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
勝楚衣負在身后的手緊了緊,明知她要推遲這一日并非因為梨棠,卻還是給了她一日時間。 他轉身離去,耳畔那個聲音又如魔鬼般響起,“她在說謊,她騙你!看著她的眼睛!她在騙你!” 勝楚衣果然猛地回頭,看向蕭憐,那眼神那樣恐怖,已完全變了一個人一般,讓人無法直視,蕭憐便下意識地將眼光挪向了別處。 耳畔那個聲音再次響起,“看,她不敢看著你,她在說謊,她的心,變了……” “滾!”他一聲怒喝,驚得蕭憐幾乎是向后一跳。 勝楚衣發覺自己已脫口而出的話嚇到了她,想伸手去拉住她,告訴她他吼的不是她。 可蕭憐卻已經如受驚的小獸,又向后躲了躲,“勝……勝楚衣,時間不早了,你不是急著走嗎?” “憐憐,你趕我走?”勝楚衣心頭如有一根針,一陣刺痛。 “不……,不是,我只是……”蕭憐不知該如何解釋,眼前這個人,并不是她認識的勝楚衣。 勝楚衣耳邊那個聲音繼續低語,“看見了?她已經迫不及待地要將你推開,等你走了,她就立刻投入別人的懷抱?!?/br> 你給我閉嘴! “不相信?那你問她,桌上那一壺酒,是給誰準備的?” 勝楚衣果然回轉回來,走到桌前,提起那只酒壺,換了平靜的語氣,“憐憐,不是跟你說過,以后不要飲酒,你不但喝了一整晚,還帶了一壺回來?” 蕭憐見他又不走了,就更加瘆得慌,“要應酬,總是沒辦法的事,反正我身子也沒什么事?!?/br> 桌上,兩只酒杯,里面倒滿的酒,還不曾動過。 勝楚衣拿起蕭憐那邊那一只,送到面前,輕輕一嗅,“如夢令?” “額,是啊,八皇兄拿過來的?!?/br> “是嗎?”勝楚衣在桌邊悠悠坐下,“既然拿了酒來,又斟滿了,為何人就走了?” “我沒心情喝?!笔拺z想說,這如夢令,我只與你一人共飲,怎么能隨便和別人喝。 可面前這人,現在陰晴不定,喜怒無常,這些話就怎么想怎么覺得別扭,說慣了甜言蜜語的嘴,就無論如何都說不出真心話來。 勝楚衣轉動那只酒杯,“沒心情?那憐憐可有心情與我對飲一杯?” 他如此赤裸裸的懷疑和威脅,蕭憐心口也是一股邪火,“沒心情,不想喝?!?/br> 勝楚衣慢悠悠將那一杯酒倒入口中,又重新倒滿,遞了過去,“我喝了,該你了?!?/br> 蕭憐脖子一挺,“我。不。喝?!?/br> 勝楚衣手中的酒杯啪地摔在地上,“那要誰請,你才肯喝?” 他火了,她也炸了! “關你屁事!要滾就馬上滾!老子不陪了!” “蕭憐!為何讓你跟我走,就這樣艱難!在你心里還有誰!” “老子心里毛都沒有!你給我滾!”蕭憐被他迫到角落,用了全身的力氣去推他,一掌打在心口上,勝楚衣便是全身一陣血脈逆行般的狂怒! “你要去見千淵對不對?你還舍不得他對不對?” 嗤啦一聲,他伸手直接將她的一只衣袖撕了下來,“你昨夜整晚與他在一起,你全身都是他的味道,你當我是傻的!” 啪! 一個耳光! 蕭憐結結實實扇了他的臉,“勝楚衣,你個王八蛋,在你心中就是這樣想我?” 嗤啦,又是一聲,勝楚衣抬手扯掉了她脖子上圍著的絲巾,“那這是什么!” 粉白的脖子上,赫然兩排牙印和一個傷口。 蕭憐捂住脖子,別過臉去,我又沒做什么,被狗咬了一口而已!懶得解釋! 勝楚衣悵然慘笑,“蕭憐,你真的以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不想與你追究這些細微末節,一而再,再而三容忍,一次又一次給你機會,等你說真話!只要你心中只有一個我,我容你天高海闊自由自在,無論做什么,都不過問半句?!?/br> 他向她迫近一步,身子有些晃,“可是,在你心中,真的只有一個我嗎?” 他驟然發難,揮手而起,一個巨大的耳光,將蕭憐整個人扇飛出去,又重重摔在地毯上。 勝楚衣兩眼瞬間變得血紅,周身浸透了濃黑的無盡黑暗,連那聲音仿佛都是從地獄深處傳來,“蕭憐,你負我!知道會付出什么代價嗎?” 他一步一步向她走去,雙瞳之中全是嗜血和殺戮才有的興奮的光! 蕭憐口角沁出血來,從地上爬起來,捂著已經紅腫起來的臉,那上面赫然一只大大的手印,“勝楚衣,我蕭憐對你從來沒做過半點虧心事!你若是一定要說我負心,那我便負心,你現在給我滾,我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你!” 勝楚衣進一步,她就只能退一步,那滿身的威壓鋪天蓋地籠罩而來,讓她根本無路可逃,“勝楚衣!