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蘇玉如不疑有他,宮中有規矩,的確不該在旁人的地盤上生病,會給人帶來晦氣,阿沅急著走說明她是個好人,不想帶累郡主。 蘇玉如挽住沈沅的手,溫聲道:“郡主,我們先走一步?!?/br> 映晚低眉輕笑,朝著二人頷首示意。 等人走遠了,映晚眉眼逐漸冷下來,越來越冷,直到好似冰霜凝結在上頭,使人發顫。 清荷低喚:“郡主?” 映晚回過神,“為何這位公主對我有這般惡意?我何時招惹了她?” 不僅僅是沈沅對她惡意滿滿,連皇后和二皇子都一樣。 沈沅不用提,佛口蛇心,沒有一刻不想陷害她。昨晚上,皇后就指使香草給她下馬威,將她害的不輕。在東宮碰見的二皇子,好好一個人,說話竟然也陰陽怪氣的。 她到底干什么了? 難不成是挖了蘇家的祖墳?讓蘇家的女兒和外孫恨死她? 清荷眸光一閃,低頭掩住眼中的情緒:“許是嫉妒吧?!?/br> 她也給了個合適的借口:“皇后娘娘是想要把大公主嫁給驃騎將軍的,您也知道驃騎將軍是趙家公子,又是明淑長公主之子,年少有為,是不折不扣的東床快婿?!?/br> 映晚不解,“那又與我何干?” “我的傻郡主哦?!鼻搴蔁o奈搖搖頭,笑起來,“誰去嘉陵接的您?” “太子殿下和驃騎將軍?!?/br> “那不就得了,太子殿下眼瞅著是不會與人聯姻的,讓驃騎將軍同去,當時京城里大多數人都已經默認了讓他娶郡主?!?/br> 映晚怔了怔,側頭道:“怎么可能?” 她情緒有些低落:“你們太敢想了驃騎將軍這樣的少年英才給我做夫婿,我做夢都要笑醒的,他連公主都娶得,又怎么會娶我?” 趙文舟真真是夢中佳婿了。 嫁給沈時闌還要考慮他將來可能會有的三宮六院,宮闈斗爭,未必不苦。嫁給趙文舟的話就好多了,他再怎么過分也納不了幾個小妾,大家還能和和美美過日子,誰都不管誰。 日子簡直賽神仙。 可惜,這些幻想都是一場夢罷了,夢醒來,等著她的只有六皇子這個紈绔子弟。 映晚深深嘆口氣,托腮道:“若給我定的當真是驃騎將軍,如今我就犯不著發愁了?!?/br> 她倒在榻上,躺的歪七扭八,“做個人可真累啊?!?/br> 清荷笑著拉起她,嗔怪道:“哪兒有人穿著見客的衣裳往床上躺,趕緊起來換換衣裳,別給人看見了笑話?!?/br> 映晚笑著起身:“我這不是累了嗎?” 嬌嫩的嗓音軟乎乎的,卻還是乖乖起身,任由清荷給她換了衣裳,復又倒在床上,低聲道:“我記得我有件綠色繡合歡花的裙子,幫我找出來吧,我明兒要穿?!?/br> 映晚咬著下唇,摸了摸指甲,明兒該用法子留出下一次見面的借口呢? 她托腮想著想著,天色便晚了,幾顆星子掛在空中,亮晶晶的。 翌日,映晚晨起后去慈壽宮為太后抄寫經書,剛坐下,冉冉檀香中,守門的那名小太監在門口通報:“太后娘娘,六皇子求見?!?/br> 六皇子…… 映晚一怔,下意識看向太后,緊緊咬了咬下唇,不敢言語。 太后緩緩睜開眼,“讓他進來?!?/br> 又看向映晚,“丫頭,去后院避一避吧?!?/br> “是?!庇惩砉皂橖c頭,繞過屏風,小步走到慈壽宮后院,站在那兒沉默不語。 六皇子來慈壽宮,不知所為何事。映晚撫了撫胸口,努力讓自己沉穩下來。 站在這兒能聽見里頭的聲音,映晚越發沉默。 “皇祖母,孫兒聽說嘉陵郡主來了您這兒,怎么不見人?” “在佛堂里,你找她作甚?” “孫兒……” “她在為哀家抄經祈福,不能打斷,你若有事就說,哀家代為轉告?!?/br> “孫兒沒什么事兒,就是想來問問皇祖母,為何告訴父皇不許他給孫兒賜婚?” “哀家何時說過這種話?”太后驚訝道。 “難道不是皇祖母說不許給郡主定親的?”六皇子的聲音里滿是疑惑,“可父皇說……” “哀家是說了?!碧舐曇衾涞聛?,“哀家也告訴過你,她在為哀家祈福誦經,你是有什么不滿嗎?” 映晚微微蹙眉,心想,“太后竟是不喜歡六皇子的嗎?” 如此冷淡的態度,比之沈時闌和趙文舟可差的有點兒遠。 六皇子道:“孫兒哪敢有什么不滿,只是來問問皇祖母罷了?!?/br> 陰陽怪氣的。 映晚微微蹙眉,低頭用腳尖兒點了點地上的樹葉,臉色染上一層憂愁。