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面臨來勢洶洶的黑甲軍,城內似乎早有預料,百姓整齊劃一地戰成一片,手持農具抗擊,他們表情扭曲,大聲叱罵著一些秦九醞半懂不懂的話。 城內百姓的語言很奇怪,有點類似良絡市當地的方言,秦九醞身為本地人,側耳傾聽須臾卻僅僅聽明白一兩句,如果城里人講話過快她就會聽得一頭霧水。 廝殺聲不絕于耳,飛濺的鮮血甚至偶爾穿過秦九醞的身體灑落一地。 秦九醞緊咬下唇,努力忽視著身旁的一幕幕,為避免自己奔潰,只能強制自己轉移注意力。 “郎君……” 途徑一間青樓時,秦九醞看到二樓的一扇窗后站著一名歌女,恰巧她聽懂了歌女的話,便多留心了些。 歌女高唱著悲涼婉轉的曲子,注視著下方的景況無聲流淚,她的聲音嘶啞難聽,凄慘的音調配以滿城的蜿蜒鮮血,讓人毛森骨立。 “郎君……”唱到最后歌女哽咽,她似終究忍不住,沖樓下哭喊,“你回頭!回頭啊……” 秦九醞正思索著她在叫誰,就見身邊一位手拿斧頭,面帶刀疤的男子聞聲抬首,匆匆脧了眼歌女,便高聲說了句什么,臨了威勢赫赫地帶著百姓前沖廝殺,阻擋入侵的黑甲軍。 歌女撫胸痛哭。 “阿彌陀佛?!?/br> 一聲語氣飽含慈悲的男音響起,一位身穿僧衣的年輕僧人立于人群末端,光線暗淡,秦九醞看不清他面容,只覺他身形挺秀如松,氣度平和,不忍般的低眉垂首。 秦九醞微微擰眉,她覺得僧人有些熟悉。 “呵?!?/br> 一聲沉沉的冷笑驀然傳來,秦九醞當即轉頭……見一名身穿玄甲,劍眉俊目,容色雋拔,神情傲睨自若的男子手持長槍,打馬而來,高綁的馬尾間別著的幾條黑羽翎,彰顯他軍銜之高。 玄甲男子徑直朝年輕僧人而去,臨近之際,起身踩著馬頭一躍,武器矛頭直指僧人! 第3章 杯酒:黑甲追殺 虛像至此驟然停止,四周血色的場景消散,化作燈火通明的喧鬧街道。 一位位穿著古裝,神態欣忭的行人走在街面,襯得一身短袖短褲的秦九醞等人格外異類,但民眾并不會因此向他們投以怪異的目光,擺明已習慣了這群奇裝異服的家伙。 秦九醞好不容易維持住酷酷的表情,發了會呆,才慢慢轉頭望向陳恩童。她如今的心情唯有倆字可概括:……哇哦。 “呼……能說話啦?!标惗魍L舒口氣。 還沒等她開口,一直不遠不近跟在她們后邊的張家勵便搶先道:“你果然是第一次參加……別擔心,剛才的事有點類似地縛靈?!?/br> “地縛靈?”秦九醞確認過學名,是從未接觸過的領域。 “是指在活著時有冤屈、未報之仇或未了心結的人,死后不會輪回轉世,反而逗留在一個地方,一遍遍重復生前所做的事的靈魂?!?/br> 張家勵講著,悲憫般環視古城中比肩繼踵的百姓,“這座城內的民眾,無端遭遇將士屠殺,死的不明不白,怨念很大,導致一直徘徊在這里,等我們幫他們完成心愿,方能得以升天?!?/br> “對?!标惗魍釉?,“這也是古城游戲的玩法,我們的任務,日行一善!” 秦九醞信陳恩童卻戒備張家勵,故而皺眉將信將疑地審察周遭。 憑借此城規模宏大,嚴謹到已趨近繁瑣的建筑風格,以及城內百姓的服飾穿著,秦九醞確定這應該是古代朝陽國的城池。 朝陽國是一千兩百年前的一個小國家。據秦九醞近期了解的史書記載,朝陽自建國到滅國那幾十年期間,所有屠城事件幾乎全是異族干的,唯一一次同族乃至同國人互相殘殺,是當朝將軍奉命屠戮一座城中暴亂的民眾…… 不過即使秦九醞仍對古城游戲、張家勵抱有敵意,也只能暫且先壓在心底,畢竟現下她深陷敵營,再咄咄逼人就是個大傻子了。 “我叫秦九醞?!彼μ裘?,“交個朋友一起耍?” 