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閔敬站在門外,望著手里偷藏的長發,默默點頭,他同意深哥的看法。 云卿應該是失去記憶了,失憶本身要么是意外,要么是人為,但有一件事確定,失憶后,她被刻意填補上了一段完整詳盡的虛假往事。 難辦,這樣一來,云卿有自己的記憶鏈和邏輯鏈,相當于一個全新的人,無論他們說什么她都不會相信,哪怕用頭發比對dna,證實她的身份,她也會認定是霍云深只手遮天,做假報告騙她。 房間里,霍云深拽著言卿,急促說:“這是我們的臥室,我們的床,從你上大學起就住在這,你都不記得?” 云卿數不清自己說了多少句不是。 霍云深像個無助的小孩子,到處尋找能喚醒她記憶的東西,最后俯身拉開床頭桌抽屜,慌忙捧出一個玻璃圓球給她:“你看,這是我生日你送我的,你說會讓我一生圓滿……” 言卿到底被逼瘋了,激動打斷:“不是我!” 他硬把圓球往她手中塞,她不肯接,逃不出去的恐懼越來越強,爭執中她手臂一揮,撞掉了那個圓球,和碎裂聲同時響起的,是她脫口而出的話:“霍云深,我真是后悔救了你!” 滿室凝固。 玻璃球在腳邊四分五裂。 霍云深低著頭,緩緩說:“卿卿,你是后悔我沒死么?!?/br> 言卿敏感察覺到他口吻異樣,透著不堪一擊的脆弱和執拗,她剛想趁機往外跑,他抬起一雙血染的眼,扯下脖頸上早已松垮的領帶,綁住她手腕,另一端牢牢系在床頭上。 “你干什么……”言卿簡直不敢信,“你這是綁架!” 霍云深跪在她身邊,指腹摩挲她的臉,溫柔得叫人顫抖:“不是綁架,是關起來?!?/br> 他的瘋意再也抑制不?。骸澳阍谶@個房間里抱著我親口說過,如果有一天你把我忘了,就讓我抓到你,關起來,不許見任何人,從早到晚只有我一個,直到你記起我!” 說完,他俯過去親她的嘴角,赤著手把碎片一點點拾起,包好了摟在懷里,踉蹌起身。 走到門口,他回眸,睫毛濕黏,深深盯著領帶打死的繩結:“我不留下,怕傷到你,我就在客廳,你冷靜了叫我?!?/br> 門在外頭上了鎖。 言卿生平第一次想罵人,罵到聲嘶力竭也不能紓解的那種。 霍云深連捆綁囚禁這一套都用上了,還好意思說她不冷靜?!下一步他要做什么,因為她不聽話,把她活活掐死?再殺人分尸?或者干脆放把火點燃這個房子,決絕地跟她死在一起? 血腥畫面層出不窮往外跳,言卿喊累了,已經沒力氣害怕,抽抽噎噎趴在床沿上。 怎么辦…… 要不變通一下,先假裝自己是云卿,安撫住他,再找機會逃? 這念頭閃了一閃就被言卿否決,一旦她豁開口子,以霍云深的變態偏執程度,以后更別想撇清,況且就算逃了,她家那套老房子估計早被閔敬他們查到,哪能躲得穩,住酒店、坐飛機高鐵,凡是用到證件的大概都不太平。 “安瀾姐還等我去錄節目,”她自言自語小聲嗚咽,“我剛簽了節目合同……” 言卿嘴里念叨時,神經突然一凜,倏地直起身。 對啊,節目組! 安瀾特意叮囑了,要她報道時帶好行李和必需品,直接開始選手們的合宿生活,錄制和住宿地點遠離城市,在郊區一個重新裝修的舊中學里,到時候工作人員加上近百位選手,將是她最好的掩護。 霍云深就算找到了,總要顧及霍氏集團的聲譽,應該有所收斂,她怎么也比在外面流浪安全。 