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江淮慢慢在窗臺沿上站起身。窗戶沒有那么高,他只是弓著腰,屈著腿半站在這一方狹窄的窗戶里。玻璃窗只有一半,江淮蜷在這半扇空窗中。 薄漸驀地有種強預感。 江淮向他一笑:“不,你跟不上?!?/br> 下一秒。 薄漸看見江淮轉身就跳了下去,手最后在窗沿攀了半秒,一晃,松手了。 薄漸猛然往前走了一步,下意識地往前伸手。 可是江淮不需要。 薄漸到窗邊往下望。 樓下當然沒有人。 空蕩蕩的破敗的教學樓,本空無一人。 薄漸聽見一聲尖銳的口哨聲。從遠處,從樓下傳過來,在走廊中反復回響,最后只留給他一點余音。 樓下。 薄漸向樓下跑。他好像很久沒有這么毫無章法,毫無目的性……也不是沒有目的,他的目的地在樓下。他只是好像很久沒有這么不是為了成績,也不是為了讓自己更優秀的“鍛煉身體”了。 或者說花這么多精力,去做一件毫無意義,浪費時間的事。 他不知道為什么要跟上江淮。 薄漸轉到二樓,在樓梯的扶手拐角上看見了坐在上面的江淮。 甫一會面,江淮吹了聲口哨,一推金屬扶手,向后飛速滑了下去。 為什么要跟呢? 薄漸想。 可能是因為追逐是人的本能。 薄漸一撐,翻上扶手滑了下去。 輕微的失重感。輕微的失控感。恰到好處。 江淮轉過彎,直滑下一樓。尚未滑到扶手末端,他便撐跳了下去,借著慣性沖出樓門,沿門側的大理石斜坡側身下滑。 他微微扭頭,瞥了眼身后的薄漸。 短暫不過零點幾秒的對視。 江淮轉回頭。斜坡及底,他躍了出去,膝蓋下彎,鞋底踩在了斜坡底的金屬矮圍欄頂上。沒有停頓,第二次前躍,江淮雙手拉住了兩三米外的鐵網門上沿。 鐵網門有兩米多高,隔開了教學樓和廢棄的足球場。 薄漸走出教學樓門時,恰看見江淮背對著他,整個人側躍起,雙臂撐過高高的鐵網門。 鐵網門微微顫動,發出嘩啦啦的聲響。江淮襯衫后襟翻揚起。全身著力點仿佛僅僅支撐在單薄的小臂上。 有那么一瞬間。 江淮像是真的會飛。 江淮沒有落在地上,他手臂撐起,腰腿前躍,細微的“鐺”一聲,他踩在了鐵網門另一邊的圍欄的細金屬桿上。 一米多高的舊圍欄,漆著黑漆,露出銹紅的內里。江淮鞋底碾住生銹的欄桿,欄桿搖搖晃晃,像接住了一只飛鳥。 江淮停在這里,他轉過身,身后是老舊的足球場。 他高高地站在欄桿上,望著薄漸,哂笑道:“第九套廣播體cao第二節 ,擴胸運動。要做么?” 從扶手上著地,薄漸就慢慢放緩了步子。他不疾不徐地走出樓門,走下樓梯,走過圍欄,到這一扇兩三米高的鐵網門前。 他扭開生銹的鎖,推開了門:“有門為什么不走?!?/br> 江淮:“……” 江淮低著頭,看著薄漸推門進來。薄漸停在他身邊,脫下校服外套,低頭拂了拂上面rou眼看不見的灰塵。 “嫌臟你還跟過來干什么?”江淮問。 江淮臉上沒什么表情,但他事實上不是太爽。 江淮沒想到薄漸能跟得上來。他跟薄漸沒什么好比的,薄漸不玩這個,沒接觸過,就一徹頭徹尾的生手,他玩這個都玩了七八年了。但他居然他媽的沒有把一個生手給甩掉。 江淮以為前五分鐘就能把薄漸甩掉。到時候這位好學生找不到人,自己就回學校了。也省得在這兒煩他。 但薄漸跟下來了。 江淮覺得可能是他有一定放水的緣故。 薄漸整理好校服,重新穿上,把拉鏈拉到適宜的高度。他神情斯文,說的話便好像像那么回事似的:“怕你出事,沒人給你報警?!?/br> 江淮:“……” “前后桌的基本情誼,”薄漸低眼,把拉鏈頭也嚴格地擺正,“不用謝,請我吃頓飯就可以了?!?/br> 江淮:“……” 江淮想說“我請你個屁”,但他還沒有說,腳底響了“咔嚓”一聲。江淮有所感應地低下頭。 然后生銹的圍欄就從中間難承其重地斷了。