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節
秋慕白派人替她安排了沐浴的熱水和一應事物,就立在外面等著。 月生一個人在里面忙活了兩個時辰,才好不容易將自己收拾地差不多。 她換了那一身黑色的獵裝以銀線繡了云紋,戴了綴著流蘇的銀色面具,板結多年的長發被梳得順如流水,踏上獵裝相配的皮靴,才跟著秋慕白匆匆趕去昊天校場。 這會兒,校場上的比試正激烈,秋慕白惦記著他家陛下,把她往觀禮臺的空閑處一扔,就走了。 月生自己尋了最后一排的角落坐下,也向場下看去。 這一場,鳳子燁親自出戰,周圍空桑人的呼聲便是一浪高過一浪。 月生看得新奇,也探著脖子看,若是別人歡呼,她也陪著笑笑。 “這些到底有什么好看的?”旁邊有人道。 “挺好看的,我從來沒見過這么大場面,戲文里也沒表過?!?/br> “你的世界里,只有戲文?” “不是啊,還有吃飯?!?/br> 旁邊的人不說話了,靜靜看著她。 月生越來越投入,一雙眼睛就越來越有神采。 忽然身邊的人輕輕喚了聲,“憐憐?” 她順口應道:“???” 之后想了想,不對啊,認錯人了吧。 這才回頭去看,身邊不知何時坐在了個一襲奢華黑袍之人,她卻不記得是誰。 勝楚衣介懷她昨日嫌他紅眼睛像個魔頭,今天就特意掩去了雙瞳中的血色,神色平靜,倒也不再那么嚇人。 月生想了想,既然昨天秋獵那么大場面,她該是認識了不少人,可現在就這么把人家給忘了,好像很失禮,也不好直說,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么。 勝楚衣以為她見了自己坐在這里,有些局促緊張,不知所措,便淡淡道:“你繼續看你的,不用理我?!?/br> 月生也是實在,既然你說了讓我繼續看,不用理你,我就當真了啊。 于是重新把注意力轉向賽場,專注地盯著賽場上的局勢。 勝楚衣微微將身子向她這一次輕輕側過,之后眼神無比復雜地看向她戴著面具側臉,微微凝眉。 于昨日的酸臭不同,她身上今日泛著淡淡的甜味,是他久違了好多年的憐憐的氣息,他經歷百年千年也不會忘的氣息。 第180章 咱爹在搔首弄姿 憐憐,是你嗎?你魂兮歸來了?你又把我忘了? 勝楚衣的手肘撐在椅子的扶手上,一根手指抵在額角,靜靜看著越來越歡脫的月生。 舉手投足之間,與他的憐憐一般無二。 “你為何戴著面具?” 眼看著鳳子燁就要取勝,月生激動地像個孩子,隨口答道:“我不喜歡這張臉?!?/br> 勝楚衣靜靜道:“還可以,我不在意?!?/br> 他聲音極輕,月生就只聽了個大概,當是戲文里那種人艱不拆的安慰,就也不多想。 等到鳳子燁凱旋,奪得一尊黃金爵,所有人呼啦一下,擁了上去,歡天喜地。 卻只有鳳子燁看到了在最后一排,圣朝的至尊正在勾搭那個街邊撿來的傻子,勝楚衣還有意無意地將手臂搭在月生的椅背上,就像將她攬在懷中的模樣。 他當下背過身去,假裝什么都沒看見, 勝楚衣看著月生艷羨的望著那尊金燦燦的黃金爵,眼巴巴的,想要摸摸的樣子。 “你喜歡那個?” “哈?”月生緩過神來,覺得那是人家辛苦了一上午才得到的,她憑什么說喜歡不喜歡的,于是道:“沒什么,就是覺得怪好看的?!?/br> “回頭你也奪一個就是?!?/br> “我?” “有何不可?” 在月生的記憶中,從來沒人這樣與她說過話,這樣看重她,于是頓時有了幾分自信,“說的也是。其實剛才鳳帝最后關頭若是棄了馬,以雙箭射出,該是能一次奪得兩尊才對?!?/br> 勝楚衣饒有興致地看著她,“那若換了是你,行嗎?” “拉弓射箭的力道和準頭大概不是什么難事,只是我不知道如何騎馬,說不好?!?/br> 勝楚衣沒不再說什么,也不告別,忽然突兀地起身,自顧自走了。 身后月生喊道:“喂!你怎么走了?還沒聊完呢!喂!你叫什么名字???” 勝楚衣腳下一滯,回頭看她,雙眼之中,全沒有半點偽裝。 原來她是真的今日不記前日之事!聊了這么半天,卻不知他是誰! “肅心?!彼麑λ郎\淺笑了笑。 