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節
電話響了好兩下。 聞春花才在妞妞的“mama,電話響了!”的聲音中回神,放下妞妞去接電話。 *** 電話響了好幾下,期間一直沒人接。 聞霽月幾乎抑制不住猜想大姐一家住到山上去的想法,心慌得不行??山又?,電話那頭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聞霽月聽到大姐在問: “喂?請問找誰?” 她趕緊道:“大姐,是我!家里那邊山體滑坡,你知道嗎?沒人出事吧!”一貫悅耳的嗓音此時微啞。 聞春花聽見熟悉的聲音,忍不住紅了眼眶,無措道:“我不知道,只知道村里死人了!我公公婆婆、還有外婆和小武,昨晚都在山上……,他們都在……” “什么?!”聞霽月眼淚一下就忍不住了,從眼眶里滾落出來,她不敢相信地問,“外婆怎么去山上了?” 聞春花口中的小武,聞霽月并不知道是武野,只以為是“小五”,以為是自己不認識的一個人。 電話那頭,聞春花聽著那發顫的聲音,也是擔心得直流淚。 聞春花握住妞妞安慰mama的小手,忍淚道:“村里也聯系不上,說不定沒事呢?幺妹你別哭??!” 聞霽月也聽著電話那頭的哭音,心知這會兒準確的消息都沒有,但不那么精準的消息,卻全都是不好的消息,大姐肯定也擔心得要命。 聞霽月吸了吸鼻子,咬了下牙,強忍住淚意,安慰電話那頭的聞春花:“對的,說不定沒事呢,大姐你也別擔心。 我們等消息確實,你先好好照看妞妞。我在家里那個存折本,密碼是我生日,大姐你要用錢直接取?!?/br> “哪能用你的?”聞春花想也不想拒絕道,“錢我們有的,就……還是盼著人沒事?!?/br> 聞春花有些哽咽:“對了,幺妹,你怎么這么快就知道這事了?你現在在哪兒,能回來嗎?小武也在山上?!?/br> “什么小五?”聞霽月擦著眼淚,疑惑地問道。 聞春花道:“是你那個對象,武野那個小伙子。外婆回去給新華奶奶孫子過滿月,他開著車送外婆過去的?!?/br> 聞霽月呆了好幾秒,這才低聲道:“我知道了?!?/br> 屠友桃在一邊看得擔心不已,蒼老了許多的臉龐上盡是憂心。 眼見聞霽月人都看著失神了,屠友桃心道:只怕是壞消息了。 這當口,屠友桃再如何惦記著保密條款,也是一句話都開不了口。她是個歷經世事的老人,哪能不懂得失去親人的痛苦。 可是……這件事并非由屠友桃一個人做主;而且他們所做的事,更是無數人一致在付出、在奉獻,是無數人的心血。 屠友桃抬眼,看向了部隊領導。 屠友桃她們這些科研人員負責做實驗,搞科研;保密和防止人員泄露實驗室消息的事,則是由這只部隊負責的。 當初之所以選定這處地方,一來是有合適的取材,二來是這里有部隊駐扎在山林里,是絕佳的天然保密環境。 部隊領導看著屠友桃詢問的視線,板著的國字臉上雖有動容,但依然是堅定更多。 國字臉的中年男人道:“抱歉。我們會盡快聯系上我們的人,給出確切的消息的?!?/br> 聞霽月微微低著頭,她在想辦法,想有什么法子可以讓她出去。 哪怕只是看一眼,看一眼都好!她不奢求留在家里照顧外婆,她只想親眼看到家人安然無恙,看上一眼就好了…… 屠友桃低聲安慰她:“月月,要不我們先回去?相信很快就可以聯系上了。我上回聽說你老家山上種了很多樹,植被豐富的山體是不容易發生滑體危險的,肯定沒事?!?/br> 聞霽月抹了一下臉,頂著一雙紅通通的兔子一樣的眼睛,問屋子的部隊領導:“領導,保密工作是您負責的吧?” 中年男人點了點頭:“是?!庇终Z氣感慨道,“小姑娘,我知道你著急,可是紀律就是紀律!” “我不破壞您紀律?!甭勳V月道,“你們做保密工作,就怕外面的人接觸到我們,知道我們的實驗進度,或者是盜取我們的實驗資料和數據。 不過我的想法是,您能派個車送我回去看一眼嗎?我就在車上,就看一眼,不和家里人接觸。您不放心的話,可以多派幾個人看著我?!?/br> 屠友桃眼睛一亮,她知道這是在違反紀律的邊緣試探??烧J真說起來,沒接觸到人,哪里就能泄露消息。人都接觸不到,自然算不上泄露什么消息。 屠友桃勸道:“這法子倒是可行,壓根沒和外人接觸。領導,您看,特殊時期做些特殊的通融也是有的。我可以保證,這孩子沒問題?!?/br> 男人臉一板,低頭思索了一下,然后看著兩眼通紅的小姑娘道:“既然屠教授給你說話了,那讓你在車里看一眼,也不是不可以。不過就算你家人不幸去世,我的人也不會讓你下車,到時候更痛苦,你可想好了?” 第101章 中年男人口中所說的情形——看到親人去世, 卻只能在暗地里看上兩眼,什么都不能做,比瞞在鼓里不知情還要痛苦無數倍! 可對于聞霽月而言, 她依然堅持自己的選擇。 直面痛苦, 總好過什么都不知道。因為不知道, 也不意味著痛苦就不存在。 聞霽月眼中含淚,堅定地點頭道:“謝謝您!