江淮作為圍欄上的唯一重物,腳下一歪,掉了下去。屁股著地,往后蹭出小半米。 薄漸望過去,毫無憐憫之心地說:“你看,出事了?!?/br> “……我cao?!?/br> 但薄漸還是向他伸手:“要我拉你起來么?” 江淮原本要自己站起來了,但他瞥了眼薄漸的手,半晌,拉住了他。 薄漸低下眼瞼,望著江淮攥住他的手。比他的手手指要細一點,指節yingying的,抓在他手背上……然后狠狠的,猝不及防的往下一拉。 薄漸下意識地向后反拽了下,但下一秒就松了力,沒反應過來似的,任由江淮把他拉了過去。 于是薄漸也摔倒了。 摔在江淮身上。 江淮原本坐在草皮上,現在后腦勺著草皮。 薄漸一只手撐著草皮,一只手壓在他肩上,單腿膝蓋別在江淮兩條校褲褲腿間。 江淮靜了。 薄漸垂著眼瞼,長睫微動。 靜了許久,江淮別過頭:“對不起?!?/br> 薄漸:“嗯?” 江淮:“我不應該拉你。對不起?!?/br> 薄漸望著他,好像只要再稍一壓近,兩個人的鼻梁就會磕到一起。江淮的肩膀是繃緊的。他勾起唇角:“哦……沒關系,我原諒你了?!?/br> 江淮轉回頭,面無表情地問:“那如果你原諒我了,又沒磕骨折的話,你現在可以自己站起來了么?” 江淮站起來,撲了撲身上的土。 他走遠了些,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插兜道:“快十一點了,你先回學校吧。待會我一個人回去?!?/br> “為什么?” “沒為什么?!苯礇]太有耐心,翻過圍欄,向鐵網門走,“想一個人呆著?!?/br> 薄漸沒動:“是因為我沒帶阻隔劑么?” 江淮腳一頓。 薄漸說:“路邊的藥店可以買到阻隔劑?!?/br> 江淮聞到他的信息素了。這是個意外。因為他不是容易出汗的體質,江淮在他身邊,所以他一直穿著外套。 但江淮還是聞到了。薄漸想:江淮似乎對他的信息素過于敏感了。omega會對alpha的信息素格外敏感,但也不會敏感成這個樣子。 這只是一些……最簡單的肢體接觸而已。 江淮扭頭:“你就非要跟著我?” 薄漸轉了轉腕表:“我現在回學校來不及了?!?/br> 江淮:“還沒放學怎么來不及?” “等我回去,就放學了?!北u眼瞼微垂,“司機放學接不到我,他走了,我中午就沒地方可以去了?!?/br> 薄漸校服兜里的手機有司機的三條未讀短信??鐣r將近三個小時。 江淮沒有說話。 薄漸又抬起眼瞼:“再說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不請我吃頓飯么?” 江淮:“??” 江淮:“誰他媽和你一日夫妻百日恩?” “不是么?”薄漸不緊不慢地說,“不是你早上說要當我老公么?” 江淮:“放屁,我哪說過這句話?” 薄漸側過頭,淺淡的瞳仁注視著他。薄漸天生長了一副欺騙性很強的相貌,讓人恍惚認為他不會撒謊。他問:“那你對星星的老師說了什么你還記得嗎?” 江淮一堵,他說:“我只是說比賽的角色我當爸爸你當……” “騙人叫老公?!北u轉回頭,掀了掀嘴唇,“負心漢?!?/br> “……” 半晌,江淮不走了,他指著薄漸:“主席,你要是不想現在就進四中醫務室,我建議你閉嘴?!?/br> 四中下課鈴響了,遠遠地傳到空蕩蕩的舊校區。 校門口擠出穿著紅白校服的四中學生,騎著自行車穿街而過。 四中新校區對街就有家藥店。 薄漸從來沒從街邊藥店買過阻隔劑。 市場上的阻隔劑質量優劣相差相當大,直觀體現在價格上,路邊藥店賣的就是最便宜那檔的阻隔劑,花露水噴霧似的,花花綠綠,一排一排地擺在貨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