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然而顧妤和冬雪的情況也好不到哪里去,雖沒被野人傷到,卻在夜間逃跑時被山間的枯枝劃得遍體鱗傷。 屋漏偏逢連夜雨,她們回到山腳,才發現上山前系在樹上的馬車不見了蹤影。 兩個人不敢在山下停留,只得徒步往回走。 山里的夜晚伸手不見五指,兩人一路磕磕絆絆也不知摔倒了多少次才走出來。 可她們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顧妤便一腳踩空,掉在陷阱里頭摔斷了腿。 冬雪本想下去照顧顧妤,卻被顧妤喝止,說若她下去,最后結果只能是兩個人都被困死在陷阱里頭,只讓她趕緊出來找人搬救兵。 說到最后,冬雪哭得止都止不住,“我走了好久,可就是找不到人。我們姑娘已經兩天沒進食了,身上又受了那么重的傷,那陷阱里也不知道會不會又有什么毒蟲螞蟻。簡姑娘你行行好,去救救我們姑娘?!?/br> 簡寧聽到冬雪所說,卻想起前世從行路那里聽來的一樁事。 行路說顧妤剛死的那段時間,薛宴似變了個人一般,他在顧妤靈前守了整整七天七夜,不言不語,任誰也不讓靠近,也不準讓顧妤下葬。第八日,他忽然帶著顧妤的尸體離開了平陽侯府。平陽侯府的人是在南疆找到他的,那時他正頹廢的坐在一座墳前,身邊滿是酒壺。 據聞那里的巫師,有起死回生之術。 薛宴帶著顧妤的尸體跋涉千里去到南疆,就是想復活她。 只是可惜,傳聞終究只是傳聞,即便是他寧愿折了自己的壽命去復活顧妤,也終究還是沒能成功。 在簡寧的記憶里,薛宴雖外表看上去有些放蕩不羈,實際卻一直是冷靜理智的,斷是不可能信這世間會有起死回生之術。她沒見過薛宴那時的模樣,但也能想象出來顧妤死后,他該有多難過和后悔,才會為了那么一個不可能的可能,行這種異想天開之事。 簡寧很想問顧妤一句,她這樣不計后果自己闖進平蘭山去尋草藥,有沒有想過她若真因此丟了性命,薛宴該怎么辦? 可她也明白,自己終究是沒資格質問顧妤這句話。 眼見著天色越來越差,顧妤又受了重傷,若是現在她們回去找到救兵再過來,顧妤便是沒被凍死,怕也會大病一場。 冬雪說的那些陷阱,她前世其實是見過的,據說是以前獵戶們為打獵所設,離這個地方其實并沒有冬雪感覺的那么遠,而且相對于平蘭山上要安全得多。 簡寧終是沒辦法丟下顧妤不管,就算去了不能把顧妤救上來,能及時給她處理一下傷口,以免傷勢加重也是好的。 她想了想,對孟夏道,“我先去找顧姑娘,你現在趕緊帶著冬雪去徐大夫的別莊,告訴薛世子這件事情,讓他趕緊過來?!?/br> 孟夏不放心讓她一個人過去,可也實在找不到更為合適的辦法,便只能答應了簡寧,又將身上的水和食物都給了簡寧,這才攙扶著冬雪離開。 ************** 顧妤原以為她帶過來的侍衛都是在叢林中受過嚴格訓練才挑選出來的,應付平蘭山的地勢和幾個野人應該不是難事,這才沒有聽冬雪的,帶上行舟和行路??芍钡脚龅侥切┮叭藭r,她才曉得,在叢林中受過訓練的人和長期生活在深山里的野人在身手上有多大差距。 然而后悔已經來不及了。 這處陷阱也不知道是做何用的,幾乎有三人高,四周皆是筆直的墻壁,想自己爬上去,幾乎是難如登天。 顧妤想挪到邊上去靠著墻壁,可剛一動,小腿就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她只能躺在地上,靠著手緊緊抓住地上的枯草來緩解疼痛。 她不知道自己一個人在這坑里等了多長時間,也不知道自己還要等多長時間,正疼得昏昏沉沉之際,隱約聽到一道聲音夾在呼嘯的北風中傳了進來。 