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節
“杵著干什么,過來吃飯?!眲俪碌穆曇?,沒有任何情緒,極淡,卻透著不容違逆的威壓。 “哦?!?/br> 她挪了過去,小心坐在勝楚衣的對面,夕陽的余暉落在他身上,碎金子一般,將整個人罩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所謂真神入世,大概就是這個樣子。 她不敢多看,低下頭琢磨著他到底怎么了,一雙眼就滴溜溜轉。 “不是餓了?” 他端直地坐在對面,雙眼盯著她,就等著她動筷。 蕭憐就被盯得有些毛骨悚然。 桌上,菜不多,一只燒鴨,一盤櫻桃紅燒rou,幾個清淡的小菜。 原來他還記得她喜歡吃燒鴨,她的心就稍微暖了一些。 于是提筷就奔著那只燒鴨去,勝楚衣的眼睛盯著那雙筷子,就變得冷厲了許多。 可筷子剛碰到燒鴨,又轉了個彎,夾了塊紅燒rou。 “還是先吃這個過癮!” 蕭憐將rou塞進嘴里,登時兩眼冒光,“嗯!好吃!” 她抬眼悄咪咪瞥了一眼勝楚衣。 勝楚衣原本變得冷厲的眼光就隨著她這一連串的動作,瞬間柔和了下來。 一個人,可以改變容貌,改變聲音,改變姓名,改變一切,但是天性不會變,養成的習慣,不會變。 阿蓮愛吃燒鴨,但是卻貪圖櫻桃紅燒rou吃起來痛快解饞,所以,每次這兩樣放在一起,她都會半途棄了燒鴨改吃紅燒rou。 她應該真的是阿蓮吧。 也許,最后一點懷疑也是多余的了。 “既然喜歡,就多吃點?!彼従徬蚝罂恐伪?,淡淡看著她埋頭狼吞虎咽,眉宇之間緩和了許多。 “阿蓮……”勝楚衣的嗓子有些低啞,這兩個字,說出的極為艱難。 蕭憐正吃得歡,差點沒被噎死!從桌上胡亂抓了茶壺,灌了兩口,這才緩過來。 他什么時候知道的? “哈?” “沒什么,你吃吧?!?/br> 蕭憐只好埋頭專心啃鴨子,假裝什么都不知道。 勝楚衣臉色有些沉,起身繞到她身后,探了手指,在她肩頭輕輕按過,“耽擱了許久,怕是黑玉膏也沒有太大的效果了?!?/br> 他說完,便抬了手,不在她肩頭多做片刻停留,“不過以炎陽火慢慢滋養,再細心調養,假以時日,終會恢復如初?!彼沉搜壅炖锶鹯ou的人,在她旁邊的石凳上坐下,繼續定定地看著她。 等到吃得差不多了,她才抹了一把嘴上的油,轉頭喚道:“勝楚衣?!?/br> “君上?!?/br> “……,好吧,君上,你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你是真的把我忘了?” “記得?!?/br> “你記得我?”蕭憐不干了,滿嘴是油地往他身前湊,“你以前對我可好了,可疼我了,可膩歪了,現在怎么跟個大冰山一樣?你生病了?” 她往前湊了一分,勝楚衣就往后讓了一分,一板一眼,正襟危坐,“此前,是毒花的緣故,失了本性?!?/br> 他這樣回避的模樣,蕭憐就心頭一涼,只好退了回來,重新坐好,“好吧,知道了?!?/br> “今日招你前來,正是要與你說明,這些年,對你所做之事,本君……,會負責,你無需顧慮?!?/br> “無需顧慮,您這是答應保我衣食無憂,母子平安?” “是?!?/br> “這就完了?” 勝楚衣正了正身子,“是,僅止于此?!?/br> 蕭憐眼眶就有些紅了,“勝楚衣,你說過要娶我的,我們在九幽天面前拜過天地了,千里紅妝,盛世大嫁,你忘了?” “記得?!?/br> “那你還說僅止于此?” “本君說說了,毒花之故,失了本心?!眲俪卵彻P直,神色靜如平湖?!耙院?,你我之間,阿蓮依然是阿蓮,君上便是君上,不得逾越半步?!?/br> 蕭憐嗓子里像是堵了一塊東西,哽咽了一下,“你是在說真的?” 勝楚衣依然端坐得像一尊神像,“等你生下孩子,本君會帶你重返圣朝,將前塵舊賬清算干凈,扶你重登神皇之位,之后,你我便東西而立,再不相見?!?/br> “你說真的?”蕭憐幾乎是哀求地望著他,“勝楚衣……” “喚君上?!?/br> “好!