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陸追停滯片刻,他很想轉過身去問她,為什么要對自己這么好?亦或是她對所有人都這么好?如果換做是別人,當日被她帶到家里,是不是也會這么好?是不是也會同他說話?是不是也會夜里跑到那人的房里?是不是也會和他拉著手?是不是也會抱著他說“歡迎回家”? “會平安回來?!标懽飞钗豢跉?,念了出來。 沒關系,已經不會有這個人了。只有自己,自己會一直把這個位置占據,不會再有別人。 所以,一定會平安回來。 陸追平日都是冷冷的,放在現代就是個酷蓋,突然這么乖巧的念著五個字,阮瀾忍不住笑了出來。 大抵是太過忘形,笑聲還沒出來兩聲,腳下一滑,整個人就栽了下去。 “啊——”阮瀾叫道。 一瞬間她腦海里只想到:這大概就是現世報吧?自己剛說了掉下去自己墊著……問題是能不能不要臉朝下???! 因著地上積了厚厚的一層雪,阮瀾落在地上倒沒覺得怎么疼,雪花被揚了起來,從臉頰兩側飛上空中,飄得到處都是,擋的眼前一片灰白。 待她睜開眼睛看清楚的時候才發現自己趴在陸追的身上,他緊緊的將自己護在懷里,一只手按著她的肩膀,另一只手竟還保持著方才和她握著的模樣。 阮瀾支棱著腦袋,連忙問道:“阿追你摔沒摔壞?” “沒那么容易壞?!标懽仿犚娝f話,也松了口氣。 兩個人都把對方當成了易碎的瓷,好像一不注意就會支離破碎,非要小心呵護才行。 “哦?!比顬懧犃酥蠓藗€身,從陸追身上落到一旁的雪地里。 兩人并肩躺在地上仰頭看著天,一言不發。 下過雪的天就格外的藍,不是顏色濃郁,而是帶著冰清玉潔似的清透。云都化作了雪,落在地上,地上就變成了天。 過了不知道多久,阮瀾突然松開手,站起身來:“雞rou還燉著呢,我去看看?!?/br> 她走的慌忙,一溜煙兒就不見了。 陸追長長了出了一口氣,看向已經空蕩蕩的那一側。 阮瀾跑進廚房,摸著自己的胸口捋順道:“我的天,我現在已經這么罪孽了嗎?我不是親媽粉嗎?怎么剛才手心出了那么多汗?一定都是劉初三他們天天說到年齡要結親了影響我!不對不對,一定是阿追手太熱了,或者是剛才摔下來緊張的?!?/br> 她站定,挺直肩膀:“美色誤我!一定是因為阿追長的好看!那雙眼睛看誰不顯得深情???多情眼!哼!” 她又在廚房里轉了兩圈,等到自己冷靜下來之后,打開門向外看了看——阿追不在外面!安全! 阮瀾“嗖”的鉆進自己的小房間里,拿出今天收來的紅紙包,往里面塞了兩粒銀瓜子,又封好口——這是給阿追的、能體現出自己是長輩的紅包!給他塞到枕頭下面壓歲! 這么想著,阮瀾拿著紅包開開心心的晃到陸追房門口,她先敲了敲門,確定里面沒人之后快速跑了進去,挪到床邊掀開枕頭—— “你在干什么?”陸追的聲音從她身后傳來。 阮瀾手一僵,轉頭說道:“我……我來放壓歲錢?!?/br> 陸追走到她面前,從她手里抽走紅紙包,顛了顛,冷笑一聲:“替我謝謝阮叔?!?/br> 阮瀾:???和我爹有什么關系? 陸追想了想,轉手又將紅紙包遞還給了阮瀾:“表兄給你的,收好?!?/br> 阮瀾:??? 作者有話要說: 阮瀾:???? 第五十一章 (一更) 冬日的夜來的早, 為原本就孤寂無味的寒冷添了一把苦悶??沙Φ囊箙s與眾不同,里里外外透著熱鬧。即便是再冷寂的人, 到了這個時候也難免會被氛圍帶出一絲情緒,哪怕只是悵然。 阮鈞今日難得, 坐在廳里與阮瀾陸追一同吃了年夜飯, 還稍喝了些酒。 