似有人在喚她的名字。 她頓時喜出望外,竭力回應著那道聲音。 初時,那道聲音隔得遠,聽得不大真切,也分辨不出那聲音是誰的。 可隨著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時,她卻怔住了。 冬雪走后,她想過很多種可能,有想過或許孟夏在半路會碰到好心人肯來救她,也有想過薛宴或許會發現她不見過來尋她,甚至想過……或許她會在這洞中呆到斷氣,再也沒法出去,卻獨獨沒想過,來救她的人竟是簡寧。 也不知是不是突然沒了她的聲音,簡寧的呼聲中多了幾分急切。 顧妤打起精神,一聲聲回應著簡寧,簡寧的聲音也離她越來越近。 就在顧妤聲音沙啞得已經喊不出聲時,簡寧終于尋到了她。 她趴在陷阱邊緣,聲音有些沙啞,“你再忍忍,我這就想辦法下來?!?/br> 顧妤愣愣看著頂上那張尚且還很稚嫩的臉,只覺眼眶微微有些發熱,她想問簡寧為什么會來,可轉而又覺得問這個其實沒多大意義。 最后,她只笑了笑,應道,“好?!?/br> 第39章 坦誠 陷阱很深, 又沒有什么可以攀爬的地方, 簡寧根本沒辦法直接下去。 她細細瞧了眼周遭,想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東西可以用, 所幸她們運氣不算太差, 這林中生了許多藤蔓。 簡寧想也沒想,便拔出隨身攜帶用來防身的短刀,砍了藤蔓來編織成繩。 天有些冷,她卻累得出了一身的汗。 兩刻鐘過后, 繩子終于編到足夠的長度。 簡寧又尋了兩根手腕粗的木棍,才將繩子一端系于林中古樹中, 另一端連著木棍系于自己腰間。 試了試結實度,這才背著帶過來的包裹一點一點順著繩子往下移。 此時, 外頭的天又暗了一些,分明還是下午, 卻讓人隱隱有種已是暮色四合的錯覺。 落地后,簡寧也不敢耽擱, 第一時間便是去看顧妤的傷勢。 顧妤疼得不敢亂動,只抿著唇, 任由簡寧翻開她的衣服。 她身上亦有不少地方被枯枝劃傷, 卻也不似冬雪那般嚴重, 唯一嚴重一些的, 是小腿處的骨折。 然而這類的傷于前世受盡苦難的簡寧來說并不算太陌生,她利落的將身上背著的包裹取下來,從里頭找出凈水和傷藥, 小心翼翼替顧妤清洗起傷口。 自進來到動手處理傷口,兩個人沒有一句交流,坑里只聽得到外頭的北風呼嘯。 清理了小半個時辰,簡寧總算是把顧妤那渾身的傷處理好了。 她再看顧妤,卻見她疼得額心都冒出了汗,卻依舊死咬著牙關,連哼都沒哼一聲。 簡寧抿了抿唇,又拉開顧妤腳踝處的裙擺,裙擺不小心掃過顧妤的腿,疼得叫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 簡寧見她這樣,有些于心不忍,可折掉的骨頭若不及時正過來,對她的影響會更大。 她放柔了聲音道,“我現在幫你把骨頭接上,可能會有些疼,你若撐不住,叫出來或許會好一些?!?/br> 顧妤訝然看向簡寧,卻見她已經開始去檢查她的腿。 她看著簡寧柔和的側臉,不禁有些疑惑,簡寧不過是個弱女子,怎么還會接骨? 可一想到薛宴把簡寧帶回徐州時,她那渾身的傷,卻又覺得其實也不該意外。 俗語說,久病成良醫。 前世她身上骨頭折損比她要嚴重得多,她會跟大夫學一些接骨之術也不無可能。 顧妤腦中正胡思亂想著,忽地小腿處的巨痛襲來,她忍不住“啊~”地一聲叫了出來,手下意識緊緊抓住了什么東西,小腿處疼得她心一陣抽抽,腦中也是昏昏沉沉,耳邊只聽得到自己咚咚的心跳聲。 簡寧胳膊被顧妤掐得生疼,可她的手一刻也沒有停,給顧妤正好骨后,又撕了自己的裙角,用木棍將顧妤的腿固定。 