她今日穿一件迷彩寬松t桖,下擺束進黑色緊身短褲內,腳踢一雙人字拖;一頭霧霾藍卷發隨意扎成兩條松松垮垮的馬尾,分明是不化妝便撐不起的發色,偏她憑著天生的高鼻深目,此刻笑得左券在握的神情完美駕馭住了。 張家勵微怔。她就這么自信自己會答應? 秦九醞當然確定張家勵會同意。早前她那么沖,張家勵都始終鍥而不舍的跟在后頭,一有機會就和她們搭話,說是沒有企圖誰信? 既然有所圖謀,他就勢必會愿意。 縱使明白張家勵動機不純,秦九醞在謹防他一人,與踢走他再全面戒備游戲其余未知的潛在危險之間,選擇了前者。 果不其然,張家勵須臾便恢復平和的笑容,“很高興認識你們?!?/br> 陳恩童早已同張家勵做過自我介紹,當下瞧秦九醞也接受了他,夷愉道:“太好了!人多力量大!” “恩恩,給我具體講講古城游戲吧?”秦九醞之前并不認為他們能進城,所以壓根沒聽周勇那堆連篇廢話。 “我就猜到你沒聽?!标惗魍療o奈,耐心地為她從零說起,“古城游戲,實際上是個靈異探險游戲?!?/br> “玩法很簡單,每人獨自抑或幾人一組共同幫助百姓完成愿望。僅要完成13名百姓的心愿,讓他們放下執念投胎轉世,就算成功并予以獎勵!” “網上的圖片里,古城不是飄在天上嗎?那是因為這是座鬼城,普通人不可進入?!标惗魍砬槌绨?,“可我們的空門教主法力無邊,在得知古城內百姓慘遭屠殺的往事后,心生不忍,便在網上以游戲的形式發布任務,招募一些熱愛刺激的有為青年,施法建立陰陽橋梁把人帶進古城。這樣既全了我們在古城內冒險的念頭,又能讓我們幫助城里百姓,兩全其美?!?/br> 去他媽的法力無邊。 秦九醞下意識要開麥嘲諷,但一想到不久前目睹的骷髏兵,當即蔫了,須臾忍著牙酸好奇:“獎勵是什么?” “你瞧那邊……”張家勵插話。 秦九醞順著他手指指向望去,人滿為患的長街盡頭,卓立著一座金光熠熠,氣勢磅礴的寺院,裊裊香煙自內升起,終末隱匿于茫茫夜色間。 方才那位令秦九醞感到諳熟的年輕僧人,正是站在這寺廟門前。 秦九醞視線定格在廟宇門上懸著的牌匾,片晌辨認出那三個古字——極樂廟。 “古城游戲的獎勵就是讓我們進去長久生活,或者兌換走一樣東西?!标惗魍氲阶约哼€差六個心愿,便欣喜若狂。 秦九醞不懂了,“這也算獎勵?里面的東西金子做的?” “還真是?!睆埣覄铧c頭,“古城游戲一般稱那座寺廟為,極樂廟宇。傳聞廟中不單佛體是純金打造,連經文都是刻在金條上面,更有幾間藏寶閣。隨便拿走一樣東西都能快活好一陣子?!?/br> 秦九醞又仔細瞅了瞅極樂廟的外觀。嗯,的確透著一股財大氣粗、華而不俗的感覺。 “聽說,最早一批完成任務的人已經兌換到了東西,現在一躍成了暴發戶?!睆埣覄钹皣@,“我還有四個任務才能發財啊……” 僅須一句話就能請人造一座黃金屋的秦大小姐,深深覗了他一眼,并不接話。 “哦?!鼻鼐裴j佯裝信了,抬手在一臉癡笑的陳恩童耳邊打了個響指,“回魂了!” 后者將心神自腦海內的滿山黃金中抽離,繼而記起一事,忙叮囑:“對了阿九,你玩游戲期間要小心黑甲軍,見到就逃!” “為什么?他們不是碰不到我們嗎?” “不。每次進城,瞧過一遍地縛靈現象后,等我們切實站在古城街道上時,不論是黑甲軍或者是百姓,都看得到、摸得著我們?!标惗魍Z氣嚴肅,“所以,古城游戲也特地交代了,讓我們千萬堤防黑甲軍。他們會殺人,無論是百姓還是我們!” 秦九醞沉吟,“如果跑散了怎么辦?” “那沒關系。你可以自己轉轉,通過跟城中民眾的聊天幫助他們做事。只需在聽到先前引我們來的銅鈴聲時,迅速趕往城門和大部隊匯合即可?!?/br> 秦九醞疑惑:“你聽得懂他們的話?” “怎么可能?他們的話到了我耳邊,就是一堆亂碼?!?