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節
    敖天嫌棄、尷尬又無可奈何,只能收了手臂,“海邊風大,雪姬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br>    “好,多謝陛下相陪?!?/br>    蕭憐這次主動挽了他的手臂,穿行過儀仗的隊列,回了寢宮,再沒看立在隊伍中的勝楚衣一眼。    等周圍沒人了,海云上湊過去,“這回看到了?我就說她不是?!?/br>    勝楚衣卻不死心,“她也許不是,可憐憐到底在哪兒?敖天抓了她,若是只是要挾我,沒必要弄一個假的來死在我面前,若是還有別的企圖,他又想要干什么?這個養尊處優的若不是憐憐,那她身懷六甲,又在哪里受苦?”    他說著,心頭氣血翻涌,原本壓制地血幽曇的魔性泛起,雙眼驟然一片血紅。    “悠著點悠著點!”海云上趕緊給他順毛,“您老人家千萬別動怒,這里不比璃光,僅僅一個湘九齡,就夠你對付一陣的!而這海國之中,不知多少遠在她之上的高手,你敢在?;拭媲皠邮?,怕是要被拍得渣都不剩??!”    勝楚衣強行壓制了魔性,雙眼之中猩紅褪去,定了定心神,“走吧,你說的對,從長計議?!?/br>    ?;蔬@一日,到了日沉西海,才回了皇宮。    湘九齡已經恭候多時,見他回來,上前迎駕,“陛下,今日在滄瀾宮逗留了許久,看來心情不錯?!?/br>    敖天的確是面上帶著笑回來的,“她答應了?!?/br>    “哦?”湘九齡笑得妖艷,“看來臣要恭喜陛下了。只是不知陛下用了什么法子,讓那么犟的小脾氣回心轉意了?”    “朕答應她,不動勝楚衣而已?!?/br>    湘九齡機鋒凜冽的唇角微微上挑,“她突然提出這個條件,該是聽到了外面什么風聲。前陣子鮮花港那邊來了一只璃光的商船,說是東煌的富商,逗留月余,采辦了不少,卻始終不見要離開的意思。我想臣下不在璃光的這段時間,該是憫生那個小崽子又心思動搖,聽從了勝楚衣的擺布,劣種果然是靠不住?!?/br>    敖天嘆道:“是啊,勝楚衣這場戲演得逼真,若不是關心則亂,朕還真的發現不了端倪,一面做出痛失愛妻,肝腸寸斷,心灰意冷的模樣,另一面,卻偷偷地喬裝商旅,來了海國。枉我折了一個雪姬,都沒能毀了他?!?/br>    湘九齡試探道:“陛下這是想念雪夫人了?”    敖天嗤之以鼻,“想她做什么,此番能擺脫那個賤人,還要多虧愛卿的錦囊妙計?!?/br>    “那么接下來,要不要臣下去將勝楚衣翻出來,交給陛下處置?他那個人,雖然深不可測,卻唯獨一個情關過不去,只要放出風聲,說蕭憐有難,他便一定會大大方方將自己送來?!?/br>    “不必了,朕答應了她的事,就要說到做到。至于勝楚衣,朕不動他,并不代表朕放過他!”    湘九齡深深一笑,“陛下心思如海,臣嘆服?!?/br>    敖天轉而看她,“倒是你,說說怎么回事?此番一別不過數年,怎么就變成了個女子回來了?”    “……這個,”湘九齡有些尷尬,“臣無能,請陛下降罪?!?/br>    “食色性也,何罪之有?你忠心耿耿這么多年,朕樂得為你主婚,只是千萬莫要學朕少年時,一時沖動,釀成大錯,終身不得回頭?,F在,說說看,那人是誰?”    湘九齡低頭俯首,“陛下……,臣不敢欺瞞?!?/br>    “看把你緊張地,跟了朕這么久,難道連你都怕著朕不成?”    “非也,只是,臣也不知那人是誰……”    敖天:“……”    湘九齡艱難笑了笑,“陛下見笑了,臣是真的不知?!?/br>    敖天奇了,“這種事,如何會不知?”    “臣大概重傷之下,意志恍惚,不知不覺之間,就發生了轉化。那段時間接觸的人數不勝數,也的確不知到底是對誰動了心?!?/br>    “如此……,倒是與朕當年有幾分相似,朕本是為了化出雙腿,從此陸地橫行無阻,卻在療傷時想到了雪姬,動了心念,化作了男子?!?/br>    再次提起雪姬,敖天想到的卻是那個在冰天雪地之中救他于危難,純凈地幾乎透明般的女孩,不由得心生幾分感傷,在這皇宮之中,他無需壓制,便將那股哀傷的氣息,隨著海水,以鮫人的共情彌散開去。    湘九齡不敢打擾,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嗎,卻被那哀傷觸動了心弦。    她不是完全不知道那個令她心動之人是誰,只是不敢說,也不能說,說了,就會憑空給自己多增添一份負累。    那日她被勝楚衣重傷之后,見到的唯一男人,只有憫生。    既然不會是勝楚衣,那么,就一定是憫生。    湘九齡如一尾鮮紅的魚,游向自己的府邸,忽然之間,身形頓了一下!    嗯?勝楚衣?    為什么不會是勝楚衣?    湘九齡感覺頭頂天雷滾滾,不行!絕對不能是勝楚衣!一定是憫生!    ——    此后的一段時間里,勝楚衣帶來的人再也沒有打探到其他關于蕭憐的消息。    他每日隔海向著滄瀾宮的方向眺望,如一尊石像。    弄塵和朗清換著班來勸都沒用,只有海云上在一邊兒看熱鬧,“你望著那邊變成石頭也沒用,就算是她,那日那樣的情景你也看見了,她不愿與你相認,其中必是有原因的,你若一定要探個究竟,只怕會害了她。況且,那個雪夫人還未必是她,可能只是你的錯覺罷了?!?