六皇子的確跋扈不堪,連對著太后都這種態度,絕非良配 若真的嫁給他,日后被欺辱了都無處告狀,畢竟皇帝那么寵愛他,肯定不會責罰。 慈壽宮里栽滿了梧桐樹,取鳳棲梧桐之意,昨天夜里起了風,梧桐樹被吹掉一些落葉,還未被清掃干凈,一片片攤在地上,扇子般的梧桐葉依舊是青翠欲滴的。 映晚輕輕嘆口氣,彎腰從地上撿起一片落葉,舉在手里撕成一條一條的。 “吱呀”一聲。 后院的門被推開,映晚嚇了一跳,抬眸看過去,只見一抹翠竹般的身影從外頭進來。 她呆呆站著,看著來人,無聲張口:“拜見太子殿下?!?/br> 沈時闌腳步一頓,目光落在她臉上,好似在問發生何事。 映晚指了指里頭,道:“六皇子在?!?/br> 嗓音壓的極低。 沈時闌目光轉過去,沉默片刻,忽而抬腿往里走。映晚駭地一把拉住他的衣袖,低聲喊:“殿下?!?/br> 沈時闌的目光落在她牽著自己衣袖的手上,那只手里剛才還捏著一片落葉,沾了泥污,臟兮兮的,全蹭在他衣服上了。 一身青衫上臟兮兮的泥污,十分清晰。 映晚不好意思地停了一下,小心翼翼撒開手,還抬著眼皮瞧他的神情。 “我……我不是故意的?!彼柿搜士谒?,小聲道,“我可以幫你洗衣服?!?/br> 沈時闌默了片刻,“不用?!?/br> 映晚抿唇,“可是臟了啊……” “浣衣局?!鄙驎r闌淡聲道。 映晚:“……哦?!?/br> 忘了宮中還有個浣衣局,不像她自個兒在嘉陵的時候,衣服臟了還要院子里的丫鬟洗。 沈時闌腳步未動,看著她,問:“為何不進去?” 映晚搖搖頭,低聲道:“我不敢?!?/br> 兩人說話一直壓低了聲音,只有彼此能聽見,沈時闌看著她泛白的耳根,極輕地側頭,“不用怕?!?/br> 映晚沒聽清,詫異抬眸:“什么?” “沒有?!鄙驎r闌眸光暗了暗,沒有多言,“我……” “殿下在這兒先歇歇吧?!庇惩泶驍嗨?,搶先道,“一路走來定是累了?!?/br> 若現在沈時闌進去,不知要和六皇子寒暄多久,映晚一個人待在后院,實在是太無聊,巴不得六皇子趕緊走,走的越快越好。 既然已經將人衣裳弄臟了,映晚也就不客氣了,反手拉著沈時闌的手腕就往邊上的石桌旁一坐。 石桌了落了幾片梧桐葉,沈時闌骨節分明的長指捏起一片,低眸盯著。 映晚笑瞇瞇問:“太子殿下,您會用樹葉折花嗎?” “不會?!?/br> “我教你好不好?” “……”沈時闌定定望著她,那眼神就已經說明他的態度了。 映晚側過頭偷偷撇唇,真是個不解風情的男人,換了旁人得她這般大美人示好,早就屁顛兒屁顛兒上趕著了,哪兒有沈時闌這樣的。 若他不是太子…… 映晚悄悄磨了磨牙,臉上依舊笑得明媚燦爛,“殿下,那我折給你看?!?/br> 她手巧,十指翻飛,竟真的用那片寬大的葉子折了一朵花出來,那花不太精致,只是有個形狀而已。 沈時闌露出驚訝的表情。 映晚興高采烈地舉著花遞到他面前,眼睛彎若月牙,燦燦星光明媚,“殿下,這個送給你?!?/br> 沈時闌的手緩緩舉起來,輕輕觸到那朵花,從映晚手里接過來,交接的片刻,兩人的手相撞。 沈時闌極速將手縮回去,跟碰到烙鐵似的,像是晚一刻就要被燙死。 映晚目瞪口呆,覺得真是人活久了什么都能見到,她還沒縮手,還沒覺著吃虧,這一個大男人倒像是被占了便宜似的? 她震驚的目光過于灼熱,沈時闌低頭,淡淡道:“很好?!?/br> 夸了花不假,可映晚卻不是個好糊弄的,伸手從他手里奪過那朵花,背在身后,仰起頭問:“太子殿下,您什么意思?” 沈時闌也明白自己做的不對,讓人家姑娘尷尬,說不定還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被嫌棄了,的確不太好。 他抿了抿唇,聲音淡然:“并無他意?!?/br> “要了我的花,卻想離我遠遠的,太子殿下的算盤太精明,我都不知道該怎么夸才好?!庇惩淼?,“殿下覺著呢?” 沈時闌垂眸:“沒有?!?/br> “沒有什么?”映晚逼問他,“沒有要我的花,還是沒有嫌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