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節
這時,大海深處,傳來隆隆的轟鳴聲。 來不及了! 鮫人迎敵的大軍,并非在前,而是在腳下! 如此聲勢,只怕不知有幾百萬之眾,獸人的艦隊,若是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被敵人從下方沖擊,只怕會損傷極為慘重! 勝楚衣企圖強行發動冰淵,凝海成冰,可心頭卻是一陣劇痛,一口血哇地噴了出來。 “蘇破天!快!”他的手幾乎嵌入弄塵肩頭,大喝一聲。 蘇破天立刻心領神會,“亂紅!動!” 一股濃重的迷霧炸裂般以主艦為中心急速飄散開去。 整只浩蕩無邊的艦隊,霎時間在霧色中化作虛無! 原本獸軍所在的海面上,轟然一聲巨響,一只如山般的白色海底巨艦破浪而出! 緊接著,數不清的同樣戰艦,一艘又一艘,破碎海平面,如一只只憤怒的巨大白鯊,沖了出來。 待到迷霧散盡,勝楚衣和蘇破天的獸人大軍,已向后平移十里。 兩軍對峙,燦金對上純白,蔚藍的大海之上,煞是美麗,卻轉眼之間即將血雨腥風。 北珩和弄塵將勝楚衣扶回御艙,稍加安頓。 勝楚衣在落著紗帳的床邊坐下,擺擺手,“我這兒不需要你們,出去替我看看局勢如何,告訴蘇破天,萬萬不可輕舉妄動,也萬萬不可失了先機?!?/br> 兩人領命去了,替他掩了門。 勝楚衣看了眼床邊的霜白劍,“既然來了,何須再藏頭露尾?” 唰! 一道電光劈來! 將他與霜白劍之間斷開。 一個鮫人,身披黑氅,戴著兜帽,立在了床邊,手持一柄如刺的亮銀短刀,直抵勝楚衣咽喉。 “小郡王,得罪了?!?/br> 勝楚衣對咽喉上的短刀毫不介意,抬頭看他隱在兜帽中的臉,隱隱有些笑意,“你叫什么名字?” “凜風?!?/br> “九卿之一。他只派了你一個人來,就想殺我?是不是太輕敵了?” “不是我一個,是我們八個!” 御艙不大,卻布置奢華繁復,其余七個人,不知早先隱于何處,陸續悄無聲息走了出來。 勝楚衣在床邊正了正身子,“如此陣仗,才算是舅舅迎接外甥的陣容?!?/br> 凜風道:“不過,我看陛下也是多慮了,你如今的模樣,只怕我一個人便足夠了!” 勝楚衣捂了心口,“是啊,最近不知為何,越是靠近海國,心頭就越是痛?!?/br> 他站起身來,將八個人掃視一周,話鋒一轉,“不過,對付你們八個,也是綽綽有余!” 他話音方落,右手之中不知如何憑空多了一把白光燦燦的長劍,蕩開凜風的短刃,將人掀飛,回護在床邊。 那劍,并非霜白劍,而是一柄由光芒凝成的劍! 他將劍身立在面前,激烈的白光將他本來有些蒼白的臉映得更加蒼白,“此劍,名曰虛空,跟隨本君數萬年,一劍之下,萬事成空!” 御艙之中,刺目的白光,絢爛飛舞。 卻在引起外面的人注意之前,悄然再次收斂起來。 尚未來得及自報家門的九卿中七人,已在劍光之下煙消云散,獨留凜風一個,眉心之上,正頂著虛空劍的劍鋒。 勝楚衣整個人凌空而立,神色凝然無情,如一尊神像,嘆道:“他該是親自來了啊?!?/br> 劍上光芒如刺,沒入凜風眉心,那人便如破碎的鏡花水月般,消散無蹤了。 勝楚衣收了虛空,重新落回地面,整理了一下衣衫,回到床邊坐好,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一般,抬手掀了紗帳。 