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隊長,別著急,我在你工具包里準備了把萬能……” 陳北詞話沒說完,就見到她從口袋里掏出一片錫紙,低頭擺弄一番后,將其插進鑰匙孔。 隨指尖輕轉,傳來咔嚓一聲響動,門鎖應聲而開。 “錫紙開鎖”是盜賊常用的入室方法之一。錫紙的韌性在鎖孔內能隨著鎖齒的牙花變形,并咬合在牙花上,所以可以很快打開門鎖。 ——以上是目瞪口呆的陳北詞在搜索引擎里找到的資料。 她的動作一氣呵成,仿佛接受過專門培訓,但就檔案看來,林妧家中極為闊綽,根本用不著學習這種偷雞摸狗用的技巧。 果然很不對勁。 陳北詞眉心一跳,安靜喝了口咖啡,指尖沉沉按在鼠標上,第無數次調出她的個人履歷。 孤兒,出生后生活于云川鎮福利院,十歲時被著名服裝設計師林清妍領養,隨后搬來歧川。在女校內成績拔尖,一路順風順水考上帝都大學,卻不知為何中途停學,應聘了特遣隊隊長的工作。 最為詭異的是,他從初次見面起就對林妧產生了好奇心,但搜索遍全網絡,也找不出任何問題。她的人生軌跡與其他普通女孩子并無不同,出類拔萃的身手、突變的人生軌跡、與身份渾然不符的技能,一切都沒有可供解釋的緣由。 對于林妧來說,沒有貓膩,就是最大的貓膩。 咖啡的苦味重重刺激舌根,將倦意一并驅散。陳北詞微闔眼眸,把注意力轉移到屏幕上的攝像鏡頭里。 密室中沒有窗戶,只有空調不知疲倦地換著氣,冰涼沉悶的空氣如同無形手掌般鋪天蓋地往下壓。 黃昏時刻黯淡的光線從門口照射進來,比一縷裊裊炊煙更為單薄,如絲如線,極清淺地落在蜷縮于角落的人影上。 夕陽勾勒出他模糊的身形,林妧望不清對方模樣,只瞥見兩抹純粹的雪白色,如光劍刺破黑暗。 似是聽見門被打開的聲音,那人微微抬頭。 他的聲音如一泓澄澈潭水,帶著些膽怯與試探,在聽者心頭蕩起輕柔水波。 “……主人?” 作者有話要說: 小天使麻麻愛你!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西陵清 10瓶;rosanna 5瓶;芒果糯米團 3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5章 草莓糖果 在人類現有認知體系里,超自然生物的存在雖然已經被大眾廣泛接受,但大多數人還是傾向于信仰無神論。 鬼魂是腦電波共振產生的幻影,狼人起源于基因變異,而記錄在案的“天使”,則是生有白色羽翼的變種人。 天使族群生活于雪山之巔,性格是出了名的清冷高傲?!爸魅恕边@個詞語經由他溫順謙卑的語氣緩緩念出來,充滿濃郁的違和感。 暮色靜謐,垂死的夕陽并未將密室照亮,黯淡光線反而讓氣氛變得更加曖昧。 太羞恥了。 陳北詞發出“哦豁”一聲驚嘆,語氣里帶了點悠哉看好戲的味道:“這是被俱樂部老板馴化了吧?忘了告訴你,據打來熱線電話的那位熱心市民稱,天使被發現時似乎喪失了記憶,什么也記不起來。而這所地下俱樂部又是難登大雅之堂的那種,所以……你懂的?!?/br> 抱歉,她一丁點兒都不想懂。 不等林妧回話,陳北詞又打了個哈欠:“五分鐘后江乾會在樓下接應你。我的任務完成,先去睡覺了,拜?!?/br> 他說走就走,毫不猶豫地直接切斷通訊,不愧是把全部技能點都加在睡眠上的男人。 林妧無奈地摘下耳麥,從背包里拿出手電筒。 