也謝謝屠老師, 我還是堅持我的選擇, 讓我看上一眼就好了?!?/br> 屠友桃心里難受, 一把將聞霽月抱在懷里, 憐惜地拍著這孩子的背。 “你別太難過, 不會有事的。就算……就算有個萬一,你也要記得有這么多人在等你呢。我們是一起的, 你不是一個人?!?/br> 大家在實驗室里一呆就是一年半載,所有人齊心協力,感情自是飛奔一般上漲,已經是彼此生命中另一種重要的存在了。 聞霽月緊了緊屠友桃的身子, 將這份溫暖記在心中。 半個小時后,一輛載了一半米糧的越野軍/車從山林里開了出去。 再一個多小時,車子靠近了聞家村。 聞霽月坐在車后面,被兩個士兵包圍著。前面是司機、后面則是隔開的成箱米糧。車子壓扁, 聞霽月和這兩個士兵就是夾心餅干里的夾心。 一個小士兵從車體旁邊揭開一塊鐵皮,一雙眼睛望著車外。 他用帶著本地口音的普通話道:“快到鳥?!?/br> 聞霽月眼睛還紅著,目光直直地盯著那個能看到外面的鐵皮口。等會兒, 哪里就是聞霽月往外看的地方,她只能看幾眼。 聞霽月心中茫然地想著:快到了,是到哪兒了呢?是到了村里了,還是在村里往里面去的路?現在外面又是什么樣呢?和上回看到沒什么兩樣,還是已經大變樣了? 時間似乎過得很慢,聞霽月覺得自己等了很久,可那個往外看的小士兵依舊只是說“快到了”。 在聞霽月數到第八個“快到了”后,小士兵終于激動地道:“到地方了!” 聞霽月的呼吸急促起來,可她依然只能坐在原位置,聽著耳邊不斷響起的聲音。 “往村里開!” “同志,你們是來支援的嗎?在前頭,我給你們領路?!?/br> “我們來送點米糧,還有點油、還有幾件設備。情況嚴重不?老鄉?!?/br> “唉……人死了十來個了,還有些沒找著?!?/br> “您節哀。我們就進去了,看看能不能幫上手?!?/br> 聞霽月聽到有十來個人出事,目光都直了。 她眼下腦子里轟隆隆地響,思維滯緩,什么都想不起來,甚至連悲傷都忘了。 但眼淚自己往下掉,讓旁邊的人看看了就難過。 然而紀律就是紀律,這幾個被安排過來盯著聞霽月的兵,都是訓練出來最聽話的那批,相信領導,也相信紀律。 不過在遵守紀律之外,這些士兵還是盡量把能做的做到最好。 他們給最前面的兄弟送了東西后,車子開著去了臨時安置點。 相鄰幾個村的村干部,以及救出來的人都在臨時安置點。 許兔花和武野昨晚里下山后,跟著村里人就集體躲到了村外,怕死的還跑得更遠,就怕出事。 村干部年紀大、有威望的負責點人頭,年輕跑得快則被派去通知鎮里、鎮里再有人通知市里。若不是有人雨夜通知消息,早上部隊也不那么快就出動。 這會兒安置點弄出來了,一些無家可歸的人就被安置在了安置點。 王愛國的母親崴了腳,躺在一張支架床上;許兔花淋雨感冒了,也躺在床上,蓋著別人家抱出來的被子。 老太太吃了藥后正睡覺,武野拖王愛國父親幫忙照看兩眼,走出了安置點,來到外面喘口氣。 安置點不遠就是治療點,半個上午沒了五六個人,消息聽得武野心里發沉。 逃脫了生天,可武野也沒覺得高興。他被別人的悲痛感染,只覺得生命竟如此脆弱,心情十分沉重。 旁邊也有人忍不住抽煙發泄下壓力,武野卻是不抽煙的,因此往外多走了幾步。 武野腦子里混亂地冒出很多念頭,辟如:早知道,出來前就不和老武吵架了,那點兒小事,讓讓老武又怎樣? 又比如:這回的山體滑坡,到底是因為什么呢?地質專家表示這邊地區的山體結構穩定,很多年沒有出這樣的事了。 再比如:幸好自己昨晚上沒睡覺,自己一行人下來得快,不然怕是真的要出事。 旁邊發生山體滑坡的山高大很多,牽連得他們晚上呆的山頭也掉下不少石頭,還沖垮了一小塊地方,眼下看著讓人觸目驚心。 武野正胡思亂想,車輛的聲音響起,讓他好奇地抬起了頭。 武野抬頭一看,發現是輛軍車,心想定是支援的軍隊,人民子弟兵真靠譜! 不過這樣一輛車,看上兩眼也沖不散武野心里的低落。作為一個詩人,他的情緒觸角比較敏感,也容易被氣氛所感染。 可武野剛想收回目光,就愣住了。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熟悉的眼睛,是他的小姑娘的! 縱使一年未見,可武野依然認得出來那雙眼,他拔腿就跟上了車。 爆發之下,武野的速度竟不比減速后的車慢,甚至還望聞霽月的方向靠近了些。 聞霽月眼里帶淚,焦急地看著他,搖了搖頭。 晃動的眼,含淚的眼,無不代表著一種“抗拒”。 武野停下步子,電光火石之間,想到了聞霽月離開的原因——國家保密實驗。 武野不知道霽月用什么辦法過來的,但她拒絕的意思,還有那只能露出一雙眼睛的鐵皮口,無不表示著她還在被隔離保密之的過程中。 武野眼角微濕,眼睛直勾勾地看著聞霽月的眼睛,夸張地蠕動嘴唇,無聲地道——“外婆、很好!” 在武野把這句話重復說了兩遍之后,聞霽月的眼睛消失在鐵皮口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