言卿有了主意,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看向臥室唯一的窗口,窗戶方向是朝著樓背面的,可以躲過樓門口可能存在的看守,而且沒上鎖,窗外也沒有防盜網,足夠她鉆出去! 她咬住唇,保持絕對安靜,盡力掙動腕上的領帶,才發現霍云深系得其實并不緊,絲毫磨不到她,但就是弄不開,打結的方式特殊,跟他本人一樣難搞。 她滿額頭的汗,默默求了半天菩薩保佑沒用,走投無路去求云卿。 云卿在天有靈幫幫忙,你老公發瘋要人命了! 她亂動時,左手不經意一轉,繩結竟隱隱一松,接著身體猶如找到某種潛藏的本能,雙手不知不覺變化角度,不出十秒,領帶落在了床上。 這也行?! 言卿倒吸口氣,分分鐘把云卿推上神壇。 從此時此刻起,云小姐就是她女神!獨一無二! 言卿輕手躡腳找到臥室里能用的床單,被罩,厚實的衣服也不放過,一邊瞄著門口一邊麻利把它們系在一起,連成繩索。 她屏息經過門口范圍,一點點打開窗,把繩索扔進黑夜。 三層樓,她可以的。 言卿扎起長發,綁緊褲腳,身輕如燕爬上窗臺,忍著巨大恐懼,沿繩索慢慢把身體放出去,她纖細的腿晃蕩了半天,總算找到下方能短暫借力的空調架。 她剛剛站穩,就驚訝發現臥室和客廳的窗戶是挨著的,里面亮著燈,情景一覽無余。 別人都已經撤走了,偌大空間,只剩下霍云深一個。 言卿有那么片刻,忘了自己身在何處,怔怔盯著他。 本來滿到炸裂的憤怒,被夜風吹亂,散得七零八落。 霍云深正背靠著她的房門坐在地上,高大身體蜷起,頭垂得很低,唇抿成一條線,他血跡斑斑的雙手擺弄著一堆碎玻璃,認真地用膠水一塊一塊黏起來。 黏成殘破的半成品,被他捧在手心里,當成無價珍寶。 作者有話要說: 卿卿:仿佛拿到《穿成變態總裁的小逃妻》劇本,心酸托腮。 第4章 夜風刺骨,把言卿吹得流淚,她悄悄默念,女神對不起,我把你送給老公的玻璃球砸壞了,真不是故意的。 你一走了之,對他實在太殘忍,他如今這樣又可憐又變態,你要是知道,會不會心疼。 言卿壓下心頭的酸楚,嘆了口氣,收斂心神接著往下爬。 她很有自知之明,霍云深再慘,也能輕易讓她玩兒完,還是抓緊時間快跑比較實際,不然真被逮到,慘的可就是她了。 言卿抓著床單搖搖晃晃,單薄的身體叫冷風來回橫穿,她手指發麻,行動自然變得遲鈍,還得邊逃邊留意樓上,唯恐大boss現身。 問題就是,怕什么來什么。 她剛下到二樓和一樓中間,悚然聽到上面敞開的窗口里傳來動靜,霍云深擰開了門鎖,她心都揪起來,本能地加快速度。 霍云深眨眼間沖到窗邊,臉上深重的恐懼讓人窒息,他短促喊了兩個字,聲音完全扭曲變調,被風撕裂。 隨著他的反應,閔敬帶的人行動迅捷,從各個不起眼的隱藏處疾奔向樓后,言卿暴露在各種亂晃的燈光里,無比崩潰,手禁不住一滑,床單脫離控制,她連驚叫都來不及,無助地直直往下跌。 完了要死了!女神!求你墊我一下! 言卿最后一眼看向三樓,窗后的人影早沒了,大概在發現她的那一刻就已沖下樓。 她以為自己多半要后腦著地的時候,意外但也意料之中地重重摔在男人劇震的胸膛上。 ……不是女神,是女神她老公。 霍云深的吐息粗重到不忍聽,他用身體把言卿接住,喉嚨里哽出近乎凄厲的氣音,緊擁著她不放。 言卿劫后余生,頭腦一時格外清醒,頓悟了。 跟霍云深哭鬧講理都沒用,他最怕的是什么?他最怕“卿卿”死。 