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節
他瞥了眼他白嫩嫩的臉,有些睡意,但愿今晚好夢。 第二天一早,弄塵是扶著腰沖上天澈宮的,“蕭憐,你給我出來!哥今天不把你打得不認識君上,哥就枉稱御前一品陪君上吃喝玩樂大將軍!” 蕭憐正在一株開滿紫藤蘿的花架下蕩秋千,笑瞇瞇看著他來了,“弄塵哥哥,這是哪兒不舒服了?” “蕭憐,你坑我!” “我怎么坑你了?” “你昨天是不是給朗清那個兔崽子一壇如夢令?” “是啊?!?/br> “你還給他什么了?” “沒什么啊,也就是一院子的夜來香?!?/br> “不對!夜來香我還不知道?就是普通的花!” “然后還在花蕊上,加了點龍陽散?!?/br> “龍……,蕭憐!”弄塵瘋了!抬手就要打。 蕭憐秋千向后一蕩,輕松避開,等回來時,飛腿便踹,“怎么樣,君上最近教我的腳法,你認為如何?” 弄塵拍了拍衣袍上被她踹的腳印,“你干什么坑我?” “你要不是覬覦我們朗清那張小嫩臉,怎會上鉤?沒想到我們朗清還是個狠角色,你們倆在夢中關于誰上誰下的問題,估計沒有太多爭執吧?” “蕭憐,哥晚節不保!都拜你所賜!” “一場夢而已,生那么大氣做什么!難道是夢境太逼真,有點承受不了?”蕭憐在秋千上蕩來蕩去,“你憑空搞出八千后宮,給我和君上添了多少惡心,此番只是一個小小的教訓,讓你記得,今后辦事,不要仗著君上寬容,寵著你們,就肆意妄為,任性無度!” 她從秋千上跳下來,雙眸之中略顯幽深,“君上不介意,不表示我不介意。君上不處置你,不表示我不動手?!敝?,那一抹幽深飛快的消散,她偏著頭笑得燦爛,“弄塵哥哥,這次只是入夢,下次就沒那么好運了哦。朗清喜歡菊花,你記住哦?!?/br> 她一蹦一跳地進屋去玩北珩,扔下弄塵在紫藤花架下,快要哭了,哥一世清白,就被你個死丫頭給毀了! —— 東煌的帝后重返朔方,這次是打著歸寧的旗號,除了消息一早派了使者通告朔方,還有一系列浩浩蕩蕩的儀仗、回門表禮等一應事物按禮制都要提前籌備。 憫生親自cao持,所有一切有條不紊的進行中。 這日,他正捧著卷冊一列一列盤點,便看到身后門口投入一個窈窕身影。 憫生放下卷冊,轉動輪椅轉身,“娘娘來了,怎么沒人通傳?憫生失禮了?!?/br> 蕭憐立在門口,定定看了看他,走進屋內,看著屋內摞到房頂高的禮盒,“憫生哥哥有心了?!?/br> “這些都是君上的寵愛,憫生所為,都是分內之事?!?/br> 蕭憐尋了個椅子,隨便坐下,與憫生平視,“憫生哥哥,我知道你一直對我好,你的雙腿也因我毀了,所以,我對你,也不該轉彎抹角?!?/br> 憫生笑了笑,“娘娘有什么要問的,憫生必坦誠相告?!?/br> “自從憶起從前種種,阿蓮一直有一事不明,當初分明是我引下了炎陽天火,自絕于世,你們四人卻口風一致,對君上哭訴,稱是諸位圣尊請下的炎陽火對我執行了火刑,為什么?” 憫生神色淡然如常,“誰請下的炎陽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四人無能,未能保住阿蓮,而阿蓮,的確是被溫庭別和眾位圣尊所迫,走上了絕境?!?/br> 蕭憐打量著憫生,他一身閑適,風輕云淡,眉眼低垂,一如鄰家公子般。 “好的,我知道了,憫生哥哥一心向著我,阿蓮明白了?!?/br> 憫生依然淺笑,“阿蓮能明白,憫生幸甚?!?/br> 她微笑點頭,邁出了房門。 憫生從容地重新拿去那一本厚厚的卷冊,消瘦的手緊了緊。 蕭憐回去的步子有些沉重。 這些日子以來,她反復思索,終于還是忍不住來親口問一句,果然如此! 無論如何,當初她自焚于木蘭樹下的事,總要有人對此負責,而木蘭芳尊一定會對害死她的人興師問罪,只要將事實稍作更改,就將守護不周的責任推得干凈,又能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他們當年如此年少,竟然有膽子蒙蔽他!利用他! 幾分自保,幾分借力打力,雖無惡意,卻細思極恐! 這四個人中,能有這份心思的,只有憫生,可開口告訴勝楚衣這件事的,卻是年紀最小的弄塵。 方寸天雖來自地獄,卻能看透人心,他說得也許沒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城府至此,心思至深,實在令人不寒而栗! 她穿著便裝,這一路心思沉沉,徑直回了天澈宮,腳剛踏入門口,一聲繚繚繞繞的琴音就如彈撥在心弦之上,只是一聲便有撼人心魄的魔力。 