊子似的,以至于精明如莫墨便沒有察覺。 “這是你的車?然后我出現在你的車尾箱里?”馮饕嘴里念叨著,眼睛卻往外面四下打量著,似乎要確定這兒可最好不是什么的荒郊野外。 畢竟馮饕個女孩子,跟個陌生男人獨處確實不安全。 “如果你想報警,我不介意幫你打這個電話?!蹦珦u了搖手中的電話。 馮饕垂下眼,心里大概也有個數了,自己又著了別人的道。 南海是個什么地方,可是領袖辦公的場合,別說綁架了,就連一只貓一只狗也未必能逃得過站崗戰士的火眼金睛。 綁架她的人應該也是來頭不小,至少算是南海的“??汀?。 那么綁架的原因。 錢?馮饕可笑的否定了這個因素。 人家能自由出入南海,想必背景通天的,至少也是衙內,怕是不差這點錢吧。 為人? 馮饕可沒的罪過什么人,參加工作還不到一個月,接觸的人也就部門的幾個同事跟領導。 排除以下原因后,腦子靈光一現,馮饕終于理清了頭緒。 怕是又跟那照片有關,任參謀長跟她說過,她太糊涂了,首長也跟她說過,這孩子太糊涂了。 如今她自己也覺得自己糊涂了,但可以肯定的是,她怕不知不覺又陷入別人的圈套。 雖然不知道這幕后推手是誰,可會不會跟眼前這個男人有關?否則怎么偏偏扒光自己衣服塞到這個男人車尾箱? 馮饕這邊推理著,卻不知道其實是她自己鉆到人家車里的。要是知道罪魁禍首乃是自己怕是要吐一口血了。 馮饕咬著唇,兀自思考的模樣單純得不帶一丁點的城府算計,莫墨抿著的唇有些許松動,至少不再似之前那般凜冽。 “能替我找件衣服么?算是我跟你借的,要打欠條的話也行?!蓖砩系目諝膺€是比較涼爽的,馮饕打了個寒顫,此時光滑的皮膚上起了一粒粒的雞皮疙瘩。 見她著實可憐模樣,莫墨點點頭,從車內拿出西裝外套,遞了過去。 “你先穿著,至于褲子……眼下沒辦法借你?!币娝舆^外套摟個嚴實,平日里不茍言笑的莫書記倒是難得和她開起玩笑。 馮饕乖巧的壓了壓下巴,披著那件外套赤腳踏出后尾箱,又聽見走在前面的他叮囑了一句?!靶⌒狞c,別踩著玻璃碎片?!?/br> 馮饕一驚,還真是差點踩到砸碎的酒瓶子。有了他好意的提醒,才小心翼翼的繞過玻璃渣,跟著他進了別墅。 別墅里很寬敞,家具也是全新的,可冷清了些,看得出這個男人并不經常住這兒。 莫墨倒是有個習慣,不管哪個家,衣櫥內必定放置幾套西裝、一套休閑裝以及一套睡衣。 不過多時,莫墨手里拿著一套運動服,對她說道:“二樓第一間房,你可以用來更換衣服?!彼f話的時候盡量跟她目光平視,倒是不意外看見她通紅的耳根。 迅速接過莫墨的衣物,馮饕踩在冰涼的地板上,小跑向二樓。 莫墨盯著她纖弱的背影,以及那只勉強遮得住屁股的外套,兩條修長勻稱的腿一晃一晃的,眉心不由得擰成一個結。 等馮饕換好衣服出來的時候,發現莫墨正坐在沙發上,手里一杯濃茶,一邊翻閱著一份文件,時不時用鋼筆在上邊圈圈點點,專注且嚴肅。 聽到輕微的腳步聲,莫墨才放下鋼筆,回頭看見她穿著自己一套灰色的運動服,衣服尺寸對她來說未免過于寬大,她只能把褲腿跟袖口挽了好幾層,但依舊有些不倫不類,看著挺滑稽。 那原本極致的身材也隱藏得不透絲毫。 莫墨遞給她一杯茶,冰糖菊花茶。還溫熱著。 莫墨家里一般除了黑咖啡跟提神的茶葉,都會另外擱置一盒風干的貢菊。 冰糖菊花茶,曾經是某個女人最愛的飲料。 莫墨時常也會泡上一杯,冰糖照舊五顆的量,對他來說甜得發膩,對她來說卻恰到好處。 馮饕坐到他對面,小心翼翼的接過杯子,淺啜了一口,卻蹙了蹙眉心,輕聲問道:“沒有冰糖么?” 