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一直到簽完節目合同,安瀾眼眶紅紅地把她送進電梯,叮囑明天上午務必來報道,她的意識仍舊繞在安瀾隨口一句的“卿卿”上。 很正常的一句稱呼,以前也有人叫過,但每一次,從無例外的,都會讓她從骨子里難受。 其實“卿卿”并不是真的奇怪,反而好聽,可她沒辦法,這兩個字從別人的嘴里叫出來,她就本能地心里悶澀,硬要形容的話,就像……這是一個專有稱呼,只屬于特殊的某個人,不允許被侵占。 言卿站在下行的電梯里搖了搖頭,她過去二十二年的感情乏善可陳,哪有什么特殊的某個人。 她暗自不解時,驀的聽見一道低沉的嗓音—— “找?!?/br> 就一個最簡單的字而已,卻準確抓到了她的神經。 她是唱歌的,對聲音格外挑剔,極少能有誰單憑音色吸引到她,這還是第一次。 言卿下意識抬頭,循聲望過去,發現說話的,是前面女生手里豎起的平板電腦,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段采訪,被采訪的男人側臉朝著鏡頭,膚色蒼白,眉目深邃,模樣好看到有些邪肆,缺少血色的薄唇張開,語氣陰冷:“當然找,還用問么?” 主持人自知失言,快嚇死了,拼命打圓場。 看視頻的女生也驚呆,跟同伴輕聲議論。 “這哪家的記者,不想混了吧?敢當面碰霍總死xue?!?/br> “估計是剛入行的新人不懂唄,不過確實沒好好做功課,霍總的事圈子里誰不知道,誰也不敢提,他倒好,拿命做采訪?!?/br> “說起來,霍總真夠執著的,愛人死了以后一直撈不到尸體,他就接受不了事實,不死心地到處瘋找,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放棄?!?/br> “你也太延遲了吧,該不會以為這段采訪是新的?至少仨月前的了好嗎,算算時間,我估計他現在就該放棄了?!?/br> “???為什么?” “我也是聽別人說的,距離霍總愛人出事滿三年了,因為意外事故找不到的這種情況,兩年一到,法院那邊會發布死亡公告,如果再等一年沒變化,就正式宣布死亡,現在期滿,霍總徹底沒念想了,他也應該重新開始,多看看身邊那群垂涎他的大小姐和女明星?!?/br> “說的也是,三年吶,再深的感情都淡了,何況是霍云深這種——” 這種冷戾心狠,手段雷霆,為了爭奪霍氏無所不用其極,把自家人全給趕盡殺絕的閻羅王。 更有傳言說,他天生就有瘋病,人格扭曲,行事乖張極端,才會不被霍家接納,扔在外面多年不聞不問,誰能料到,霍氏集團的雄厚家業最終仍是被這位天生反骨的棄子給掌控了。 人人都清楚霍家大佬招惹不起,但更架不住他如今的身價和那副上好相貌,名媛貴女也好,當紅女星也好,誰半夜里沒做過幾個綺夢,想嘗嘗在霍云深這柄利刃上舔蜜的滋味兒。 后面的話太敏感,女生們音量壓得很低,言卿朦朦朧朧聽著,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屏幕。 男人恰好轉過正臉,一瞬間仿佛跟她四目相對。 言卿心臟莫名震顫了一下,突突跳著停不下來,她轉開視線平復呼吸,不懂自己是怎么回事,對素不相識的霍家大佬這么大反應。 是霍云深五官太好,氣勢太凌厲,一個眼神能嚇死人? 絕對是。 