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他如今不過是連喜歡都不敢宣于口,讓眾人知道他喜歡蕭挽瀾的可憐蟲罷了。 好馬尚不吃回頭草,否則別人又該如何看他?知道不能再挽回,這就是他僅剩的尊嚴,那就讓別人都以為他恨她好了。 顧疏話才出口,一個杯子就砸在了他腳下,白瓷瞬間在地上崩裂,粉身碎骨。有幾滴熱茶甚至還濺到了他手上。 他卻愣是眉頭都沒皺一下。 “你這個忤逆子!”顧亭禮指著他,語聲顫抖地罵:“我們顧家怎么就出了你這么個孽子。你別忘了,你肩上以后要擔著的可是整個顧家!” 在小輩里,顧疏算是最出色的。對這個兒子顧亭禮自然要更看重一些,而且顧疏當初又得長公主傾慕,只要真能攀上這門親事,這長安城還能有誰及得上顧家? 原本有一步登天的青云路不走,如今還要死不悔改。 顧亭禮氣的連心肝都跟著一起疼。 顧疏抿著唇,靜靜地站了許久,最后才拱了拱手道:“父親放心,我不會做連累顧家的事。我自有分寸。她如今都要成婚了……” 他再次露出那一抹自嘲的笑來,緩緩道:“我又能做什么呢?” 從書房出來,顧疏沿著廡廊往自己的院子里走。 路上遇見幾個仆從恭恭敬敬地低頭朝他行禮,他一一都應了,與往日別無二致。一直走到水池邊才漸漸停下腳步。 池邊還有八角涼亭,沿岸栽著幾株綠柳,如今早已抽芽,在夜色和涼亭里亮著的紅綢燈籠映照之下,婆娑的樹影看上去倒像是吃人的鬼魅。 “柳”與“留”諧音,時下有人折柳惜別,也有人折柳以示相思。 顧疏隨手折了一枝,拿在手中把玩。柳枝軟軟的垂下,舒展的柳葉,梢頭嫩綠的柳芽,看上去生機勃勃,可折了便不能活了。 他凝神看了好一會,才勾起唇角,露出一個極為淺淡的笑來。 手一揚,那枝柳條已經飄飄搖搖落入池水中。 如今縱然他折了柳枝,也不能“留”住什么,更沒有可寄相思的人了。 顧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夜里的微涼的空氣涌入胸腔,原本壓抑的情緒終于稍稍有了片刻緩解。 他像是做了設么決定,轉身毫不留戀地大步離開。 回到自己的院落,顧疏徑自去了書房,讓伺候的書童去端個火盆進來。 如今已經是暮春時節,那還用得著火盆取暖,書童不由得遲疑了一瞬,這才領命去了。 不一會便端了個燒的旺旺的火盆進書房。 顧疏抬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又吩咐了一句,“把門關上?!?/br> 書童點頭應是,縱然這個事情再奇怪,他也不敢多問,恭恭敬敬的退出書房,帶上了門。 顧疏從書房博古柜后的暗格里拿出一個檀木長匣來。 他將匣子擱在書案上,緩緩打開,里面赫然是那一卷之前蕭挽瀾給他的那道遺旨。 一開始他原本打算毀了去,可剛拿回來,又遇上靜安寺一案,根本沒心思去管這個。這東西不能顯于人前,就被他一直藏在暗格里。 直到那次在刑部大牢,他還蕭挽瀾那枚金簪,當時她的舉動讓他不舒服極了,才又想起這事。既然她舍得下,他又怎么舍不下的! 如今想來,那時候自己應當是就是在賭氣了。 可真當回到府里他將這道遺旨拿出來,腦子里卻不斷記起那個古怪的夢,記起當初在清元殿,因為他的誤解,蕭挽瀾那疏離的眼神,和她裙擺上振翅的蝶兒。 如何都下不了手。 他原以為是因著歉疚,可后來他發現并不只是這樣。 沒了這樁婚事,他并沒有稱心如意,甚至祖母都想著法給他塞女人。 他越來越在意蕭挽瀾和宋衍關系走的太近,甚至知道自己在做了宋衍擋箭牌之后,那樣憤怒。 元宵燈會那日,蕭挽瀾說他該順心隨意了,他居然像個傻子一樣堵在門口,只想告訴她,他沒覺得順心隨意過。 此后數次,他將這份遺旨拿出,卻沒有再動過毀了它的心思。 火盆的炭火燒的很旺,火苗躍動,偶爾發出幾聲“咔咔”的聲響,是火勢太旺,將炭燒裂的聲音。 顧疏握著遺旨卷軸的一端,將它展開,置于炭火之上。 那一行行筆墨勾畫的字跡彷如比那炭火還要灼人心肺,刺目無比。 他閉了閉眼,緩緩松開了手。 那道遺旨便落入火盆之中,火苗明滅了一下,便猛地躥高,熊熊燃燒起來。 “……二人良緣天作、今下旨賜婚。望汝二人同心同德,永結秦晉之好……” 顧疏看著已經被燒了半邊的遺旨,火苗竄的很快,下一瞬似乎就要將這一行字也給燃盡。他終于忍不住探出手去,將它從火盆里撿了出來。 用袖子將遺旨上燃著的火焰拍滅,顧疏手上被火苗燎到瞬間便燙出了幾個水泡。 他卻并不管顧,將遺旨上的灰燼輕輕拂開,細細看過還剩下的那半卷,才又收好放進檀木長匣里。 那模樣倒像是得了糖果,卻舍不得吃,小心將它藏起的孩童。 