她假裝癱軟,讓霍云深放松警惕,找準閔敬靠過來的時機,奪下他裝飾在胸前口袋的一支鋼筆,飛速拔掉筆帽把尖頭對準自己動脈,厲聲說:“霍云深!你有完沒完!是不是我死在你眼前,你才能放過我!” 霍云深去搶她的鋼筆,她跌撞往后退,只要能遠離他,不惜在地上滾得滿身塵土。 黑夜里,霍云深全身僵滯,定定地凝視她。 他掏空了心去愛的人,把他當成洪水猛獸,用利器逼著自己要害,拿生命做威脅,強迫他放手。 言卿豁出去了,握著筆往皮膚里扎。 對待偏執狂,就得狠下心用最極端的方法,成敗在此一舉! 銳痛即將襲來的一刻,霍云深潰敗大吼:“不準弄傷!我讓你走!” 言卿心率飆升,可不敢信他,筆尖仍然頂在那里,一刻也不耽擱地爬起來,按來時路倒退著往后走,她警惕盯著霍云深,生怕他變卦。 每一秒陌生的對視,都在輾軋霍云深的心臟。 她退到安全距離,立馬回身,纖軟瘦弱的身影眼看著要消失在居民區門口,霍云深受不了這樣的畫面,克制不住向前追,又生生忍著停下。 “深哥……”閔敬從初中在學校時就跟著霍云深混了,仍沒膽子擅自多說。 霍云深一眨不??粗叩姆较?,嘶暗開口,“給我把車準備好,再安排一輛出租車接她,不管她想去哪,送她去,別讓她害怕,還有,”他字字狠戾,“查清楚這三年!” 閔敬立即點頭,把用袋子封好的長發遞到他手里,不敢說是拽來的,心虛道:“……我在云卿背上撿的……不過就算驗了,她應該也不會接受?!?/br> 霍云深淬冰的視線刮過他,把頭發緊緊握住。 她親手解開了僅屬于他們兩個的打結方式,卻毫無所覺,一心認定自己是另外一個人。 霍云深閉上眼,雙手骨節攥得青白,一遍遍命令自己。 別疼,別害怕,卿卿不是不要他,她只是……把他忘記了。 言卿一口氣逃出小區大門,不敢停下,沿著路燈昏黃的窄街繼續沖,跑得渾身冷透時,后面有車聲響起,她以為是霍云深反悔追來了,恨不得插根翅膀跳上墻頭,余光一看,竟是輛空的出租車。 司機是個面善的中年女人,把車減速,關心問:“小姑娘,你沒事吧?要去哪?正好我快收工了,送你一段,這附近不好打車?!?/br> 言卿一身臟兮兮站在空蕩的街邊,一下子鼻酸想哭。 她父母都不在了,也沒有別的家人,剛回國,僅有安瀾算是朋友,這么大的海城,她就孤單一個,還被霍云深欺負。 她蹭蹭泛紅的眼睛,手腳冰冷地坐進車里,忐忑說:“這邊太危險,我們快走!” 司機格外配合,一腳油門出去,開上燈火通明的主街,言卿僵著身子好一會兒,才漸漸被鮮活城市帶來的安全感包圍。 她爭分奪秒,先回到家里的老房子把隨身行李帶上,馬不停蹄趕往乘風視頻。 路上司機問:“天還沒亮,那樣的地方不關門嗎?” 言卿堅定說:“沒關系,我等?!?/br> 現在已經凌晨四點多了,離天亮不遠,乘風門口有值班安保和很多監控,等大門一開,她第一個沖進去報道。 言卿脫力靠在車窗上,巴掌大的一張臉素白,眼角還隱約存著淚痕,折騰了整夜,換成別人早該憔悴,她卻絲毫沒有黯淡蒙塵,反而更顯得柔軟嬌俏,安靜窩在那兒,讓人憐惜得心顫。 司機通過后視鏡偷瞄著后面跟隨的越野車,再瞧瞧言卿,感慨地搖頭,小姑娘真是美到無話可說,難怪連霍總都愿意放棄舊愛,轉而對她上心了。 早上五點,言卿在乘風視頻下車,司機要幫她提行李,她搖頭:“我自己可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