你給我滾出去!” 她撞在了更衣的屏風上,身后再沒了退路。 勝楚衣迫近她身前,兩人之間近得幾乎已經沒有距離。 他冰涼的手,將她捂在臉上的那只手小心拿了下來,那樣輕,仿佛剛才打她的根本不是他。 聲音妖異而又冰涼,毫無半點溫情,“憐憐,最后一次機會,跟我走,現在?!?/br> 他不是邀請,也不是在求她,而是在威脅她,命令她。 蕭憐狠狠從他手掌中抽出那只手,咬牙切齒,“做夢!” 砰!嘩啦啦! 一陣凌亂之聲! 身后的屏風,連帶她整個人,被勝楚衣全數撲倒下去。 “勝楚衣!你放開我!你這個畜生!” “勝楚衣!你不是人!” “你放開我……” 衣衫撕扯的聲音。 慘痛的咒罵和哭喊聲。 魔鬼般的低吼和喘息聲。 蕭憐的聲音從一開始的怒斥到后來的哭喊,到最后的無聲無息,咬破的嘴唇,雙手狠狠地抓著地上的凌亂,兩眼望著頭頂的雕花屋梁,一聲不吭。 如果三年前,墮天塔那一夜,陷入夢魘的勝楚衣還存了半點善待懷中人之意。 那現在的這個,便是個徹頭徹尾的魔鬼! 她越是掙扎地激烈,換來的就是更甚的凌虐。 她徹底放棄了抗爭,他也沒有對她寬容半分。 他仿佛是要置她于死地一般,莫要說憐惜,甚至沒有一星半點人心。 整個子午宮中,早有沈玉燕授意,所有人撤得干干凈凈,不管聽見什么聲音都不準出來。 所以,沒有人敢靠近這里,每個人都小心地躲在門口,聽著云極太子房中,發出的慘烈聲音。 …… 待到狂躁潮水般退去,他沉沉伏在她的身上,緩緩張開的雙眼之中漸漸恢復了清明,卻只看到蕭憐紅著一雙眼,正死死地盯著他。 他都干了什么! “憐憐……”勝楚衣幾乎是驚慌失措地伸手替她抹去臉上的血痕。 蕭憐死了一般,一動不動,“你給我滾!”她的嗓子已經啞得幾乎聽不見聲音。 “憐憐,我……” “勝楚衣,你給我聽著,我蕭憐,這輩子,永永遠遠,再也不想見到你!”蕭憐一字一句,說得極為平靜,也極為決絕,再沒半分回轉的余地。 “憐憐,你聽說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怎么會……” “我不是你的憐憐,我是蕭云極,你是勝楚衣,從現在開始,你我陌路,馬上滾,不要逼我做不想做的事!” 這時,外面傳來一陣急切的哨聲,該是憫生在提醒他,血幽曇發作的時間就要到了,若是再不走,后果不堪設想。 勝楚衣慌亂起身,還想再說什么,外面的哨聲一聲緊似一聲。 他停在半空的手就只好收了回來。 他只是稍稍失了神志就如此不堪待她,若是徹底瘋魔,還不知會將她如何。 “憐憐,等我,我一定會回來接你?!?/br> 他來不及多說,有一種來自地獄深處的力量正如無數只魔爪,正向他襲來。 “永遠別回來!滾!你我今生今世,至死不見!”身后是蕭憐一片心死的聲音。 勝楚衣行至門口,咽喉中哽咽了一下,終究還是替她帶上門,之后在那已是凄厲的哨聲中融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黑漆漆的馬車,籠罩著沉沉的綢幕黑帳,等到主人前來,六個面就立刻嚴絲合縫地扣上了鐵牢般的精鋼板。 紫龍麻利地替勝楚衣手腳束上天魔鎖,之后閃身出了車廂,那精鋼制成的車門便落下了一只巨大的鎖。 憫生坐在車廂前,“走,越快越好!” 辰宿揚起馬鞭,四匹黑馬便如離弦的箭一般,沖入夜色中。 身后的車廂中,一聲壓抑的低吼,里面的人狠狠地掙扎了一下,整個馬車就是一晃。 “君上,您稍忍耐,上了船就好了?!?/br> “憐憐……”一聲心痛欲絕的低喚,勝楚衣的頭重重撞在車廂上,一片黑暗之中,幽閉的空間,沒有人看得見,兩眼之中滑落的晶瑩閃爍的淚光便化作珍珠,滾落而下。 他拾起一顆珍珠,隨手捏做粉末,“今生今世,至死不見?!?/br> 勝楚衣沉沉閉上眼睛,放下所有抵抗,任由靈魂深處涌起的無盡黑暗,將他吞噬殆盡。 本是月朗星稀的夜晚,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夾雜著風雷霹靂,滂沱而至。 整個神都上空,黑云壓城,海崖邊,海水一浪高過一浪。 正坐在云音神宮與自己下棋的溫庭別忽然停了手,向窗外望去。 “滄海訣?芳尊啊,您老人家今晚心情真是不好??!” 他眉梢一揚,將手中那枚黑子輕輕落下。 自言自語道:“今晚,心情不好的人,可不止您一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