見到陸追回來他也頗為高興, 雖相處時間不長, 但在患難時相遇, 又將此處真的當成了家,他便也將陸追當做自己真的晚輩。 阮鈞仔細問了陸追在外的情形,陸追言簡意賅, 言辭當中既沒有居功自大亦無卑微自愧。阮鈞便仔細叮囑他千萬要多加注意,時?;丶襾砜纯?。 阮瀾見阮鈞今日精神好, 讓他多吃了些雞湯,只是屠蘇酒哪怕不醉人, 也是不能再喝了。 阮鈞還打趣道:“看看,如今阮阮已經管起我來了?!彼c著頭,看著阮瀾出去的背影, 嘆了口氣:“阮阮命苦啊?!?/br> 阮鈞如何不明白秦楚周的家事?家中大多都是秦氏說了算,秦楚周只有教書和談天的時候才是個活人。阮阮如今年紀也大起來了, 可秦家還是沒有來提親的動靜。 但幸好,阮阮制瓷手藝比自己還要好。只是姑娘家一個人,難免就會被人欺負被人惦記。所以阮鈞才想著,若是阮瀾能去秦家, 哪怕不是正妻,有個靠山也總比沒有好。 陸追聽見他這般說,回道:“命不苦,只是有些辛苦?!?/br> 有自己在,就不會讓她命苦。 阮鈞笑笑:“阮阮心性天真,日后己安若是有所成,切記要看顧她一下。你也別嫌我這般勢利,有話我便直接說了?!?/br> 陸追回道:“阮叔放心,日后我會照顧她?!?/br> 阮鈞交代完,又拿了銀瓜子給阮瀾和陸追分了,算是壓祟。他身子不好,便不能一起守歲了。 阮鈞走了沒多久,阮瀾便拿了紙筆來擱在桌上,挑著墨畫畫。 她并不擅長國畫,但也是通的,不像制瓷一般要拿去賣的,但瓷面上面偶爾也會出現,便自己隨便畫畫成了。 兩張裁成正方形的紙,她拿了一張畫“財門鈍驢”。胖嘟嘟的驢子挑著干柴,寓意來年發大財。另一張則畫了“回頭鹿馬”,是只回頭張望的梅花鹿,寓意祿星高照。 那鹿的模樣畫的有趣,不似別家門前貼的那般靈動,反而有種沉郁的模樣,尤其是那雙眼睛,好像含著萬里冰山似的。 阮瀾擱下筆偷偷看了一眼陸追,清了清嗓子:“明早貼到門前啊?!?/br> 陸追哪里看不出來她這鹿是比著自己的模樣畫的,更何況鹿和陸本就是諧音。 誠然,阮瀾畫的這兩幅門神畫一張是畫給自己的——明年發大財,這樣就能繼續咸魚了。而另外一張是給陸追的,行軍打仗為的什么?可不就是為了祿。 陸追拿起筆,在那鹿的下面添了兩筆水浪。 “你這樣就不好?!比顬懼钢莾晒P說道:“這樣看起來好像鹿前面有大浪阻攔一般?!?/br> 陸追笑了笑:“不是,是以防這鹿找不得方向?!?/br> 鹿有水波。 陸。瀾。 翌日清晨,劉家村的村民便開始挨家挨戶的敲門拜年了。 因著要去大輿鎮,劉珠便來的最早,兩個弟弟跟在她身后,給阮家送了些過年時自己做的點心。 劉珠手巧,蓮花糕豌豆黃做的漂亮極了,一個一個整整齊齊的碼在盤子里,看著就忍不住要流口水。 待到劉珠走了,阮瀾嘆了口氣,說道:“可惜這么好一個姑娘?!?/br> 陸追:“可惜什么?” 阮瀾拎著那盒糕點放入小廳,一邊說道:“又沒招誰惹誰,怎么就抓著人家念叨?吃他們家大米了嗎?不過不成親也挺好的,到時候又要跟著辛勞。遇到好人家就算了,碰上那些不好好說話的,還止不住怎么嫌棄她呢?!?/br> 陸追倒不在意劉珠如何,他只是聽方才那段話有處奇怪:“不成親好嗎?” 似乎沒有不成親的人,好似成親是天經地義,每個人都要經歷一遭似的。 阮瀾想了想,回道:“也沒有好不好一說吧,權看個人。彼之砒霜吾之蜜糖,都是說不好的?!?/br> 陸追靜靜地看著阮瀾,過了片刻,他突然開口問她:“倘若日后你的夫君背離你,怎么辦?” 如果自己沒記錯,夢里好似是有這么一說。