明亮刺目的光線瞬間如潮水充滿整個密室,最先被光芒映亮的,是一對引人矚目的雪白色羽翼。 它們生得形態優美,翼身以流線型弧度肆意延展,在手電下暈出一道道夢幻般的白芒。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雙翼之上皆布滿了猙獰紅痕,羽毛顯然被人粗魯撕扯過,凌亂且無力地半垂著。 或許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他都沒辦法再飛行了。 林妧皺起眉頭,把注意力從凌亂的血痕上移開。 金色短發被燈光映出碎金一樣明亮的色澤,純黑皮革眼罩將他大半張臉盡數遮擋,只能見到高挺精致的鼻梁與茫然微張的緋紅薄唇。 上衣與長褲皆由棉麻制成,單薄布料在強光下幾近半透明,隱約可見牛乳般瑩白順滑的肌膚。 昏暗的密室,蜷縮于角落的男人,還有那一聲意義不明的“主人”。 這本是一番靡靡之景,天使的語氣與神情卻懵懂如無知稚童,收攏的雪白羽翼輕微顫動,平添幾分不可侵犯的圣潔之感。 然而這份神圣越是純白,就越讓人想要玷污。 他聽見林妧與陳北詞對話時的聲線,向里瑟縮起身子,有些遲疑地問:“你是誰?” 林妧向他踱步靠近。 她的腳步極輕,即使在四周一片寂靜的情況下,也聽不見絲毫響動。當天使意識到對方已走到自己身邊時,身邊腐朽的灰塵氣息被一股檸檬香霸道地驅散,耳畔響起陌生女人噙了笑的聲音。 “我是來從那位‘主人’手上搶走你的?!?/br> 她頓了頓,好脾氣地柔聲問:“愿意跟我走嗎?” 林妧雖然帶著笑,卻難掩渾身散發的危險氣息,天使族群的感知力異常敏銳,刺骨寒意順著他的脊椎攀爬而上。 可她的語氣溫柔又純粹,不帶任何褻玩或輕蔑的意味,清淺笑意如同輕盈躍動的光斑。 在他僅存的記憶里,從沒有人這樣對自己說話。主人的笑聲里總是摻雜太多不懷好意的、居高臨下的惡意;客人們則將他當做肆意玩弄的物件,口吻往往粗暴又冰冷,叫人心生恐懼。 如果被她帶走的話…… 天使茫然抬頭,與此同時聽見闖入者一聲輕喃:“不對,既然是‘搶’,就沒必要問你愿不愿意?!?/br> 不等他反應過來,眼前的黑色面罩便被一把揭開,在明晃晃的純白光線里與來者四目相對。 ——年輕的人類女性,黑發因半俯著身子自然向下垂落,如蜷曲的水蛇蜿蜒于脖頸之上。桃花眼彎出月牙般好看的弧度,被亮芒映出瀲滟水光。 她笑得隨性,語氣篤定得不容反駁:“我叫林妧,來帶你走?!?/br> 天使許久沒有見到光線,雙眼一時間無法適應,下意識微微瞇起。林妧似乎有些明白,俱樂部老板為什么會冒著與收容所敵對的風險,費盡心思地把他搶走了。 摘下眼罩后的天使終于露出全部面容。他的長相偏向柔和,棱角分明的面部線條極大程度地彰顯了男性的銳利英氣,絲毫不會顯出女性化的嬌柔。 一雙蘊含了天空與大海的蔚藍色眼眸溫順地半闔,淡金色睫毛覆蓋下斑駁剪影,讓她想起天邊流動的云翳。明明是湖水般清澈純凈的目光,卻能輕而易舉使人淪陷其中。 林妧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從口袋里拿出一顆草莓糖果塞進他口中,用哄小孩的語氣:“乖,安靜些?!?/br> 糖果酸甜的口感很快擴散至整個口腔,化作清爽細流一直淌到心底。在有限的記憶里,天使很少被投喂甜食,陌生的味道讓他一時間有些恍惚。 