/br>    勝楚衣直勾勾的看著海那邊隱約的小島,“我若不親自與她確認一番,死都不會瞑目!”    “喂!你停!你這樣貿然闖過去,敖天一定會發現,到時候死不瞑目的不止你一人!”    “那我到底要怎么辦!”勝楚衣低吼。    “別急別急,讓我想想……”海云上搓著手,裝模作樣地想著,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時遠處朗清奔過來,上氣不接下氣,“尊上,有消息了,無盡海和碧波海交界處,有一座小島,叫做尋梅,陛下被敖天關在那里!”    這個消息,勝楚衣和海云上都是一愣,怎么又繞回去了!    “消息可靠嗎?”    “千真萬確,湘九齡已經出發去了那邊?!?/br>    勝楚衣原本無光的眼睛驟然亮了起來,“召集所有人,今晚出港,回東煌!”    “是!”    勝楚衣心中幾乎是按捺不住的興奮,從海邊的礁石上一躍而下,又最后回望了一眼對面的小島,那島嶼已經漸隱于海上剛剛升起的霧氣中,再也看不見了。    ?;蕦m中,有人來報,“陛下,東煌的商船果然已經起錨?!?/br>    敖天揮揮手,“放他們走,再派支艦隊護送出修羅海海域,替朕轉告他們,就說璃光的人,以后都不準再跨過修羅海半步,否則殺無赦!”    于是,勝楚衣的船在海國艦隊的監視和護航下,用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才緩緩穿過了漆黑的修羅海。    而滄瀾宮中,這時蕭憐的肚子已經快要瓜熟蒂落,因為懷的是一對鮫人,便比生北珩時更加痛苦數倍。    她手中緊緊攥著鮫珠,身子半浸在水中,痛苦的嘶喊聲,響徹整個宮殿。    楚郎!楚郎…!    她在心里喊了一萬次他的名字,卻也不敢開口念出一聲。    我一定要把我們的孩子生下來!    就算是死,也要生下來!    兩只小魚對這個母親可以說是毫無留情,蕭憐整整痛了兩天兩夜,死去活來,幾次暈厥過去,才終于將他們全部生下來。    她看了眼生下來就會在水中游弋的小嬰兒,一個男孩,一個女孩兒,與北珩一樣生來就分了性別,有著雙腿,卻能魚兒一般的游泳。    他們兩個基本上還算足月,就明顯比北珩強壯許多。    蕭憐安慰地松了口氣,閉上眼睛再次暈了過去。    她的任務終于完成了。    不知睡了多久,她再次醒來時,身邊有小蠻伺候著。    “孩子呢?”    “娘娘好好休息,養好身子重要,不要想太多?!?/br>    蕭憐立時心頭有種極為不好的感覺,強撐著坐起來,揪住小蠻,“你給我老實說,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小蠻怕了,撲通一聲跪下,“娘娘,您聽我說,孩子……”    她支支吾吾說不下去,外面響起敖天的聲音,“一個奴婢而已,不要為難她?!?/br>    他進來,蕭憐便如丟了崽子的雌獸般扔了小蠻,從床上跌落下去,掙扎著站起來,“你告訴我!我的孩子們呢?”    敖天揮手示意小蠻退下,小蠻立刻連滾帶爬地跑了。    他伸手扶住蕭憐,平靜溫聲道:“你剛剛生產完,先好好休息?!?/br>    蕭憐瘋了一般甩開他,瞪著眼睛幾乎想要咬人一般,“我問你我的孩子呢!”    敖天退開一步,“好,朕告訴你,不過你還是要節哀?!?/br>    “你說什么?”    “朕的意思是,他們出生后一離了水,就死了!”    “不可能——!你騙人!我看到他們好的很!”    敖天無所謂道:“大概是混血的原因,某些方面先天不足,總之一出水就死了?!?/br>    “尸體呢?尸體呢?”    “扔進深淵了,鮫人死后,魂歸深淵,朕賜他們葬于深淵,是莫大的恩典?!?/br>    “敖天——!”    蕭憐真的瘋了,氣急攻心,本就虛弱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了這種打擊,一口氣上不來,就又直挺挺倒了下去。    渾渾噩噩的黑暗之中,有個小女孩兒的聲音在咯咯咯地笑,“怎么樣?好玩嗎?”    “劫燼!你給我出來!”    蕭憐立在黑暗之中,瘋了一般地想要殺人!    “看把你氣得,像個瘋子!”劫燼的聲音在四周飄飄蕩蕩,捉摸不定到底在哪里?!叭缃窨磥?,我把你送給?;?,還真是一個不錯的決定?!?/br>    蕭憐嘶吼:“這樣折磨我和勝楚衣,對你有什么好處?”    “沒這么好處,我只是不想看著你們好!我得不到他,難道就眼巴巴看著你與他恩恩愛愛,生兒育女?我做不到,換了是你,你也做不到!”    “劫燼!你這樣最后的結果就是大家一起歸于寂滅!”    “好啊,反正我已經死過一次了,無所謂再死一次,倒是你,你舍得死嗎?你舍得與叔叔天人永決嗎?你舍不得的,蕭憐,你貪生怕死!”    “那你也不能害我的孩子!那難道不是你的孩子……”    蕭憐話未說完,一陣天旋地轉,眼前朦朦朧朧的光明,接著便是留著長胡子的老御醫那張滿是皺紋的臉,“醒了?!?/br>    敖天遣散隨侍的眾人,坐到床邊,拉過她的手,“雪姬,你產后未愈,萬萬不得再動肝火,好好休息,孩子,以后我們還會再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