蕭憐邁出一步,那琴音便撩撥一下。 她身形頓了一下,又邁出第二步,那琴音就又隨著她的腳步,撥了一聲。 她一眼望去,根本不見勝楚衣的身影,“你在哪兒?” 他沒有回答。 蕭憐又向前邁出一步,琴聲沒有響。 足尖回來,改向左側邁出,琴音就又是一撩。 于是她唇角勾起,將那腳又收了回來,果然琴聲就不響了。 她快步向前走,那琴聲就跟著快,她放慢了腳步,那琴聲就慢,她向錯的方向走,那琴聲就停。 她步子邁得大,琴聲就嘹亮,步子邁得碎,琴聲就輕柔。 幾個回合下來,她便懂了這規律,于是跳躍騰挪之間,就有了節律,足尖踢踏,如舞于鼓上,間隙中向錯的方向邁出一步,那琴聲驟停,之后再退回,琴聲就隨之響起,猶如旋律之中的休止。 腳步與琴弦之間的配合越來越默契,仿若那曲調就是由她的足尖彈撥出來的一般。 艷紅的長裙與金色的步搖繚亂飛舞,如一只靈動的蝶,翩躚于滄海之上,白浪之間。 最后她隨著琴音的指引,翩然落在了他背后,撲上去,用手蒙了他的眼,粗著嗓子,慢悠悠道:“勝楚衣,猜猜我是誰?” 被她蒙了眼的人腰身筆直地坐著,緩緩抬了手,將手覆在她的手上,“憐憐,怎么了?不開心?” 蕭憐腰身一扭,順勢坐在他膝上,攔著他的脖頸,“有一點點?!?/br> “誰欺負你了?” “沒人欺負我,倒是……”倒是有人欺負你,可是我怎么跟你說呢? “倒是什么?” “勝楚衣,我永遠不會離開你?!彼o緊地將他抱住,“我永遠不準許任何人傷害你!” 勝楚衣輕輕將她推開,打量了一番,“這么說,我倒是成了憐憐蔭蔽下的一朵嬌花了?” “我若來日長成參天大樹,楚郎就安心做朵嬌花也無妨?!?/br> 勝楚衣寵愛地笑了笑,“好,那楚郎靜待憐憐枝葉參天之時?!?/br> 他越是這樣笑,蕭憐就越是有些心疼,攬了他的脖子重新抱住,枕在他肩頭,“楚郎啊,如果有一天,你發現你信賴的人,并不是你所想的樣子,你會很生氣嗎?” 勝楚衣在她脊背上順了又順,“除了憐憐,沒人傷害得到我?!?/br> “若是有人背叛你?欺騙你?怎么辦?” “關心則亂,除了你,沒人可以在我面前說謊,有些事不追究,只是不在乎?!?/br> “真的?”蕭憐兩眼有些亮,抬起頭來看他。 “真的?!眲俪潞εc她對視。 蕭憐重新將頭枕在他肩膀上,“如此我就放心了?!?/br> 她在他耳畔蹭了蹭,“不過你一定要記住,我會一直守著你,護著你,就像你守著我,護著我一樣!” 勝楚衣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好,牢牢地記住了,一定不忘?!?/br> 兩個人膩膩歪歪,紫龍不知何時悄然出現在不遠處。 蕭憐看到她,向從勝楚衣膝上跳下去,結果被按住了。 “有什么事,說吧?!?/br> 紫龍從陰影中站出來,“君上,神都那邊傳來消息,說……” “說什么?” “說千丈崖上的木蘭樹,生了新芽?!?/br> 勝楚衣微微偏頭,看了蕭憐一眼,蕭憐搖搖頭,不關我的事,我就摸了它一下。 “還有呢?” “還有,現在神都坊間有隱約傳聞,說木蘭樹重生,預示著芳尊要帶圣女重返圣朝了?!?/br> 勝楚衣笑著捏蕭憐的臉,“好啊,是時候該回去討回一切公道了?!?/br> 等到勝楚衣去了御書房,蕭憐轉到紫龍面前,將她重新審視一番,“當年天火之后,血洗白蓮宮,你是怎么活下來的?” 紫龍倔強地昂了昂頭,“我在井里,君上撿了我?!?/br> 蕭憐對她笑了笑,“你這個燒火丫頭,從前就不鳥我這個圣女,現在也不鳥我這個帝后,你好樣的?!?/br> 她轉身回了寢宮,留下紫龍立在原地,許久望著她的背影,一動不動。 當初,千丈崖傳出圣女維護叛逆,被眾圣尊擒下,執行火刑的消息,白蓮宮大亂。 所有人被金甲衛團團包圍,根本無路可逃。 緊接著屠殺開始,沒人能幸免。 她只是個燒火丫頭,身無長物,只有那一套當日與圣女互換的衣裳是最珍貴的事物。 她不信圣女就這么死了,鬼使神差地抱了那套衣裳在屠殺中趁亂想逃走,可還是被金甲衛在后背砍了一刀,混亂中跌進井里。 等到木蘭芳尊斷劍焚琴之后,臨走時曾回到白蓮宮,在井里發現半截身子泡在水中的奄奄一息的她,懷中緊緊抱著圣女的衣裳,當下便讓司命幾人將她弄上來,帶出了神都。 紫龍緊了緊拳頭,轉身大步下了天澈宮,豐滿性感的唇角罕有地向上劃出了一個彎彎的弧度。 圣女,終究是回來了。 雖然還是有點不太喜歡。 —— 東煌的魔后突然破天荒地歸寧省親,這件消息在西陸圣朝很快傳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