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陶總:云是用踩的…… 第9章 五口 陶思眠去了食堂,坐到餐桌前,安安靜靜等眼前的模糊散作清明,她反應過來,手邊還有一杯熱牛奶,是剛剛碰到的熟人給的,對方說“碰巧”還是什么,她沒注意聽。 陶思眠掀開蓋子,緩緩啜下。 溫熱的牛奶潤過發干的喉嚨,奶香溢了滿口。 陶思眠喜歡這恰到好處的甜度,她抿了抿唇,回憶好一會兒,才想起…… 哦,那個人是黎嘉洲。 上次接許意菱欠他的人情還沒還,現在又欠一個。 換做以前陶思眠會不自在,但她現在不愿想別的事情,有一口沒一口喝完了牛奶,晚飯一口沒吃就離開了餐桌。 ———— 劇組從醫院探病回來,群消息便不斷刷新。 很多關于秦夏狀況的匯報,“脫離生命危險了”“在觀察室”“人也醒了”…… 更多的,是攝像小弟伴著微笑的表情連戳陶思眠。 “你知道她看劇組到了之后還在不停朝后看嗎,她在找你?!?/br> “午覺睡得舒服嗎?別人從鬼門關走一趟你完全不在意?” “她還給你辯解,說你睡眠不好……呵呵,現在陶總是不是和平常一樣舒舒心心吃著晚飯?是不是還在寢室刷刷???” “……” 車窗外的倒影不斷閃過,程果都發火禁言攝像小弟了,陶思眠仍舊一個字都沒回。 晚上八點,住院大樓像個鬧騰一天的小孩,終于昏昏欲睡。 陶思眠拎著穿越大半個a市買來的東西,坐在秦夏病床前。 秦夏母親眼睛已經哭腫了,給陶思眠開門后出去了。 窗外燈火零星,觀察室內各種各樣的儀器亮得熱鬧,“滴答”的響動伴著沉寂。 兩人對視,誰也沒有先開口。 良久。 陶思眠輕聲道:“你父母說成績不重要、你健康快樂就好,因為你成績一直都很好?!?/br> “你父母前兩年支持你學攝影,因為你績點高,攝影作為愛好錦上添花?!?/br> “你父母能和你好好溝通,因為你之前走的一直是他們想你走的路,重點初中、重點高中,交大金融?!?/br> “如果不出意外,他們覺得你會考研或者保研,研究生畢業進銀行或者券商,”陶思眠平和地敘述,“但你卻在生日這天給他們說你要跨考導演系?!?/br> 秦夏沉默。 “你潛意識覺得他們也會贊同,生日這天會讓你人生這個轉折富有意義,”陶思眠說,“但他們會覺得他們的權威被打破?!?/br> 秦夏還是沒出聲。 陶思眠接著說:“你會和他們爭辯你有多愛這件事,這件事多好玩多有趣對你有多重要,他們會覺得你年少輕狂,走火入魔,他們可能對你惡言相向,然后,”陶思眠頓了一下,“你心理防線忽然崩塌?!?/br> 那晚,秦夏在燒烤店托著腮幫說“他們無條件支持我”“他們很愛我”“他們來看我我很開心”笑得多赤誠,刀口大概就會落多深。 陶思眠視線停在秦夏手腕的白沙布上,不再繼續。 自蘇醒之后,包括下午許意菱他們過來探望,秦夏都沒提過任何事。 現在,她終于闔攏眼眸,似是回答又似是自嘲:“陶總,你說話不用這么客氣?!?/br> 話沒說完,滾淚滑出眼眶,順著臉頰緩緩下淌…… 秦夏父母大專畢業,包分配進了國企,彼此之間相親認識,婚姻、子女、薪水都規矩美滿,讓親朋羨慕。 如果秦夏從小成績差,他們可能作罷,如果秦夏沒有保研希望,他們可能作罷,偏偏既定事實擺在眼前。 今天是女兒生日,他們臉色已經變了,語氣盡量委婉:“不一定要現在跨考,以后等你成了家,有了積蓄,趁單位年假去進修導演也沒關系?!?/br> “我不是進修的意思,”秦夏說,“我喜歡格里菲斯和梅里埃,我喜歡畫面技術,我有自己的人生規劃,所以我想朝著這個方向努力,我想接受更專業更系統的學習,所以我想,”秦夏頓了頓,“徹底放棄金融?!?/br> 在二十出頭最好的年齡,去做最大最空最摘星摘月的事。 秦夏知道父母可能會難以接受,秦夏甚至都列好了跨考和保研這兩件事的取舍得失,可她無論如何都沒想到,秦母直接掀了桌子。 簡餐店的牛排很難約,guntang的黑胡椒汁濺在秦夏腳背上。 “你鏡頭是誰給你買的?你以前生活費是誰給的?你真以為自己拍段視頻就可以當導演?!你眼睛長在頭頂的?!” “還跨考?人家本科學四年的你怎么和人家比?考不上就回家混吃等死啃老嗎?單位其他同事問夏夏呢,你要讓我回答無業游民還是回答說夏夏做夢當導演?!” 秦夏登時不知所措。 “你是我女兒,我什么水平我清楚,你什么水平我也清楚,”似乎意識到自己反應激動,秦母斂了些情緒,“你收好心思好好保研,mama當什么事情都沒發生過……” 秦夏腦海里嗡嗡嗡,訕訕道:“媽我不知道你有沒有那種感覺,就是你很想做一件事,你會聽到心里有個聲音在對你說你應該去做——” 秦母面色驟冽:“白日做夢!” “不是,”秦夏仍在笑著解釋,“我以前不是給您說過嗎,我一朋友,在西大,比我大一些,也是學金融,后來跨了導演,感覺她現在的自由是我想要的自由,兩年只接一部片,其他時候做自己想做的事,”秦夏努力緩和氣氛道,“我那朋友以前說要睡遍貴圈小鮮rou,就是年齡小的男明星,結果后來真的有小鮮rou敲她房門,這樣挺酷了吧——” “就像你爸和單位實習生一樣糾糾纏纏丟人現眼嗎?!”秦母宛如被觸到痛處,吼聲倏地拔高。 秦父拉住秦母的袖子:“在孩子面前說這些做什么,給你解釋了是誤會——” “噢噢我明白了,難怪要拍片,”秦母一邊點頭一邊低聲示意明白,繼而歇斯底里,“你、你朋友和你爸一樣,滿腦子都是污穢下作男盜女娼!” “你說誰男盜女娼,嘴巴放干凈!” “說你、你閨女,她朋友,全都是花花腸子,你知道你們這種人叫什么嗎?社會敗類!” 秦母一巴掌落在秦夏臉上。 生日蛋糕的蠟燭,熄滅了。 “我不知道他們在鬧離婚,也不知道我媽用什么樣的心態說社會敗類,”秦夏苦笑,“但好像經歷那一下之后,現在覺得什么都不重要了,跨考、導演通通都不重要了?!?/br> 陶思眠給秦夏遞一張餐巾紙。 秦夏沒接,任憑眼淚越涌越多:“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可能休學回來拿個畢業證考個公務員,也可能去銀行,陶總你是不是覺得我這人挺沒意思的……” 陶思眠生疏地給她擦掉臉上的淚,道:“你想做的事,就是好事,你覺得有意思,那就有意思,”陶思眠語氣亦溫柔,“如果你需要什么我可以給的,你開口,我就會給?!?/br> 這個時候,秦夏還不知道陶思眠這話意味著什么。 她只知道最親的人扇在她臉上,關系疏遠的人護她哄她,秦夏驀地撲到陶思眠懷里:“我大二開始就沒用他們的錢了,我鏡頭也是自己賺錢買的,我跨考也可以自己負擔學費,我就想聽他們一句支持,一句不要怕,一句我們在你身后,為什么這么難,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越是至親,越反對做夢。 越是至親,越誅人誅心。 病房內,秦夏哭得語不成聲。 病房外,秦mama紅了眼睛。 陶思眠走的時候,秦夏小心又不舍地問:“我回家之前你還可以來看我一次嗎?” 陶思眠認真地看著她:“但你要原諒自己?!?/br> 因為自殺的念頭一旦有過一次,就會在潛意識里扎根,然后有第二次,第三次,第無數次…… 秦夏仰頭定定望著陶思眠,半晌,笑了:“陶總你以前說不婚不戀我沒辦法理解,現在好像懂了?!?/br> 只有陶思眠能在她什么都沒說的時候,把所有細枝末節猜對。 只有陶思眠會讓她原諒她自己。 太通透,近乎孤獨的通透。 “很難想象你會喜歡別人或者接受別人的喜歡,”秦夏釋然地朝陶思眠張開單臂,“總之,最幸運遇到你?!?/br> 陶思眠輕拍了一下她的肩。 陶思眠想,如果她早點把這些不安的猜測理出來,早點告訴秦夏“期望和事實有時候不成正比”…… 可沒有如果。 “我好像總是一個很不好的人?!碧账济叽鬼w住情緒。 秦夏沒聽清:“陶總你說什么?” 陶思眠:“沒什么?!?/br> ———— 【對不起,今天下午狀態不好,可能沒聽清你說什么,不過謝謝你的牛奶,欠你兩次人情,兩次飯也可以?!?/br> 黎嘉洲知道陶思眠去醫院看秦夏了,一晚上都心不在焉。 晚上十點,他收到陶思眠的微信,整個人忽地就安定了。 黎嘉洲盯著那句話看了足足十分鐘,起身去了陽臺。 陶思眠以為黎嘉洲不會回復,剛準備關機,便收到了對方的語音邀請,她微微皺眉,點擊接通。 出于對對方的尊重,黎嘉洲清了清嗓子:“飯我可以自己吃,人情可以馬上還嗎?” 陶思眠為難:“我現在在寢室,可能會不方便……” 她話還沒說完,便聽到對方翻東西的聲音,然后,手機里傳來壓得輕緩的嗓音。 “漁夫捕到了一條會說話的魚,漁夫想把它烤了,魚說不要,漁夫說,那我考你幾個問題吧,魚說那你考吧,然后魚就被烤了?!?/br> “老師讓小明用‘北’字造句,小明說,胡蘿北?!?/br> 黎嘉洲溫聲繼續:“女生學什么技能可以讓男生眼前一亮,電焊?!?/br> 笑話很冷,可陶思眠實在沒什么心情:“你要提什么要求可以直接說,如果我能滿足盡量滿足……” “笑一個?!崩杓沃拚f。 “???”陶思眠摸不著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