言卿找到最合理的理由,長舒一口氣,不再多想。幾秒鐘后,電梯到達一樓,她迎著寒風,跑向自己租來的那輛小車。 海城名字里有海,實際上與海無關,倒是有條江把偌大城市一分為二,江南是新城,江北是老城,但都發展優越,巍峨高樓密集聳立,在夜色里流光璀璨,不愧是躋身國內金字塔頂的名城。 言卿家里的老房子在江北,她開著導航,從位處江南的乘風視頻出發,路過超市時拐進去,采購生活用品,邊買邊回憶安瀾給她的一大堆節目流程和準備事項,一不小心逛到很晚。 等她把車開上跨江大橋的時候,已經是深夜。 橋上風勢猛烈,言卿只想趕緊通過,接近橋中央時,她余光猛地一閃,驚訝看到有一道頎長的人影正面朝江水,站在大橋欄桿邊上,他漆黑的衣擺在風中烈烈翻騰,猶如一只隨時會被扯碎的飛鳥。 這是誰……大半夜的來橋上看風景,不冷嗎? 言卿的疑惑僅僅一晃而過,注意力很快就回到開車上,她意欲加快速度,車卻忽然一滯,不受控制地開始減速,再過片刻后,竟然熄火了。 不會吧,這就壞了?! 言卿立刻給租車行的客服打電話,無人接聽,她剛回國,對其他的救援方式又不了解,心急之下只好下車,盼著能攔到別的車求助。 可是太晚了,一時之間根本沒車上橋,言卿冷得直跺腳,左右張望時,又見到了剛才的那道身影。 他還站在原位一動不動。 但他身邊停著一輛大越野,應該是個懂車的人,再不濟也能求他幫忙拖車,價錢好商量。 言卿拽緊衣襟朝他跑過去,離得越近,他的輪廓就越是顯眼。 呼嘯的寒風里,男人身形高而挺拔,側影瘦削,短發凌亂地掃過眉眼,膚色白成霜雪。 像是電影里那種住在古堡,身份顯赫,且相貌華麗的吸血貴族。 言卿試探喊了聲:“先生?” 男人沒理他,垂眸掃過手表,確認了鐘點,他往前邁一步,伸手抓住大橋欄桿,長腿隨之抬起,一腳踏在欄桿中間的鏤空裝飾處。 言卿呼吸一窒,趕忙又叫:“危險!” 他要干嘛?! 男人動作利落,三兩下就站到很高,毫不留戀把手松開,身體前傾,眼看著要朝江水倒下去。 言卿哪見過這種場面,心跳都要停了,下意識狂奔過去,趕在千鈞一發的時候,一把扯住他的手腕。 男人沒有準備,被拉得一晃,險些帶著她一起翻下欄桿,他兇狠扭過頭,目光要把人生吞活剖。 一陣狂風迎面吹過言卿,長頭發和沒系好的圍巾同時向后飛起,她完完整整露著一張臉,后怕得顫聲說:“你不要命了??!” 死寂。 言卿很快覺得不對勁,揉揉眼仔細一瞧面前的人,腦袋里某根神經及時搭上,嗡的一響。 等等……如果她沒認錯的話……這位不是電梯視頻里……那個被描述成撒旦修羅的霍家大佬……霍云深?! 她來不及震驚,就發覺霍云深的狀況過度異常,他正死死凝視她,胸口劇烈起伏,一雙深瞳里迸出不能置信的狂亂,燒得猶如一片沖天野火。 言卿怔住,反射性往后退。 霍云深卻躍下欄桿,抬起手臂,鋼鑄般的五指扣住她后頸,一把將她拽到懷里,完全不給她拒絕的機會,他guntang的吻戰栗著壓下,重重碾磨,甚至胡亂地咬她。 言卿徹底嚇呆,悶哼著拼命反抗。 她骨頭都要被他握碎時,他終于稍稍移開唇,嗓音暗啞而艱澀。 “卿卿,我終于等到你了?!?/br> 第2章 言卿真心懷疑自己在做夢。 她從小到大的生活極其普通,六歲跟父母去了加拿大,按部就班上學,除了因為三年前一場重病住了很久的院,不得不中途退學之外,沒發生過什么大事。 