莫墨聞言放下手中的茶,反而從茶幾下拿出一罐子冰糖遞給她。 “之前加了兩顆,我認為剛好合適?!彼南胧遣皇桥⒆佣枷矚g甜膩的食物。 馮饕又從罐子里挑出幾顆,一邊加一邊數著?!叭?,四,五,剛好五顆?!蹦蒙鬃訑嚢枰幌?,這次喝了一口后臉上露出滿足的笑意。 瞥見她這個無心的舉動,莫墨的心頭一軟,觸及到某些塵封的回憶,苦澀卻又甘甜,猶如當年那個女人喝一口茶喜歡含著一朵花,再緩緩將花瓣吐出。 這個壞毛病她改不掉,他也任由她去做,她的毛病在他眼中只不過是撒嬌的一種方式。 好不容易從回憶中回到現實,卻驀地看見馮饕恍如讀懂他的心思,舌尖處勾著一朵菊花,吐在手里,見著他瞧見自己這個毛病,不由得尷尬的垂下腦袋。 莫墨一怔,胸口如同被利器撞擊,疼得滿心揪緊。 若不是眼前是另一張臉,他差點就要將眼前的女人跟她的身影相疊在一起,如出一轍的習慣與毛病,千萬人之中,怕也找不到一個細微之處相似到極致的,可在外人眼中看來卻覺得毛骨悚然。 馮饕抬頭看了一眼客廳的鐘,晚上十一點半,猶豫了片刻便問他是否可以留宿一晚。她在京城相熟的女性朋友,唯一的算得上關系不錯的,大概就只剩下同辦公室的李念。 馮饕的想法很簡單,明天一早首先聯系李念,并讓李念送衣服過來。 眼下總不可能穿著這一身回家,而且如果通知家里,她跟這個男人怕是說不清其中關系。 她不想把事情鬧大,不管綁架她的人是出于怎樣的目的,她擔心以馮老爺子如今的身體狀況,怕是不適合為她cao心這些。 她也只是抱著試一試的想法提出的請求,畢竟她不過是個陌生人,眼前的男人未必肯讓她留下過夜,她是不介意孤男寡女,別人不見得樂意。 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莫墨很平靜的答應了,并且提出只允許一晚,因為明天他會離開別墅。 “謝謝,衣服明天會還給你的?!瘪T饕轉身去二樓,臨走時候瞧見莫墨繼續埋頭看那份文件,似乎是極其疲乏,莫墨用手掐了掐眉心,再次睜開眼,卻不急著去看文件了,反而從茶幾底下拿出一包“黃鶴樓”,點了一根,緩緩抽上。 他半倚在沙發上,閉著眼,只抽了一口,尼古丁確實能讓人精神亢奮一陣,光靠濃茶并不能做到聚精會神。 “你抽過青銅煙槍么?”馮饕卻覺得比起拿那根細小的香煙,他更適合抽一口煙槍。 那青銅長煙槍,些許銹跡斑斑的,經歷過多少滄桑歲月,青春逐漸被腐蝕,留下這么一桿摧枯拉朽的歲月遺物被男人把玩在指尖處,一抹暗淡的幽藍色火苗,一絲煙草的香味,一片片濃煙白云劃開一個又一個的煙圈。 煙圈在空氣中飄散,淡然隱去。 其實這個念頭不過在馮饕腦中一劃而過,卻不經意間說出口,莫墨渾身一震,望著她的目光復雜而凌厲。 馮饕卻不敢再駐足他面前,他的視線好似能從她身上剜出一塊rou。 望著她近乎倉促逃走的背影,莫墨才狠狠閉上眼,手中的煙味不知不覺已燃至盡頭。 他當年的確有過一桿煙槍,不過如今已經不在身邊,他已經送給了別人,如今只能徒留個念想兒。 不知何時,垂在沙發一側的掌心向外張揚,陡地緊握,睜開一雙眼卻比何時都要來的冷漠。 他的心頭rou被人挖走了,他的心自然也就死了。 第二天一大早馮饕就起來了,畢竟不是自個家,睡得不是很沉,但她沒想到另一個人比她起得更早。 客廳下莫墨正換衣服,似乎沒注意到在身后的她。 馮饕卻盯著他的背部,張著口似要驚叫卻又被自己狠狠咬住唇止住那即將要泄露的聲音。 莫墨已經穿上另外一件暗藍色條紋襯衫,那疤痕累累的背部也一并掩蓋。 