謝君上!”蕭憐緩緩站起身,猛地抬手將漢白玉桌上的盤盤碗碗全數掀了,大吼:“你個王八蛋——!” 之后拔腿就走。 發髻上的兩只金步搖走起來著實礙事,她隨手拔了,扔在地上,頭也不回! 可是,她明明是按照來時路的九曲回廊走的,卻走著走著,周圍的景致就完全變了,越走越是不對勁,與來時完全不一樣了。 此時的夕陽已收了最后一縷余暉,天澈宮上,便只有流水映著燈火。 這座宮殿如此干凈清冷,連一個服侍的宮人都看不見。 “勝楚衣!王八蛋!你放我出去!” “你既然不要我了,裝正人君子就裝到底!你放我走!你以為老子稀罕你?老子就當從來沒來過東煌!從來沒給你生過孩子,從來沒認識過你!你再搞迷魂陣,當心我放把火燒了你的大盛宮!” 她喊著喊著,口中的話就從嘶吼漸漸變地哽咽,在九曲回廊中沒頭沒腦地亂轉,對著天叫罵,“勝楚衣!為什么這樣對我?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她走了許久,也走不出去,便蹲下來,縮在回廊的角落里,抱著頭,那眼淚就忍不住噼里啪啦掉了下來。 這時,身邊響起了腳步聲,有人在她身邊蹲下來。 蕭憐抬眼去看,一只金步搖在眼前晃來晃去。 勝楚衣的聲音溫柔的響起,“天澈宮的九曲回廊,每個時辰就會隨著水流變換一次方位,你這樣亂跑,是永遠都出不去的?!?/br> “死開!你都不要我了,還來干什么!” “本君何曾說了不要你?” 他伸手要把她從角落里挖出來,擁進懷中,還是那一片熟悉的冰涼,“你這樣好,讓人時時刻刻想捧在手心,怎么會不要你?” 蕭憐從他懷中鉆出頭來,仰面看他那張臉,血幽曇的毒性散了,人就與她記憶中有了許多不同,少了許多妖艷,卻多了超越塵世的美。 可眼睛卻還是那雙眼睛,垂著眼簾看她,兩眼彎彎,滿是情意,唇角還是那唇角,含著醉人的淺笑。 剛才還冷如一座皚皚雪山,現在又勾魂奪魄如一團地獄之火。 “勝楚衣,你是不是……”她想問你是不是有神經病??!忽冷忽熱的,誰受得了! 他像大狼狗欺負流浪貓,兇相必現。 “勝楚衣,你放開我!” “放了你,你想去哪兒?” “可是你剛才都說我們僅止于此了?!?/br> “那是剛才?!?/br> “你是不是有毛???” “相思病?!?/br> “你后宮八千!” “都不及你一人?!?/br> 他打橫將亂撲騰的人直接抱起,穿越重重掛著水簾的回廊,進了天澈宮深處。 “那你剛才在花廳里說的話算什么?” “你就當沒聽見,”他在她這邊耳畔吻了一下,又去她那邊耳畔咬了一下,“左耳朵進,右耳朵出?!?/br> 蕭憐就癢得咯咯笑。 情到深處無怨尤,她這樣容易哄,只要他對她笑,對她甜言蜜語,她就乖乖地做懷中的嬌花。 “憐憐……”他在她耳邊沉沉一聲嘆息,“你的名字,叫憐憐,對嗎?” “哈?” 這一聲,驚得蕭憐全身汗毛倒豎,一個猛醒,拼命地想推開他,“你到底是誰?” 他眉眼妖艷一笑,“勝楚衣?!?/br> 啊——! 之后,所有的驚恐、尖叫、掙扎,就全都淹沒到滾滾紅塵之中去了。 清晨,第一縷陽光落入寢宮的地板上,蕭憐在潺潺流水聲中睜開眼睛,悵然地望著頭頂的床帳。 身邊那只搞不清楚她是誰的混蛋,睡得卻是香甜。 兩人的長發糾結在一起,分不清彼此,一室的凌亂,無法言說。 她就這樣被他連哄帶騙,含含混混地知道了一知半解。 他只是記得有她這樣一個人而已,卻并不認識她??伤谔m陵泉邊見到她的第一眼,就有種刻骨銘心的思念通達到四肢百骸,只想要她,想要永遠跟她在一起,一刻都不分開。 蕭憐抬手,輕輕順著他彌散開去的長發,有多愛一個人,就有多縱容一個人。 所以,昨晚花廳里的那番話,就當他發神經,隨便說說好了。 她的五指穿過他的發間,他枕在她肩頭,微微一動,睜了眼。 四目相對,勝楚衣眼中情緒瞬息萬變,無法言喻,“你怎么還沒走?” 蕭憐涼涼道:“你說呢?” ------題外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