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節
—— 這件事,剛要隱隱約約地傳開,便被沈玉燕給強行壓了下去,當日所有參與捉jian的人,全數被封了口。 蕭萼跺腳,“母后,干什么不傳出去?鬧得沸沸揚揚多好,讓她從此沒臉做人!” “蠢貨,然后呢?本宮問你然后呢?” “然后,她就丟人唄!” “蠢!你父皇當著十二圣尊的面有言在先,她蕭云極不論男女,都是朔方的儲君,就算有真憑實據,她一個被人禍害了的女人,也依然是儲君,你我能有什么好處?” 蕭萼不說話了,低著頭扭著手指。 沈玉燕強壓了火氣,“我們原本是要捉她個兄妹luanlun,逼你父皇將她就地廢黜!可現,連捉jian在床都沒做到,僅憑流言蜚語,能將她如何?還不是打草驚蛇!她坐到今日的位置,你當是個好對付的?” “那我們就由著她繼續得意?我一天都不想再看到她!” 沈玉燕把玩著手里的玉件,“不會再得意很久,下次,一定要一擊必殺!” …… 蕭蘭庸在之后的三天內,仗著蕭憐在秋獵上的輝煌戰績,挑挑揀揀,一口氣談妥了十來門和親協議,雖然許多公主都是奔著云極太子來的,可他這個做父皇的始終還惦記著以清那邊兒的事,便隨手一頓撮合,配了個七七八八。 于是朔方一時之間成了收獲黃金爵和兒媳婦、好女婿最多的大贏家,通過聯姻合縱連橫,在整個西陸北方織就一張龐大的姻親網,甚至開始有了蔓延到藏海、空桑周邊,吞噬附庸小國的驅使。 而孔雀這邊,按照事先兩國的協議,以清大長公主是一定要選一位朔方的皇子來和親的,所以如今朔方的態度就是,只要你朱唇輕啟,我們這邊兒立刻就廢太子妃! 可偏偏這個時候蕭憐病了,說是吃壞了肚子,拉肚子拉的下不了床。 以清也扭扭捏捏,遲遲不開口選人,這件事蕭蘭庸與千淵正式會晤了一次,蕭蘭庸是想趁熱打鐵,可千淵卻能拖則拖,最后也只好請以清公主再仔細思量一番,雙方各自回國后再做定奪。 朔方的御駕,在三日后回鸞。 蕭憐向蕭蘭庸告假,要遲幾日再回。 蕭蘭庸當她淘氣貪玩,就睜一眼閉一眼許了。 而國師自從那日金雕逐鹿上失蹤,就再沒出現過,一時之間,人們就只當他神龍見首不見尾,想現身時自會現身好了,并未太當回事。 于是御駕啟程之后,蕭憐就搬到神皇殿外的行館,繼續養傷。 她選了勝楚衣那間小院,躺在與他一同睡過的床上,抱著還有一點點余香的枕頭,從早到晚,一聲不吭。 秦月明將她們在神都所有能調集的人馬全部召來,將行館圍了個密不透風,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從早到晚繃著的神經這才稍稍放松下來。 “憐,該換藥了?!?/br> “早上不是剛換過?!?/br> “那是早上,現在是晚上?!?/br> 蕭憐不吭聲了,艱難翻了個身,背對著她。 “乖啊,聽話,你不用藥,身上那些傷,怎么能好得快呢?” 蕭憐還是不吭聲,緊了緊懷里的枕頭。 一天這樣,兩天這樣,三天五天十天八天還是這樣! 秦月明忍無可忍,咣朗摔了手里的藥,伸手起搶她懷中的枕頭! “他已經走了!他把你禍害成這樣,一聲不吭就走了!你還抱著這個破玩意有什么用!” 蕭憐懷中沒了枕頭,就縮成一團,閉上眼睛,繼續不理她。 他不是故意的,是那酒里有問題。 可是她當時都對他說了什么? 他在血幽曇之下要忍受怎樣的折磨,她不是沒有親眼見過,卻在這個時候說出今生今世,至死不見的話。 還有那碼頭上化作血霧的三千人,必是去截殺他的。 他該是懷著怎樣的一種心境殺光了那些人,之后獨自離開? 耳邊,秦月明還在哇啦哇啦個沒完,“你什么時候這樣自暴自棄過?你蕭憐會為了個男人就這樣不吃不喝不用藥,你找死??!” “我告訴你,你要是死了,我就帶著棠兒改嫁,到時候讓棠兒管別人叫爹!” “喂,你說句話啊,你不會真的死了吧?” “蕭憐,我告訴你,我秦月明的耐心是有限的,你要是再不聽話,我要動手了??!” 她擼胳膊挽袖子準備下手,蕭憐緩緩轉過身,身上那些斑駁淤青的傷痛,現在都成了他留給她的念想。 “他的船,到哪里了?” “到這個時候了,你自身岌岌可危,還有心情管他!” “我問你他到哪里了?” “我不知道!”秦月明雙臂一抱,做出極為生氣的模樣。 “好了,我答應你,我用藥,你告訴我,他的船到哪里了?” 秦月明這才露出笑模樣,“他他他!你就知道他!他就算把你弄死了,你都不舍得恨他一下下!” “那你快說??!” “已經離了西陸的海境,那邊有東煌的艦隊接應,好得很!” “這么快……”蕭憐又重新把那個枕頭抱進懷里。 “按說昨天就該出去了,半途被神機艦隊攔截了幾次?!?/br> “那他可有事?” “我靠,他是勝楚衣啊,能有什么事!所有攔截他黑帆船的艦隊,都活生生無影無蹤了!