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隱瞞了身份。 隱瞞了真相。 對不起。 天色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黑了,今羨再次從東宮走出來的時候,黃昏已經灑滿了整個皇宮,像是穿了一件流沙金衣,美的讓人移不開眼。 她垂著眼眸,視線往后,最后看了一眼東宮的門口,那里百花齊放,和以往那般。 今羨希望,東宮的主人也會同那百花一般,沒有悲傷,日日歡樂。 “嚴於,對不起?!苯窳w好想只有這句話可以和嚴於說,聲落便聽見啪噠一聲,是她的眼淚又掉了下去,她抹了抹臉龐。 轉身要走的時候,卻看見了顧歸酒和嚴功呈往這個方向走來。 她腳步微頓,將臉上的淚擦干,上前對著嚴功呈和顧歸酒行了個禮,只是喊出那句父皇的時候,今羨還是能感覺到嚴功呈的那種恐懼和心酸。 今羨垂眸,心中大抵也知道了顧歸酒是把她的真實身份告訴了嚴功呈,才會讓他這個老人家對她的那句父皇感到恐懼,而心酸......應該就是同自己一樣,對東宮里頭的那個人感到心酸。 嚴功呈看著今羨,低聲的道:“羨羨......你以后若是有時間,便多多回來看看我,還有你......哥哥?!?/br> 今羨莞爾,點點頭,道:“好,我若是有時間,定然會回來看看您和嚴於的?!?/br> 顧歸酒自始至終站在一側,聽見這話,他伸出手,攬住了今羨的肩膀,對著嚴功呈道:“嚴老放心吧,朕只要有時間,定然會帶皇后回來看你的?!?/br> 要說換做昨日他這樣攬著她今羨或許會感到煩躁,但今日不同,她心中有個計劃,她要走,定然是要他承諾肯保安國,思及此,今羨便微微一笑,道:“對啊,父皇,昨日皇上同我說了,只要他在的一天,定然是會保安國一日的!” “皇上,你說是嗎?”今羨側眸看著顧歸酒。 顧歸酒摟著她肩膀的手摩挲了下,垂眸與她的視線對上,見她眼底清明一片,他忽地勾唇笑了下,道:“嗯,對,嚴老放心吧,只要朕還在一日,便會把安國護的好好的,只要安國不犯我嶼國,我嶼國自然是會護著安國的?!?/br>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更何況是兩個君主之間的對話。 今羨把心口懸著的一樁事了然了,她相信顧歸酒說到能做到,而她要的就是這句話。 等兩個人走出皇宮的時候,天色已經徹底的暗了,夏夜的風徐徐吹過,今羨話也沒同身后那人多說一句,他想抱她,卻被她躲開。 出了宮便上了自己來時乘坐的馬車,只是正準備叫車夫出發的時候,馬車簾子被人用骨節分明的手指挑開了。 那人俊朗的臉龐出現在視線里,一雙單薄的眼眼尾微微上挑,看得出來心情很好,還沒等她回神呢,那人倒是不要臉的上了馬車,高大的身軀擠進了她的馬車車廂暫且不說,還直接坐在了她的旁邊,與她貼的緊緊的,在這悶熱的夏夜,簡直能燥死人。 她蹙眉,正準備怒斥他,卻忽然聽見他噓的一聲,不知從哪兒變出了一碗冰鎮過的西瓜,紅彤彤的,看上去,估計是脆脆兒的,他莞爾,勾唇道:“試試好不好吃?!?/br> 今羨蹙眉,睨了他一眼,漠然道:“你哪來的?” 顧歸酒眉微抬,用木簽子挑起一塊遞到了她的嘴邊,薄唇勾起,道:“方才嚴老給的,說是解暑,我尋思著你愛吃甜食,估計喜歡這脆甜的,就給你留著了,你試試?!?/br> 西瓜是真的蠻誘人的,但今羨依舊冷著眼,冷著嗓音道:“不吃?!?/br> “那我喂你了?!鳖櫄w酒說著,當著她的面吃下了一塊兒西瓜,今羨蹙眉,直到他的臉湊上前的時候,她才驀然回神反應過來他說的喂是哪種喂,她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一雙桃花眼滿是抗拒。 顧歸酒瞇著眼,見她如此眼底悲戚一片,面上倒是依舊笑著,伸出手將她的手拿開,今羨害怕他真的那樣喂,立刻說:“我自己吃!” 顧歸酒啞聲笑了笑,聲線很低:“乖,吃吧?!?/br> 馬車駛走,越來越遠,越來越遠,直到變成一個黑點,消失不見,嚴於方才從宮墻后走出來,他一雙眼布滿了血紅,手上是今羨當年求的平安符。 腦海里回蕩著她的話,一字一句的都是歉意和浸了毒藥的匕首,挖心的疼。 