一個男人的背爬滿了猙獰猶如蜈蚣的疤痕,從肩胛骨一直蔓延到股溝處的那道尤為刺眼,馮饕眼眶一熱,默然的轉身回到房間。 她說不出這是一種怎樣的震撼,一直到眼淚滿眶,才吸了吸鼻頭。似乎從遇見這個男人開始,她就渾身不對勁,全身的力氣被抽光不說,在他面前總不自覺的想要再多看一會兒。好似前輩子太少的時間看著他,這輩子得狠狠補償回來。 莫墨大概不會知道,他的心頭rou,他的心肝,不再僅僅隔著天南地北的距離,也不再是一個地上一個地下的差距。 僅一門之隔,她在他眼皮底下,她在他身邊!就如此的近! 她在房內定定坐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才重新鼓足勇氣出門。 她給李念去了電話,讓李念到京城飯店接她,并且帶一套新的軍裝過來,算她暫時借的。 莫墨既然肯收留她,當然也不吝嗇于送她到飯店。 殊不知在京城飯店,冷霜染卻跟姚堯等人再次相遇。 說來也巧,冷霜染是來找莫墨的,卻被告知莫墨昨晚上壓根就沒回來過,冷霜染只得打道回府,卻意外的撞見姚堯等人。 原來姚堯跟宋城、重泉、陳弋壓根就沒理開過京城飯店,一來是留下來盯梢肖樊,二來是找那個無端人間蒸發的女人,誰讓那天下午停車場的監控讓陳弋找人關掉了呢,他們幾個想找點線索都難。 既然遇上了,冷霜染便笑著邀請姚堯等人吃個早茶,這幾個衙內向來跟冷霜染很熟,況且四九城的人都知道,姚少對冷霜染還未完全死心,當年為博美人歡心只差沒學周幽王來個“烽火戲諸侯”了。 幾個人吃過早茶,才并行走至飯店門口,不遠處一輛黑色越野車緩緩駛入眾人眼簾。 車子靠在大門左側,里面一個年輕的男人下車,走過一側的副駕駛,略微彎著腰對著副駕駛座的女人說什么,臉色平和,卻怎么看都透著幾分寵溺。 莫墨讓她在車內等她朋友,他打算先去跟下榻在飯店內的幾個局長部長打聲招呼后再處理她的事情。 馮饕倒是很乖巧的在車內等他,畢竟這個男人幫她很大的忙。但殊不知她跟莫墨兩個人卻叫一邊的幾個人心里頭很不是滋味。 姚堯瞇著眼盯著馮饕的側臉,還沒開口,旁邊的陳弋就笑著說:“這可真巧了,我們要找的人原來在莫書記的車里?!?/br> 冷霜染視線從馮饕身上收回,臉上掛著笑意,倒看不出任何異常?!敖駛€還有點事要回公司處理,要有時間倒是歡迎幾位大少到【明朝】聚聚?!?/br> 【明朝】是冷霜染開的一家私人會所,往常四九城的一些衙內倒是挺捧場的。 望著冷霜染漸漸遠行的背影,重泉才嗤笑?!澳銈冋f,這冷霜染是裝的還是真的?自己的未婚夫在外面偷吃還能如此鎮定,我看其中指不定有什么貓膩?!?/br> “媽的,害我們好找,這小sao貨原來跟冷霜染的男人有一腿啊?!?/br> “你是在鼓勵姚堯去爭???”宋奕倒是看著姚堯,姚堯嘴角翹起,不為所動。 其實他看的卻是馮饕,見她突然自己下車,朝著飯店內走去。 馮饕早上不該喝了粥后又喝豆漿,這尿意憋不住,只得去飯店找廁所。 放完一肚子的水,馮饕臉色輕松不少,仔仔細細洗干凈手又烘干后才出來,還沒走到一半,脖頸又是一疼,這回她兩眼一抹黑之前倒是看清楚眼前的人了。 那張妖孽橫生漂亮得驚為天人的臉蛋,竟然跟之前交給首長那張照片里的男人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也曾經是馮饕在夢中想象過與之大汗淋漓zuoai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