月生被這一笑,驚得當下有種魂飛天外的感覺,心頭一陣狂亂,暗暗拍胸脯,不能看!不能看!看了會死! 等她回過神來,勝楚衣已經走遠了。 接下來的午間休息,空桑的人都在興致勃勃討論這一上午他們的陛下是如何的勇猛,這黃金爵是如何的耀眼。 至于月生,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個傻子,又不記得事兒,今天結交了,明天就忘了,所以也沒什么人跟她說話。 月生就自己在兵士奴婢的伙食里拿了個饅頭,尋了個僻靜的宮室,躍上向陽的屋頂,也不吃別的,只啃饅頭。 吃著吃著,她鼻子動了動,好香??! 一只鴨腿遞了過來。 “肅心!我以為你不理我了!”她看到勝楚衣,立刻喜笑顏開。 勝楚衣在她身邊坐下,看她手中已經涼了的饅頭,“你就吃這個?” “不然吃什么?” “為何不去與鳳子燁他們同桌用膳?” “我?我有饅頭就夠了?!?/br> “嘗嘗這燒鴨喜不喜歡?神皇殿最好的廚子做的?!眲俪驴粗?,極為專注。 曾幾何時,他雖心如死灰,可始終隱約期盼著,有朝一日,她若歸來,就能馬上吃到自己最愛吃的東西,于是選了最好的燒鴨師傅,常年備在神皇殿中。 月生接過去,先啃了一小口,立刻嘗到了味道,接著便大口大口地吃,該是許久沒吃過rou,狼吞虎咽的模樣,令勝楚衣心頭一陣抽搐。 他的憐憐,該是受了多少苦……! 他的手攥得骨節咯嘣咯嘣響。 月生飛快地將一只鴨腿啃完,嘴上全是油,口中塞得鼓鼓的,含混道:“好吃!你還有嗎?” 勝楚衣本是隨手拿了一只鴨腿來哄她,就有些尷尬,“沒有了?!?/br> 月生使勁將嘴里的鴨rou咽下去,噎得夠嗆,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啊,太好吃了,不過沒關系,我已經很高興了!你幫我偷了鴨腿,也是不容易,我也不該要求太多?!?/br> 偷…… 好吧。 勝楚衣默認了。 月生的確沒吃飽,就又就著手上的油花,將饅頭啃光,這才有些滿足,隨手用袖子擦了嘴,再在衣襟兒上抹了抹手,“我吃飽了!舒服!” 她向后一躺,雙臂交疊在腦后,翹起二郎腿,曬太陽。 勝楚衣靜靜打量她,憐憐最悠閑自在的時候,也是這副模樣,她該是她,確定無疑了吧? “你坐著干嘛?多累?躺下,一起曬太陽!” “好?!?/br> 他在她身邊,與她并肩躺下,轉頭目不轉睛地看她,想把這么多年失去的時光都看回來一樣。 月生太陽曬得舒服,閉著眼,看不見他的神情,卻是極滿足,“我流浪了許多年,旁人都叫我傻子,可是你知道嗎?流浪的傻子,其實很開心?!?/br> 勝楚衣側過身,在有點硌的琉璃瓦上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對著她道:“為什么?” “因為我什么都不記得,就沒有煩惱,吃飽了就曬太陽,要多逍遙就有多逍遙?!?/br> 她換了一條腿在上面,晃啊晃,張開眼,轉過臉來對著他笑,“而且,現在,我一直以來想要看到活的芳尊也看過了,人生沒什么遺憾了?!?/br> 勝楚衣的聲音有些輕,“可惜他已不是你心中所想的樣子?!?/br> 月生晃啊晃的腿忽然停住了,“糟了!” “怎么了?” “我忘了他長什么樣子了,怎么辦?” “你可還想見他?” 月生重新仰面望天,看著碧藍的天空上,淡淡的云,“不看了,既然沒記住,也該是沒什么好看的?!?/br> 勝楚衣也轉過身平躺,望著天上的云,“是啊,真的沒什么好看的?!?/br> 他有些寥落。 原來她已經不喜歡現在的他了。 不由得悠悠一聲輕嘆。 身邊,卻聽到月生道:“就是說啊,說不定都沒你好看,我覺得你很好看?!?/br> 勝楚衣原本落寞的眼光就又有了光亮,“那你喜歡看見我嗎?” “喜歡??!至少今天很喜歡!至于明天,就不知道了?!?/br> 勝楚衣坐起身,向她伸手,“那不如就活在今日可好?” 月生看了看他的手,“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