他竟然不知,她便是那世人口中逝去了的懿卿皇后,也不知皇上居然還能找到易了容的今羨,更不知,皇上居然如此的執著,非要帶走她不可! 他目光一直看著馬車駛走的方向,嚴功呈什么時候來了身邊他也不知,直到嚴功呈的話傳入了耳廓,他方才驀然回神。 ——“安國需要依附嶼國方才能生存,孰輕孰重,你心中應該要有數的?!?/br> 是啊,就算再想得到又如何呢,安國不過是嶼國土地上分出來的一點殘羹剩飯,別說進攻嶼國了,炎卿帝的一句話就可以叫安國一夜之間傾覆。 在萬千子民和心上人里,做出了選擇。 心中苦不堪言,念頭千轉百轉,最后卻只能忍著挖心的疼,放開了那人的手。 意識到這一點的嚴於心口發澀,這就是差距吧,那人可以用一句話去傾覆安國,他卻因為想要守住安國,而把心上人送出去。 馬車仍在緩緩的行駛著,路上小販的叫賣聲源源不斷。 今羨一路上都閉目假寐,小腦袋抵著馬車的壁,任他在旁邊,目光灼熱的打量著她,她也沒有絲毫動靜,亦沒有睜開眼看看他,模樣裝的倒真像那么一回事兒。 顧歸酒往后靠在壁上,大刀斧劈的坐著,側眸睨了她一眼,心中明了她是為何這樣,一半是為他,一般是為那個人。 把玩著她腰背上垂落下來的青絲,將它纏在指尖,模樣顯得親昵又曖昧,馬車內很安靜,繼而響起了男人輕而又輕的一聲嘆息,帶著點點的無奈,亦帶著□□分的詰問道:“你當真以為嚴於那小子對你那么真誠嗎?” 他方才沒說話她還能裝一下死人,但他不說話就罷了,一說話就踩到了她此刻的怒源和逆鱗上。 今羨一雙美眸睜開,眼底的怒意和煩悶顯而易見。 “你為何又要說他,我都同他分開了,難道你還覺得不滿意嗎?” “我不是不滿意?!鳖櫄w酒口不對心道:“我壓根就沒把他放心上?!?/br> 今羨睨了他一眼。 顧歸酒抿唇,聲線變低,“他同你成親時,是不是說你的命格和他的互補?” 今羨頭抵著壁,不想同他多說,“不是,是國師說的?!?/br> 顯然這個答案是在顧歸酒的意料當中的,只是他結下來的話,卻不在今羨的意料之中。 “那你知道,是他同國師商量的這個事的么,目的就是為了讓你同他成親?!?/br> 今羨蹙眉,一雙美目緊緊的盯著顧歸酒,他眼底清明一片,絲毫沒有任何說謊的痕跡。 說完全沒有因為顧歸酒的這句話心中有任何的波瀾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她也想不清,嚴於怎么會這樣。 許是她眼底的糾結顯而易見,顧歸酒輕而又輕的嘆息一聲,道:“我騙你作甚,方才我碰見了國師,那國師是個膽子小的,被我幾句話套出來的?!?/br> 國師是真的膽子很小,當初她救了嚴功呈和國師的時候,嚴功呈還沒怎么情緒激動,國師居然哭了,一邊哭一邊說自己怕死,但是國師對安國的忠誠度母庸置疑。 只是她怎么也沒想到嚴於會這樣,但仔細一回想,好像很多事又很湊巧,偏偏嚴功呈同她指婚的時候嚴於就病了,明明前兩天她還去問國師有沒有法子,國師卻說沒有,卻又在隔了一天后找到了,也恰恰好是嚴功呈說親的那日。 今羨眉頭蹙地更深,她看著顧歸酒,道:“那你的意思是,他不需要命格續命?” 顧歸酒一直把玩著她的青絲,聞言,淡淡的嗯了聲,道:“若是真的命格可以續命,國師早就算出來了,而且就算他算不出來,同楓林山交好的清風道士也會算出來,早早的就說了,何苦等那日嚴功呈要給你指婚的時候說呢?” 顧歸酒的話同她方才想的所差無幾。 今羨聞言,心口像是堵了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她一把將他還把玩著的青絲扯了回來,撂下一句“別碰我”之后便又閉目假寐了,而顧歸酒輕嘆了聲,道:“所以,我們不用等命格的人了,明日便回嶼國吧?!?/br> “不?!苯窳w抵著窗子,道:“我還有事要做,我要等我的婢女回來,我要帶她一塊走?!?/br> 顧歸酒自然道好,只是視線在她臉上徘徊了好半晌后,仿佛在意料之中般,薄唇丟下一句話,“忘了同你說,清風道士屆時會同我們一道回嶼國的,楓林山的人我只帶他一個,也不算過分了?!?/br> 今羨咬著唇間的軟rou,只覺他真是過分透了,若是沒有后面那句楓林山我只帶她一個,也不算過分吧,她或許還真的覺得清風道士是要一道走的,可是顧歸酒后面那句話,分明是在告訴她,他沒動楓林山的別人,只抓了一個清風。 