雖然她不喜歡加拿大,跟父母的關系也淡薄疏遠,但并沒有不滿,病好以后,她自學準備重新考試,抽空寫歌唱歌,接一些修音和譜曲的工作賺錢,一直很努力地活著。 一年前父母遭遇車禍,雙雙離世,她處理好后事,就在向往著回國定居。 這次借由幫安瀾錄歌的機會,她不想再去加拿大了,打算留在海城,開始過跟以前不一樣的新生活,可意外一個接一個的來。 從幕后歌手變成綜藝選手不說,還大半夜撞見要跳江的霍云深,被他恩將仇報地扣住強吻!說做夢都委婉了,她可沒夢見過這么魔幻的劇情! 言卿氣到眼圈發紅,趁霍云深說話,猛一用力把他推開,狠狠擦拭嘴唇。 比起脫下鞋子打他,她確定自己現在更應該跑。 霍云深顯然精神不正常,還不知道會做什么過激的事! 言卿剛一轉身,霍云深就沖上來從后背抱住她,他嗓子比剛才更啞,帶著某種癲狂的哽咽,質問她:“你是不是又想把我扔下!” 他似乎恍然記起,分別太久,也許卿卿認不出他了。 “卿卿,是我,”他的語氣比哭更難受,執拗地來回重復,“是我!” 言卿有一瞬居然鼻子酸了,他在叫什么?卿卿?諧音吧? 她恍惚了一下,迅速反應過來,她現在是被脅迫好嗎!再不掙脫命要沒了!以霍云深的傳言和今晚的情況,他再一失控,保不準會把她丟進江里! 言卿拼力掙扎,霍云深死不放手,他身形高大,力量又強悍,要把她往車上帶,言卿怎么可能是他對手,連想報警都摸不到手機,旁邊偶爾有車開過,以為是情侶吵架,沒有一輛減速。 她絕望地沁出眼淚,手揮到霍云深臉頰上,溫度燙得嚇人。 他是不是高燒燒得精神失常??!有病快去醫院行嗎?不要當街耍流氓!有沒有人能救救她命! 離車門只剩下不足兩米時,言卿跟他同歸于盡的心都有了,不遠處驟然間亮起數道雪亮車燈,狂風里,清一色的純黑邁巴赫軋過橋面,直逼他們開過來,戛然停下。 最前面的一輛車里,下來一個面色如紙的年輕男人,大步沖向霍云深。 然而等看清霍總懷里的人時,他鼻梁上的金絲眼鏡差點裂了。 嘴動了半天,他才匪夷所思地擠出一個名字:“……云卿?!你還活著?!” 言卿滿臉的淚凍到發僵,她隱約意識到了問題的癥結,霍云深喊她“卿卿”,這男人又叫“云卿”,是把她當成了另外一個人! 她著急地解釋:“我叫言卿!我不姓云!” 幾句話的功夫,霍云深已經拉開車門,他感覺到周圍燈光刺目,用手掌護住言卿的眼睛,血紅的眸子逼視過去:“閔敬,帶他們滾?!?/br> 閔敬咽了咽口水,再次去確認言卿表現出的全然陌生。 她是云卿,可又不是。 最糟糕的是,深哥失控了,毫無理智可言,除了打針,沒人能制服他。 閔敬腦子轉得飛快,果斷低聲說:“不管你是誰,先讓霍總冷靜下來,你別反抗他,按我說的做?!?/br> 言卿崩潰。 不反抗?! 閔敬示意:“你叫他一聲云深?!?/br> 言卿太難了,她只想脫離這閻羅王的掌控,結果還得哄他。 但閔敬看起來比霍云深理智太多,生死關頭暫且聽聽,萬一管用呢。 她咬牙,艱難說:“……云深?!?/br> 霍云深怔住,強擄的動作停了,低下頭狂熱地看她。 閔敬超小聲提醒:“對他說,你帶他回家?!?/br> 言卿跟霍云深對視著,喉嚨動了動:“……云深,我帶你回家?!?/br> 霍云深仿佛被按下某個隱形的開關,一身執拗漸漸收斂,他跟言卿十指緊扣,把臉貼在她頭頂上,點了點頭,嘶啞說:“回家,家里我一直收拾得很干凈,等你回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