忙完這一切,再轉頭看,卻見顧妤卷縮著身子倒在地上,沒了動靜。 顯是疼得暈了過去。 她的手還緊緊抓著簡寧的胳膊,指甲幾乎要嵌進她的rou里去了,眼角還掛著水滴。 簡寧小心翼翼地將顧妤的手掰開,拿濕帕子給她凈了臉,又將身上的裘衣解下來覆在她身上,這才算是真正放松下來坐在地上喘氣。 顧妤的傷比她想象中要輕很多,現在傷口處理好了,骨也接好了,后面應該是沒了什么大礙,只需要等人來救她們就行了。 沒歇一會兒,天空中便飄來鵝毛雪。 簡寧擔心待會太冷,想起方才給顧妤檢查傷口時,在她身上看到過兩塊打火石,便起身在坑底尋了些木柴和枯草,翻出那兩塊打火石,搭了個火堆。 忙完后,又拿了今兒帶來的雨傘撐在顧妤的上方以免雪花落在她身上。 顧妤醒來時,外頭的天已經大黑,洞里卻被火光照得大亮。 她環顧了一圈,只見地上已經覆上了白雪,而簡寧蹲坐在火堆邊上,閉著眼,頭一點一點的,似正打著瞌睡。 雪顯然下得有些大,雪花已經在她的發上、肩上覆了薄薄的一層。 顧妤艱難的動了動,想將傘往簡寧那邊移一些,替她擋住風雪。 然而身上還是疼,剛一動,她就忍不住倒抽了口冷氣。 簡寧睡得并不熟,聽到動靜便驚醒過來,忙地起身過去看顧妤,“怎么了?” 顧妤抿了抿唇,將手里的傘遞給簡寧。 簡寧見她并沒有大礙,這才放心下來,笑了笑,道,“不用了?!?/br> 說罷,又去包里拿了孟夏本來打算帶著自己吃的水和饅頭,在顧妤身邊坐下,道,“他們應該快來了,先吃點東西罷?!?/br> 顧妤好幾天沒有好好吃東西,確實有些餓了。 她順從地接過簡寧手里的食物,啞著聲道了句,“謝謝?!?/br> 簡寧笑了笑,也沒再說話。 一時之間,坑里只聽得到火燒木柴的噼啪聲。 顧妤吃一口饅頭,再看看簡寧。 火光照在她的臉上,有種說不出的溫柔。 她不敢想,若是簡寧沒來,她現在該是個什么處境,想起自己前些日子所作所為,她有心想開口同簡寧道歉,可話到了嘴邊,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還是簡寧察覺到顧妤的異常,出聲道,“有話要同我說?” 顧妤沒想簡寧會問得這么直接,她微微愣了愣。 良久,才開口問道,“你信鬼神之說嗎?” 顧妤話一出口,簡寧就明白她指的是前世她成為鬼魂之事。 她也知道,顧妤只是想開個頭,并不是非要她一個回答,便也沒有出聲,只靜靜等著她的下文。 果然,顧妤頓了會兒,又看了眼頭頂的油紙傘,道,“我給你講個故事罷?!?/br> 她的聲音很輕,似在自言自語。 還未等簡寧回答,便又自顧自道,“很久以前,有一個小男孩和一個小女孩,他們二人的母親是手帕交,因著這層關系,女孩剛出生,她們就給倆人定下了婚事。然而小女孩第一次見到那男孩,卻是在五歲那年。那時她因著去玩時調皮,跟下人走散,險些被人販子拐跑,是男孩把她救了出來并親自送了她回家。等回到家里見到母親,小女孩才知道,原來那個救她的男孩就是她的未婚夫。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小女孩就喜歡上了男孩?!?/br> “后來沒多久,女孩父親調任,舉家搬到了男孩隔壁,女孩高興得一晚沒睡。成為鄰居后,她更是天天跟在男孩后頭打轉,兩人也算是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br> “這本是一樁門當戶對的好姻緣,只可惜……小女孩沒等到成親那天,就死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