/br> 秦九醞深有同感地點頭,聽城內百姓講話,光見他們小嘴叭叭的,但就是聽不明白。 倒是張家勵解說了,“倘若想做任務,要去寺廟請一名和尚充當翻譯?!?/br> “還有翻譯?”秦九醞詫異,“是古城游戲的工作人員嗎?” “那就不曉得了。反正那群僧人聽得懂現代話,又懂亂碼?!标惗魍柤?,牽著秦九醞朝寺院蹦噠而去,“算啦,不重要,游戲好玩就行!” 秦九醞緘默地任由她拉著,垂下眼暗自思忖。 假設古城游戲真是靈異游戲,城中‘百姓’是早已畢命的冤魂;那么他們所說的語言,應當是朝陽古語。 朝陽國位居南方,大致地處于現代良絡市附近。這就解釋得通為什么秦九醞聽得明白一兩句,想來是良絡市方言曾受了朝陽古語影響的緣故。 但這還得依賴于百姓語速慢,秦九醞才偶爾聽得懂,極樂廟和尚又是如何做到能當翻譯的地步? 莫非特意學過? 委實想不通,秦九醞僅能轉而思量其他。 憶起之前周勇高喊的那聲空門教……自懷疑陳恩童誤入非法組織后,秦九醞曾查過國內的合法宗教有哪些,所以她肯定其中沒有空門教! 既然不合法,且會給人帶來傷害以及拒絕就醫等錯誤觀念,勢必就是非法教會無疑! 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抵擋極樂廟前,秦九醞注意到和她一起進城的其余十幾名參與者,已人手各拽著一位和尚興會淋漓地沖入人流,做任務去了。 “大師你好,我們想請個翻譯?!?/br> 趁著陳恩童交涉期間,秦九醞目光掃視身邊來來往往的百姓,眉頭微蹙。 這古城熱鬧到不正常。 朝陽國雖無宵禁,但古人的休息時間普遍早的可怕,似如今皓月當空的情況,即便有喜歡夜里出門尋歡作樂的人,也絕不會出現眼前此等門庭若市的一幕……這情狀倒像是特地裝給他們這些外人瞧的。 “阿九?!?/br> 秦九醞正沉思著,遽然聽到有人叫喚,扭頭就看到張家勵笑問:“我可以這么稱呼你嗎?” “……隨便?!鼻鼐裴j本欲拒絕,然話到嘴邊又同意了。 她還要弄清楚張家勵接近她們的原由,不好把關系搞得太尷尬。 “你和恩恩都是學生吧?”張家勵問,猶如無聊時的閑談,“大學生?讀的什么專業???” “考古?!?/br> “噢……年輕真好。不過聽說考古很辛苦,風吹日曬的,還有一項要到實地考察的活動,叫什么來著……”張家勵皺眉。 秦九醞補充,“田野實習?!?/br> “對!”張家勵猛點頭,“很累吧?女孩子受得了嗎?” “還好,縱使再苦再累,目睹文物出土的那一瞬間也值了?!闭劶白约旱南埠?,秦九醞難得笑彎了眉眼。 “倒是?!睆埣覄钚?,臨了又詢問了幾個考古專業的事,秦九醞一一如實作答,問到最后張家勵暗自迷惑,難道是他多疑了? “好啦!走吧!” 陳恩童那廂已商量完畢,領著一名大約三四十歲的老僧人來到秦九醞跟前,牽著她重新進入人群,一邊為她講解如何找任務做,一邊探尋需要幫助的百姓。 秦九醞聽著,輕瞥后方若有所思的張家勵,心下略略明了他為什么跟著自己,不禁眸含譏諷懶得多理,任他琢磨去。 幾人很快遇到一位表情焦急,正躬身在地面摸索著什么的老爺爺。陳恩童立即三步并作兩步上前,“請問您在找什么?要我們協助嗎?” 老人抬頭狐疑地望著他們,應是沒聽懂陳恩童的話,待老和尚翻譯過后,方恍然大悟地點頭,口中吐出一堆亂碼。 秦九醞努力嘗試翻譯,仍是沒成功,只能聽老僧人說:“他的荷包不曉得落在哪兒了。那是他給兒子買棺材的錢,丟不得,否則他兒子何以入土為安?” 陳恩童一拍胸脯,表示此事她攬下了,等錢找回定全數交還。繼而扶著老爺爺到一旁坐好,自己便蹲下認真尋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