帳中,躺著蕭憐的身子,沒了魂魄,安然如入夢一般。 他的指背在她臉頰上劃過,“憐憐,你若是知道我已成了他,還會愛我如初嗎?” 他想了想,收了手,望向舷窗外,一只巨龍的身影在主艦附近的海水中隱匿著,卻是按捺不住要打架的沖動似的,時不時將尾巴甩出水面,淘氣一番。 他苦笑,一只手重重按住心口,強忍住劇痛,“沒關系,只要我待你如初,就夠了?!?/br> 這時,外面傳來腳步聲,“尊上,抓到個jian細!” 還有? 勝楚衣落下帳子,走出御艙,被扔在腳邊的,是個鮫人女子。 “你是誰?” 海云上幾個聽說抓到jian細,湊過來圍觀。 海云上見了這女子就咦了一聲,“你是大祭司塔的人?” 那女子趕緊道:“正是!是天女將我扔過來的!” “扔?”蘇破天感興趣極了,“如此膂力過人的天女,本王倒想見識一下!” “不不不!不是真的扔,天女是用了深淵的力量,將我送來的,因為她平時喜歡用‘扔’這個字,我們也就跟著用習慣了?!?/br> 那女鮫人見自己被團團圍住,有幾分怯,卻也不是很怕,將幾個人看了一圈,問勝楚衣,“請問,你是木蘭芳尊吧?” 勝楚衣不動聲色,蘇破天按捺不住了,“你怎么知道?” “天女說讓我找最好看的那個,就不會錯?!?/br> 蘇破天不服!哼了一聲,仰面望天,本王生在年輕力壯! 北珩聽說是meimei派來的人,“還相什么面,你快說,晴空派你來,到底什么事?” 女子道:“天女也沒說什么事,就說我只要找到芳尊,芳尊自會明白?!?/br> 勝楚衣看著這個女子,眉頭緊鎖,“好了,信,你已帶到,若是回不去,就暫且留下來吧?!?/br> 等派人將女鮫人帶下去,海云上給北珩使了個眼色,北珩向來跟勝楚衣親近,也不怕,大著膽子問:“爹爹,到底怎么回事?你明白晴空突然扔了個人過來是什么意思了嗎?” 勝楚衣的手指不自覺地拈了拈,“她若是有重要的事,該自己過來才對,可如今卻只能通過深淵,將旁人扔來,說明她已經被人監視甚至軟禁了。此其一?!?/br> “其二,她派人來,卻不說什么事,有兩個可能,要么此人并非親信,要么,那重要的事情說不得。到底是什么天大的事,她想讓我知道,卻說不得呢?”勝楚衣的眉間,凝成一個川字,濃得化不開。 北珩撓了撓頭,“第一點,我能理解,第二點,就想不通了,說不定她只是想向爹爹求救呢?會不會是爹爹想多了?” 海云上道:“不會,按照晴空的性子和能耐,若是有一分的自保之力,她也不會隨便開口求人。而且,從這個女鮫人的神情來看,她并不覺得晴空陷入了危險,所以,晴空一定是發現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又不能對旁人說,所以給我們送來了一個活的啞謎?!?/br> 北珩啪地一擊掌,“我想到了,前幾日上岸,曾聽說敖天請了天女出大祭司塔,與清氏的祭祀共同祝禱!難道是這個祝禱有問題?” 蘇破天不耐煩,嚷嚷道:“迷信!全都是迷信!” 勝楚衣問向海云上,“以你所知,海國在什么情況下會同時動用清氏全部祭祀和天女?” 海云上盤算了一番,“目前為止,不曾有過。天女常年居于大祭司塔,向來只為?;什匪慵獌?,答疑解惑,從不參與祝禱。而清氏祭祀,本就訓練有素,極擅此道,就算是再大的祭神活動,也不需要全員出動。除非……” 勝楚衣眼簾掀起,“除非,他們祭的,根本就不是魔龍,而是信仰之外的神?!?