就剩下幾個活口,還是咱們的人給拎上來的?!?/br> “哦……,就這樣吧,把人撤回來吧,他進了東煌,便是無恙,就不用再跟了?!笔拺z將臉頰在那枕頭上蹭了蹭,在海上,他自然是所向無敵的,又有東煌的艦隊相迎,是她多慮了。 蕭憐就這樣足足在床上躺了半個月,才勉強可以下床出屋曬曬太陽,活動一下腿腳。 每次看到她如此艱難,秦月明就直替她不值。 “外面,最近都是些什么情況?” 秦月明扶著她,小心地一步一步挪,“回爺,皇上的御駕已經平安回了璇璣城,藏海和空桑的人也都陸續走了。說起來,空桑的白毛劍圣,還算是個有點義氣的人,臨走聽說你病了,還專門送了兩棵人參過來?!?/br> “他只是個至情至性的江湖人,不過那個鳳傾城就難說了,那兩棵人參,你扔了吧。還有她在你額頭上鑿的這一石頭,我棠棠在獵場受的驚嚇,早晚跟她加倍討回來!” 秦月明立時都覺得腰桿子硬了許多,“再就是孔雀王朝那邊,以清倒是早早就走了,只是千淵始終沒動?!?/br> “他又搞什么?” “不知道,據說天天坐著喝茶?!?/br> “哦,那神皇殿呢,什么情況?” “死了個圣尊,落得尸骨無存,而且坐的是第二把交椅,自然是天大的事,如今已經發出通緝令,要在整個圣朝境內抓捕東煌細作,泛天尊的圣令上說,如遇抵抗,就地正法?!?/br> “哦?!笔拺z沒什么精神,就隨口應了。 “對了,爺,還有一件事?!?/br> “說吧?!?/br> “圣朝還發出了禁海令,凡是圣朝轄內靠近東煌海域的船只,全部按圣朝叛逆之罪就地處決。我們派出去跟著國師的那艘船,撤離信號發出去好多天了,至今未歸?!?/br> “有都少人?” “三十個決明子,是花郎里最好的,你當時說怕他海上有什么閃失,讓我派人跟著,我就挑了最好的人去了,到現在都沒回來,估計是……” 蕭憐在花園的石凳上慢慢坐下,“三十個,可惜了?!?/br> “不過你放心,他們都嘴巴嚴得很,身上又沒有你的徽記,就算被抓了活的,也查不出什么?!?/br> “好吧,就替我記在勝楚衣名下,將來若是還有機會,我向他討回來便是?!?/br> “你……,憐啊,三年前他禍害你一次,你整整擔驚受怕了三年,三年后他又禍害你一次,你這腿腳只怕沒個一個月都好不了。你還想往他身邊湊?萬一他什么時候再發瘋,把你弄死了,我看你還有命在這里看殘花敗柳?” 蕭憐放眼秋天日漸衰敗的花園,啞然失笑,“他欠我的,我若不跟他討回來,難道就便宜了他從此遠走高飛,逍遙快活?當然不行?!?/br> 秦月明就更嫌棄了,“好了好了,我知道,等你安頓好這邊兒就會去找他,我懂了?!彼紫律碜?,“憐,不如你也帶我一起走吧,我也想去東煌看看。聽說那邊兒,跟咱們這兒不一樣?!?/br> “你跟我去了東煌,你的周姚怎么辦?” “帶上啊,你帶上我,我帶上周姚!” 蕭憐戳了她腦門,“你是聽說東煌那里遍地奇珍異寶,滿城盡是黃金屋,動了歪心了吧?” “哎喲,說的這么直白,討厭!” “好了,你去準備一下,替我尋個攆子,本宮要躺著回朔方,早點安排妥當,早點去找他討債?!?/br> “哎,好嘞!” 她們動身那日,蕭憐是斜倚在攆子中的軟枕之中的,八個力士抬著,走得也穩,只是比起車馬,要慢上許多。 經過神都天街時,迎面一輛十六只鑾鈴的馬車與轎攆擦肩而過。 蕭憐聽見鈴聲,掀了紗帳,便見對面馬車的窗簾被一根手指挑起,露出千淵半張白皙如涼月的臉。 兩人還沒來得及對視,那邊就收了手,簾子翩然落下,只留下一路鑾鈴清越的響聲。 秦月明騎著馬湊到攆子旁邊,“奇怪,咱們不走,他也不走,咱們一動身,他就也動身了,神都這么大,這么多門,他往南,咱往北,還就這么偶遇了?!?/br> 蕭憐向軟枕之中靠了靠,“是啊,真是奇怪?!?/br> 背道而馳的馬車,有節律地響著鑾鈴,白圣手小心問道:“殿下,咱們陪也陪了這么久,等也等了這么久,如今見也見到了,她的確已無大礙,可以回了嗎?” 千淵合著眼,腰身端直地坐著,“回吧?!?/br> 接著,便是微不可聞的一聲悠悠嘆息。 蕭憐,既然你已安好,那我也可以啟程了。 —— 海上,勝楚衣黑帆船駛入東煌的無盡海后,很快就乘著轎攆離了黑帆船,登臨了東煌主艦。 他雖未現身,那十八艘前來接駕的艦船上,數萬東煌水師仍舊整齊劃一的跪拜,“恭迎君上還朝!君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主艦深處的御用艙內,暗黑與猩紅交疊的奢華,奢華的猩紅地毯上織著東煌特有的妖嬈花紋,紅毯那一頭,一張軟塌擺在落下的黑紗帳后。 榻上,慵懶地靠著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