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
被困的眾人就是利用這兩條鎖鏈,各展所長,全部安全地撤離了絕境島。 戰船上,紫殊圣尊親自相應,笑吟吟致歉,“諸位,實在抱歉,艦船出港時遇到點小波折,來遲了,來,船上略備薄酒,給諸位暖身,里面請!” 他雖說的客氣,可在場有些心眼兒的都看的明白,整個碧波灣,除了絕境島這一個巴掌大的地方有危險,別處都是風平浪靜的,一艘鐵甲戰艦,能有什么波折,無非是故意拖延時間折騰他們罷了。 蕭憐也想喝杯酒暖暖,剛倒了一杯,卻被勝楚衣抬手將酒杯給奪了過去,“以后少喝酒?!?/br> “干嘛???” “總之以后少喝酒,能不喝,就不喝?!?/br> “可是我冷啊?!?/br> “喝熱水?!?/br> “……” 紫殊看了,笑吟吟道:“怎么?云極太子屢次遭人刺殺暗害,勝楚衣國師就成了驚弓之鳥,護得這般無微不至,難道還擔心本座這酒中有毒不成?” 勝楚衣看著紫殊,自顧自將奪過來的那一杯仰面干了,又將酒杯倒置給他看,“不敢,只是我家殿下連日行獵,有些疲累,不宜飲酒?!?/br> 勝楚衣目視著紫殊尊轉身離去,手中捏著的酒杯就悄然化作了齏粉。 強行壓制了一整日的血幽曇劇毒,此時被烈酒刺激,驟然在體內翻江倒海,他眼中一抹猩紅劃過,飛快地轉過身去面向舷窗外的夜色,腦海中只有一個聲音在反反復復地耳語,殺了他們!把他們都殺光! 待到戰艦??苛舜a頭,秦月明跟秦方東、蕭洛帶著一眾人馬早已伸長了脖子等候多時,勝楚衣草草將蕭憐交付了過去,一言未發,幾乎是腳步有些踉蹌的急速消失在黑夜中。 “喂!棠……” 蕭憐話都沒說出口,那人就已經沒影了。 秦月明湊到還在發愣的蕭憐身邊,“爺,這又是怎么了?玻璃心又碎了?” “不知道,我可沒惹他!”蕭憐將她狠狠一抱,“快,給我暖暖,好冷!” 秦月明嫌棄地七手八腳將她推開,“我的媽呀,你這一身都是什么味兒??!” 一陣悅耳的鑾鈴聲響起,精致的馬車經過幾個人身邊停了下來,千淵掀了窗簾,“蕭憐,進來?!?/br> 蕭憐一陣狂喜,他這是要將棠棠還給她了! 當下撇了秦月明,一頭鉆進了馬車。 那一串鑾鈴聲便穿過一城又一城,直接出了神都。 車里靜的出奇,蕭憐只覺得越來越冷,便不自覺地抱了肩膀。 “身負炎陽火之人,居然會覺得冷,真是稀奇?!?/br> 千淵雖然依然冷著臉,可蕭憐卻怎么聽怎么都覺得怪怪的,有點酸味啊。 又沉默了一會兒,千淵看著縮在角落里已經有些發抖的人,無奈將白圣手剛剛給他帶來的雪白大氅給脫了下來,扔了過去,“披上?!?/br> 蕭憐已經抱著膝蓋縮成一團,抓了大氅裹在身上,卻還是渾身泛著透骨的寒意。 “你到底怎么了?” “不知道?!?/br> 千淵在她對面,坐的筆直,冷眼看著她瑟瑟發抖,又過了一會兒,終于沒忍住,嘴角嫌棄的微微一撇,伸手探到她額頭上。 “怎么這么涼?” 蕭憐已經開始有些恍惚,“我……我不知道啊?!?/br> 千淵終于緩緩起身,在她身邊坐下,“你這個樣子,他不知道?” “勝楚衣?他……,他該是還有別的事?!?/br> 千淵擱在膝頭的手就緊了緊。 微不可聞地吁了一口氣,伸出手臂,將她攬進了懷中。 蕭憐起初還拱了幾下,試著推了推,可這樣一個身體,散發出融融的暖意,她幾乎是靠著求生的本能般,將他緊緊抱住。 千淵身子一僵,只好坐得更加筆直。 等馬車到了城外的村中的小院時,白圣手停了馬車,回頭掀了簾子,剛要提醒自家殿下可以下車了,卻只看了一眼,就唰地將那簾子落了。 里面,蕭憐兩只手環著千淵,枕在他手臂上,終于得了溫暖,竟然睡著了! 千淵一動不動,就保持這個姿勢,由著她越睡越沉,幽暗的車廂中,微微偏著頭,仔細審視這張熟睡的臉。 之后,指尖在她臉上小心地探過,那臉該是因為他身上的溫度暖了起來,不再冰涼。 “他連溫暖都給不了你?” 說完眼簾又輕垂下來,“可我又給得了你什么?” 沉靜良久,車廂內只有蕭憐均勻的呼吸聲,千淵的聲音再次淡淡響起,“你到底是個怎么樣的人呢?” 直到后半夜,車廂中漸漸寒涼,千淵才將人小心抱起,下了馬車,送進小屋。 與此同時,在神都一處隱蔽的小樓里,地下深處的暗室中,慘痛而壓抑的咆哮終于漸漸平息,只剩下里面傳出低沉的喘息聲。 跪在外面的辰宿和紫龍,還有坐在輪椅上的憫生,這才長長松了一口氣。 那門打開時,一股濃烈的血幽曇香氣撲面而來。 勝楚衣從一片黑暗中走出,雙眼血紅如瑪瑙一般,臉色蒼白。 