蕭挽瀾和宋衍成婚又如何?宋衍一開始就心思不純,他就不相信宋衍永遠都能掩飾的這么好。 她總歸是有一日要失望的。 …… 第二天并非休沐,蕭挽瀾原以為宋衍會告假帶她去看曲江池看桃花。 沒想到宋衍指得卻是晚上。 殿試已經結束,剛巧前幾天放榜,曲江池舉辦進士宴會,白天進士們騎馬列隊從崇德坊一直到曲江池。晚上進士們就會在此處飲宴,泛舟池上,聽歌看舞。 這般招搖,自然是吸引了不少看熱鬧的人,其中不乏長安城中的未出閣的妙齡女子,熱鬧非凡。 甚至還有達官顯貴也會過來與會,那些新科進士中,出身高門的更是他們結交的對象,給自己女兒物色夫婿的也大有人在。 蕭挽瀾以前只在“三月三上巳節”來曲江池游玩,還真沒來參加過什么進士宴會。熱鬧是熱鬧,不僅有相攜同行的少女,提燈共游的男女,江上還有燈火通明的畫舫,隱隱有絲竹聲遠遠傳來。 河燈與桃枝上的掛著的花燈將整個曲江池點綴的如一片銀漢星河,美不可言。 蕭挽瀾顯得十分興奮,拉著宋衍在桃樹下穿梭。她頭上戴著幕離,別人倒是看不見,可宋衍什么都沒戴,一路上都有多少人暗暗打量他。 他的樣貌還是太扎眼了,他居然還半點都沒覺得不自在的。 蕭挽瀾不免心生佩服,不過當年宋衍高中狀元,還是三元及第,在長安一舉成名。 來參加這個宴會,那陣仗應當比這大得多了。 她就忍不住問:“你當年來參加的時候,是不是比這還熱鬧?我聽說狀元都要旗鼓開路,身穿紅袍,手捧圣詔,腳著金鞍紅鬃馬游街的?!?/br> 她是沒見過宋衍當時的模樣,應當是少年得意馬蹄急,心里有幾分覺得可惜。 宋衍笑了笑說:“你見過的陣仗,難道還不比不上狀元游街么?” 她身為皇室公主,定然見的更多了。 蕭挽瀾卻說:“那自然是不一樣的,你那時候又不在?!?/br> 他們兩人本就牽著手,宋衍聞言在她掌心捏了一下,輕輕道:“等到我們成婚,我那時候也應當要穿紅袍?!?/br> 蕭挽瀾微微點了點頭,在大庭廣眾之下,周圍都是游人,她隔著幕離也覺得臉紅。 不由得四下觀望了兩眼,視線便落到了前面迎面走來的一群人身上。 被人簇擁著圍在中間的那個人,竟然是徐淵。 徐淵似乎也看見了她,像是有一剎那的怔愣??礃幼铀@然是認出了她。 與他們迎面相遇,宋衍這時候自然也看到了徐淵,唇角的笑容便淡了許多。 徐淵的父親徐崇道在禮部任侍郎,今天他就聽父親說,自己這個表哥走了大運,居然要尚公主。 慧懿長公主啊,這可是大雍唯一的公主,而且極為受皇上寵愛。 宋衍這是要一步登天了! 用父親的話說,連自己這個做舅舅的日后都要沾光。 徐淵當時倒是感受不到自己父親的喜悅,他第一個想到的人,居然是蕭淮。 宋衍要尚公主,以公主的身份,豈能容得自己的駙馬與別的女人茍合? 要是如此,蕭淮的下場如何,自然是可想而知。 宋衍要是還念些舊情,也為了自己,就該舍了這女人。蕭淮一個弱女子,沒了倚仗,在長安又該如何過日子? 有那么一瞬,徐淵竟然覺得有一絲的竊喜,幸災樂禍雖并非君子所為,但他當時確實是這樣想了。 他如今高中榜眼,今非昔比,很快就要去翰林院任職,京中不知道又多少人想要巴結他。 若是這其中還有蕭淮呢? 徐淵本還想著怎么樣才能見她一面,沒想到今日來曲江池飲宴卻撞見了。 還是蕭淮和宋衍一起? 看著兩人交握的手,徐淵覺得異常刺目。 她還不知道嗎,被她牢牢抓著、滿心喜歡的男人就要娶另一個女人為妻了?今日蜜糖,只怕來日就是奪命的砒霜。 徐淵想著,唇角不由得顯出幾分冷笑來。 不如他去大發慈悲提點一下她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更新晚了?;蛟S接下來這段時間更新會更鬼畜,先和大家道歉。因為我們隔壁鎮出現一例,他的軌跡還來過我們這,現在從縣到鄉鎮都封路了。全面戒嚴,形式挺嚴峻,那一家六口男主人發病才發現,有活動軌跡,所以最安全還是不出門。希望大家見諒,不過我會盡量保持更新。 再次和大家說道歉! 感謝在20200205 05:15:39~20200207 02:40:0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haha 10瓶;hhhhhhj 5瓶;菜菜、荷塘月色fz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75章 宋衍這時候自然也看到了徐淵, 眉頭輕微一皺,眼中幾不可見的閃過幾分不悅。 他自然不可能主動過去同徐淵打招呼, 依著兩人的身份, 也該是徐淵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