林妧背對著他蹲下來,握住對方手腕環在自己胸前,然后用手托住他的大腿,一鼓作氣直起身子。天使身形高挑卻輕得不可思議,背起來毫不費力。 身后的人渾身一僵,絲綢般順滑柔軟的發絲撫過她后頸,軟綿綿的,有些癢。 她舒了口氣:“你叫什么名字?” 回應她的是一片短暫沉默。 遲遲響起的聲音微弱得近乎呢喃,溫熱吐息縈繞在耳畔:“……我不知道?!?/br> 看來他真是什么也記不起來。 一樓安裝有監控攝像頭,林妧不愿節外生枝,決定像來時那樣,通過繩索與窗口離開。 繩上的倒鉤穩穩當當咬合在窗沿上,她空出手握緊繩索,熟稔地爬上窗臺。 天使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密室外的景象。 雖然記憶全失,他腦海里卻始終有股想要逃離這個地方的念頭。奈何周遭看守森嚴,加之他的身體極度虛弱,每次逃離都以失敗告終,隨之而來的,則是愈發殘忍的懲罰。 此時已然入夜,郊外寬闊的曠野連綿不絕,被暮色披上一層黑紗。 他看見天邊瑩潤的弦月從棉絮般的黑云中探出腦袋,灑落一地清輝;看見積木一樣的房屋方方正正排成行列,燈火瑩瑩亮起;也看見天際盡頭起伏的群山,山的另一邊是更為廣闊的世界。 他不曾見過的世界。 溫和的女聲被晚風送入耳邊:“你可要抓緊啦?!?/br> 話音落畢的瞬間,林妧自三樓窗口縱身躍下。 陡然襲來的下墜感讓心臟恍如懸在半空,夏夜如刀如刃的疾風惡狠狠刮在臉頰,他下意識摟緊闖入者的身體。 出于本能地,身后殘損破敗的翅膀逆風張開,鋪展出一片攝人心魄的瑩白。 從遠處看去,仿佛是天使懷抱著少女自天邊降落,月影如流水盈盈淌下,雙翼被暈染出皎潔微光,美麗得恍如夢境。 繩索長度經過精準測量,林妧在距離地面半米的地方定定停下。她輕盈落地,把身后的天使小心翼翼放下來。 如預訂計劃一樣,毫不起眼的黑色轎車不偏不倚停在他們身前。車窗下移,露出駕駛座上沉靜俊朗的青年面龐。 負責來接應的江乾特種部隊出身,是人狠話不多的典型代表。林妧笑瞇瞇朝他打了招呼,側過身子打開車門,向天使做出“請進”的手勢。 “進去吧?!彼f,“是時候跟那些混蛋說再見了?!?/br> * 天使出奇乖巧,自上車后便一言不發地安靜呆在后座上,偶爾用好奇的目光望向窗外。 在燈光下仔細打量,林妧才發現他的傷口并不只遍布于翅膀,鞭痕和淤青幾乎占據整個手臂,脖子上亦是青紫一片。 那幫垃圾人還真是敢下手。 察覺到她的視線,天使微微側過腦袋。 一些過長的碎發輕輕遮蓋眼簾,毫無雜質的淺藍色眼眸蕩著溫柔波光,仿佛被金黃日光照亮的寧靜湖泊。 然后他眨了眨眼睛,嘴角勾起一抹靦腆溫順的笑。 好……好可愛! 老阿姨死掉的少女心復活了!這么溫柔一定是天使吧! 啊不對,人家就是天使啊。 臉皮厚比城墻的林妧頭一回被人看得呼吸一滯,故作鎮定地把腦袋移向另一邊。 將任務對象從密室中解救出來后,她的工作便全部完成。經過一番折騰,林妧正需要烹飪來舒緩身心,干脆讓江乾直接把自己送到附近的商場。 “我有事要先走啦,這輛車會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彼R走前不忘向天使道別,側過頭安慰他,“別害怕,以后不會再有人欺負你了?!?/br> 長時間被馴養出的服從意識讓他下意識應了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