/br> 他看向海面巨龍的隱沒處,“神祗的力量,來自信仰,她的力量這些日來一直穩定,并未突然激增,敖天祭的,必不是她?!?/br> 海云上來回踱了幾步,端著腮幫子道:“敖天是個極擅統御之道的人,不可能大敵當前,卻要干求神保佑這么虛無縹緲的事啊?!?/br> 勝楚衣雙目微沉,望著對面如云的一片白色艦隊,“不,有些神,只要祭品足夠誘惑,你若求他,他所賦予的,便一定不是虛無縹緲之事?!?/br> 北珩不解,“到底什么樣的祭品,還能真的將那么厲害的真神給請下來???” 勝楚衣看著蕭憐將尾巴從海中又一次甩出來,帶起浪花,宛如一道虹橋,凝重道:“自然是極大的祭品,比如她,比如我?!?/br> 第241章 我愿與她同為螻蟻 鮫人的銀白旗艦上,敖天一身金藍皇袍坐在藍水晶打造的皇位之上,將一張傾世容顏襯得美不勝收。 他手中攥著一只女子遮面用的輕紗,碧藍色的雙眼,陰沉地盯著立在下面的晴空。 晴空扁扁嘴,“看夠沒?你已經這樣盯著我看了一個時辰了!” “真是巧啊,原來被朕供在大祭司塔幾百年的言靈天女,竟然與當年的雪姬生得一模一樣?!卑教鞂⑹种幸呀浫喑赡ú嫉拿婕嗠S手扔了,“前幾日,朕親自前往大祭司塔恭請天女的時候,天女是急著要去哪兒?” “趕著去整容啊,約了韓國最好的整容師,排隊排了很久的?!?/br> 敖天神色稍滯,并不解她在說什么,“可惜動作慢了一步,被朕壞了全盤計劃是嗎?” 晴空并不否認,兩眼望天晃著脖子,滿身的不忿。 她就奇怪了,明明一切都是算好的,怎么這個敖天突然就變聰明了,神不知鬼不覺地來了大祭司塔,不由分說就摘了她的面紗,將她像拎一只雞一樣拎回了?;蕦m。 整件事,從頭到尾,一點征兆都沒有,他也全沒了往昔對她的恭敬和信服。 這與她通過深淵看到的未來不一樣! 所有的一切都開始向著不可預知的將來發展,向來心中篤定,玩弄時光的天女,開始對自己接下來的命運沒逼數了。 敖天從皇座上走下,來到她面前,低頭認真審視她的臉。 同樣的一副面容,在雪梅深的臉上時,順從僵硬如一只已死的尸偶,令他每每想到她躺在亂葬崗上時的模樣,就懷疑那面皮之下,是否還有蛆蟲在蠕動。 在蕭憐的臉上時,這張臉則隱忍中透著殺意,她越是絕望,這臉就越是美艷,所以他不惜對她謊稱那兩個孩子已死,便是想要看到她最美的一面,再將那絕望的美據為己有。 而如今,這臉生在言靈天女身上,輕紗遮面時,那雙眼睛莊嚴神圣,不容侵犯,可一旦被他拆穿,整個人竟然如此靈動,狡黠,不可捉摸,如一只從不馴服,被囚入琉璃瓶中的妖靈,令人萌生某種惡趣味,想伸出一根手指去戳痛她,然后看著她尖叫的模樣,哈哈大笑。 “你可知,這張臉,是朕傾盡心血,親手打造的,凝結了朕少年時對心中愛慕女子的全部美好想象?!?/br> 他看著晴空的臉,言語頗有了一絲柔和。 “知道,所以我才急著去整容?!鼻缈张ゎ^,避開他的目光。 敖天從她嫌棄的表情中發覺自己的失態,轉過身去,重新整理神色,“若不是因為這張臉,言靈,你已經是個死人了!” 言靈立在他背后,對著他吐了吐舌頭,“那我該多謝陛下不殺之恩咯?!?/br> 偏巧敖天仿佛背后有眼睛一樣,立時轉過頭來,那鬼臉就差點被他撞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