額間的罪印正在緩緩消退。 “君上,不能再等了,我們現在就啟程!” 勝楚衣該是已被折磨地身心俱疲,“無妨,再等一日?!?/br> “可是返回東煌這一路,要縱貫半個西陸,山高水遠,萬一您有什么閃失……” “陸路兇險,走海路便是。憫生,你也說了,此行山高水遠,既然不在于一日兩日的時光,那就再等一日,明日金雕逐鹿,變數頻仍,等我看著她一切安好,再走不遲?!?/br> “可是……”憫生還想說,卻又忍住了。 紫龍急脾氣,“你不說,我來說!”她膝行到勝楚衣身前,“君上,你忍受血幽曇折磨,就為守著她安好,可你前腳剛走,后腳她就上了別人的馬車!” 勝楚衣實在疲累,無力道:“她只是去接棠兒了?!?/br> “哼,跟著去保護她的人回來說了,哪里是去接孩子!接孩子要接到睡在人家的馬車里?接孩子要接到在別人房中過夜?君上!就算您殺了紫龍,紫龍今日這番話也是要說的,紫龍就是替君上不值!” “好了!”勝楚衣一陣沒來由地煩躁,一掌拍在墻上,怒喝:“都給我滾出去!” 整個地下暗室一陣劇烈晃動,落下許多渣土。 他旋即又深深吸了一口氣,強行壓制了想要嗜血殺人的沖動,換了溫和地語氣,“都走吧,讓我靜靜?!?/br> 直到憫生一眾小心退下,他那只按在墻上的手,五指已嵌入磚石之中,再深深劃出了一道道溝痕! “憐憐,莫要負了我!” 幽暗之中,他整個人已與黑暗融為一體,沉沉一聲,猶如地獄深處傳來的嘆息! …… 金秋的銀杏樹,如一只巨大的金色華蓋,在早晨的日光下,樹影映入窗欞,耀得人眼暈。 蕭憐翻了個身,碰到了一只香香的身子,便將手搭了過去,攏入懷中,“小親親?!?/br> 她哼唧了一聲,在那溫熱、光潔的臉上蹭了蹭,忽然猛地睜開眼,“棠棠!” “棠棠!哈哈哈哈!”她當下睡意全無,將被她吵醒的梨棠軟綿綿的小身子給抱了起來,塞進懷里揉啊揉啊揉啊…… 半睡半醒的梨棠迷迷糊糊看了看她,該是認出了是誰,就將小身子整個趴在了她肩頭,甜甜糯糯地喚了聲:“爹爹?!?/br> 兩歲多的孩子,還不懂分別之憂,重逢之喜,即便是思念,也不知如何表達。 平日里,跟著人廚子和黑寡婦有的吃,有得玩,也乖得很,從不鬧人。 可自從見了蕭憐,母女之間的那種糾葛就像被喚醒了一般,一直摟著她的脖子,賴在身上不肯下來。 蕭憐只是想彎腰把靴子穿上,勉強將梨棠從身上摘下來,這孩子就像是要被扔了一半,坐在床邊扯開喉嚨,破天荒的開始嚎啕大哭。 急得蕭憐靴子還沒穿上,又只好去抱她。 這時,房門開了,便見到千淵立在門口,滿臉嫌棄,“真的是你親生的?”梨棠跟著他這么多天,都沒哭過,現在到了親媽手里,一見面就哭開了花。 “如假包換!”蕭憐抱著梨棠,一面輕拍著后背哄她,一面極為艱難的想要穿鞋。 梨棠這一哭,該是把這些天缺失的母愛都要討回來一般,眼淚開了閘的洪水一般,哭起來沒完沒了。 千淵對身后跟進來的黑寡婦道:“去,幫那笨蛋把鞋穿上?!?/br> 黑寡婦一臉的不樂意,老娘連自己死了的相公都沒服侍過,現在不但要服侍這個小的,還要服侍那個大的。 于是往蕭憐腳邊一蹲,兩只手做出幫忙穿靴子的模樣,卻怎么也穿不上。 一面穿還一面捂著鼻子,“你這是從臭魚爛蝦堆里出來的?臭死了!” 蕭憐往自己肩頭嗅了嗅,也是一臉嫌棄,真是臭死了,難不成棠棠是被她臭哭的? 千淵不耐煩了,呵斥黑寡婦,“好了,去外面候著?!?/br> 黑寡婦樂顛樂顛的起身,扭著腰肢出去了,臨走還回頭給蕭憐甩了個媚眼。 梨棠哭個不停,兩只小胳膊摟著蕭憐的脖子,一面哭一面小牙齒還啃著她的肩膀,兩只小胖腿在她腿上連蹬帶踹,跺著腳哭,蕭憐一時之間,滿身凌亂。 千淵走到近前,抬手掀了衣袍,單膝蹲下,拎起一只靴子,又抓了她一只腳,“自己蹬!” 蕭憐艱難地向他點點頭,“有勞了?!?/br> 兩只在絕境島上臟到一定境界、臭到一定境界的靴子,就這樣被那雙白白凈凈的手給幫她穿上了。 “內個,日月笙,謝謝你哦?!?/br> “出來。吃飯!” “……” 早飯是經過人廚子精心準備的。 主食就分了甜的,咸的,葷的,素的好幾樣,湯水又備了甜粥、咸粥、面條和餛飩。 八樣小菜,精致簡單,葷素搭配,又額外準備給棠棠喝的新鮮羊奶。 餐桌就擺在銀杏樹下,日光稀稀落落撒下來,一片歲月靜好。 蕭憐好不容易哄好樂了梨棠,抱著這個已經長在她身上的小東西一起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