但那個夢也實在是太過久遠,讓他記得不甚真切了。 阮瀾轉頭看向陸追,拍了下他的肩膀:“不可能的你放心吧?!?/br> 我在現代就被逼著去相親差點相死,我到了這里還要再相親嗎?是這里不好玩還是東西不好吃,我要在這么好的青春年華成親帶孩子? 陸追并不知道她想的什么,問道:“為何不可能?” 她是對誰有信心?對她自己?還是其他的誰? 阮瀾長嘆一聲:“我還年輕啊,我著什么急?你又著什么急?還是你要給我介紹?”她癟了一下嘴:“沒見過人著急找妹夫的?!?/br> 陸追被她噎的半天說不出話——他要給她介紹?介紹誰?介紹自己嗎? 阮瀾見他好像有點生氣的模樣,連忙解釋道:“是這樣,以前有個高僧給我算過命看過相,說我不宜早婚,以后再說吧?!?/br> 先前是高人指點送乞丐飯,如今是高僧勸不宜早婚,下次怕是她就要遇見道士了。 陸追問她:“聽聞你和秦逸有婚約?” “???”阮瀾愣了一下,恍然大悟:“哦。我看他娘也不是很想我嫁過去,我也不是很想嫁過去,既然如此大家互相放一條生路不好嗎?何必互相為難。更何況,當信物的筆擱都被打碎了?!?/br> “筆擱?”陸追往前走了一步:“是我打碎的那個?” 阮瀾連忙捂住嘴,都忘了這茬了,當初可是騙阿追說這是自己爺爺的爺爺的爺爺做的,坑他留在這兒的。 阮瀾斟酌片刻,小聲說道:“那個好像就是信物?!?/br> 看她這樣有趣的表情,陸追倒是愉悅起來。當日自己不慎將那筆擱打碎,她似是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如此看來,秦逸在她心里也并沒有什么位置。 “提起筆擱我倒是想起來了?!比顬懩樕下冻鲆唤z壞笑:“一會兒阮鈺來,我得和她好好聊聊?!?/br> 正如阮瀾所說,阮婁一家初一便上門來了。阮婁原本想昨日便來一起過年的,但阮朋對瓷窯陰影頗大,阮鈺也不喜歡這個逼仄的小院子,連著阮周氏一起就在自己家過的年。 他們想著阮鈞家里如今應該是冷冷清清,只有個阮瀾忙前忙后的,阮鈞又是個病秧子,過年還不如不過。也不知他們想到去年過年的模樣,會不會更加難受。 誰知道一到門口就看見門上兩張年畫有滋有味的貼著,里面還傳來了飯菜香氣,門口也掃的干干凈凈。 阮婁在外面輕咳一聲,阮瀾從小廚房探了個腦袋,陸追已經從另一側走了出來,請他們進去了。 阮瀾沖陸追笑笑,跟在后面。 阮婁見兩人這般,還笑著打趣:“看看這兩個孩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是夫妻呢?!?/br> 阮周氏跟著笑:“看上去也是般配。己安這是特地回來過年的吧?!?/br> 只可惜這兩個人一個冷漠一個啞巴,話說出去半天都沒人應。 幾人在小廳坐下,阮瀾就急匆匆的把阮鈺給拉了出來。 阮鈺本就厭惡阮瀾,自己花了這么久在劉家村,各種法子都試了,怎得秦逸哥哥就是不看自己一眼?自己又究竟比阮瀾差在了哪兒? 最氣人的當然也不是這個,而是憑什么自己搬來劉家村沒多久,秦逸哥哥就出遠門了?連帶點表現的機會都不給自己。 帶著這樣的情緒,阮鈺自然不會給阮瀾什么好臉色。 阮瀾倒也不在乎,現在是她有求于人,對方使使小性子又能怎么樣? 阮瀾手里捏了一把紙條——別的不說,當個啞巴每天都要寫字條還挺累的,想來自己這段時日的毛筆字應當進步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