心中的念頭轉來轉去,耳邊卻又聽見他道。 “等到了嶼國,我便讓他自個兒去游山玩水?!鳖櫄w酒輕描淡寫的丟下這句話,意味很明確了。 今羨心下了然,總之,清風道士就是來壓制她的。 今羨冷笑了聲,只覺顧歸酒也有算錯的那天,她同清風道士沒有打過任何的交道,她自認不是一個活菩薩,都自身難保了,還去保一個清風道士,思及此,她嘴角便勾了起來,反正顧歸酒要是一直認定她會回嶼國,那就讓他這么認定吧。 總之她是不會回去的,她心中已經有了對策,如果沒有,她不可能現在還這么淡定自若,早早的就和顧歸酒鬧了不知多少次了。 起先還覺得對不起嚴於,但是如今,聽見方才的那些話后,她并不覺得自己對不住他,任何東西,參雜了謊言,意味就不同了。 更何況感情。 只是也不能因為這個東西從而否認嚴於這個人,只能說心中的愧疚和自責消散了不少,她能放心走了,等過個幾年,風聲小了,她再悄悄地捎封信給林九,告訴他她很平安便是。 此后這世上,便再無人知道她的蹤跡。 今羨這些想法和計劃簡直堪稱完美,但,也只是在還沒遇見啊默之前,等夜里來了,啊默紅著眼走了進來,二話不說就跪在了地上,言語間都是告訴今羨,能不能央著她去救一下清風道士她的夫君時,今羨終于明白,為何今天顧歸酒會拿清風道士來壓制她了。 她過得了清風道士這關,但她過不了同她在一起三年了,日日如姐妹相處般的啊默這關。 作者有話要說: 前五十個留言的送紅包!一定要2分評論的哈??! 0分和負分是沒有的?。?! 快回宮了遼。 感謝在20200211 17:15:54~20200212 17:27:3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冉夕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丫的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daylight、今無、木又寸木木 5瓶;暖眸森光、小豬 2瓶;ayaka、wwx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45章 夫妻 夏夜的風總是柔和的, 徐徐的吹過人的臉龐, 將垂落在腰間的三千青絲吹的浮動起來。 今羨看著跪在她眼前的阿默, 心口微微一滯, 呼吸都重上了幾分, 指尖都在顫,似嚇的不輕。 “你說清風道士......是你的那個師兄和夫君?” 她坐在凳子上, 明眸緊緊的盯著她,聲音暗啞。 阿默紅著眼, 點頭:“對,三年前我跑出來的時候, 就是因為同他鬧了別扭?!?/br> 她上前, 牽著今羨的手, 兩人的手都冰涼冰涼的,阿默哽咽,啞著聲道:“公主,阿默這三年來,沒有求過你, 但能不能就這一次,求求你幫幫忙, 去和太子殿下說一聲,讓他去求求皇上,讓皇上放徐倞一條生路?” 徐倞是清風道士的名字。 今羨看著阿默,頭疼欲裂,她腦子里全是理不清的混亂關系, 讓她整個人頓感無力,阿默還在說什么,她耳膜像是注了一層水,什么也聽不進去,她將手肘擱在石桌上,蔥白的指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她怎么也沒想到這一刻,她什么都計劃好了,就等著阿默回來問問她是否同自己走,若是阿默同意,那么她便捎上她一塊走,如若阿默不同意,今羨便會給她一些銀子,讓她買座宅子自個兒有個底子,日后說不定見不上面,別被人欺負了去。 萬萬沒想到,不是她先給阿默拋下選擇,而是阿默先給她拋下,而且她拋下的這個選擇,還讓她覺得燙手的很。 要知道,她將面臨的選擇,前邊是和顧歸酒一起回嶼國,之后是什么日子,壓制?禁錮?這些暫時不說,主要是她和那人天生不對付。 幼時就是如此,見了第一面,她挑釁欺負。 三年前更是如此,像是一場無煙的戰爭,被他們兩人演繹的極好,一個極力忍耐,另一個肆意狂妄。 處處爭對,處處刁鉆,處處不對付。 而后邊呢,則是自由,無拘無束,無憂無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