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夜寒天哪里不清楚她這是故意找借口支開他,沒多留,轉身出去了。 果然,他前腳才出了摘星探月樓,后腳就聽樓里撲撲騰騰的,好似貓捉老鼠。 緊接著響起的是凌夜恨鐵不成鋼的聲音:“你居然睡著了?你當著我的面,你居然睡著了?郁欠欠,你真以為我不敢揍你?還躲?你給我站??!你今天不看完一幅畫,我就跟你姓!” 郁欠欠不緊不慢地說:“郁凌夜嗎?挺好的,反正你要嫁給我叔叔?!?/br> 凌夜:“……” 凌夜:“你給我閉嘴!” 隨后又是一番撲撲騰騰,動靜大得很是有些雞飛狗跳。 夜寒天起初還擔心凌夜真被氣到下手沒個輕重,仔細聽了會兒,確定都是雷聲大雨點小,最多也就揪耳朵揍屁股,再不濟把臉往墻上糊,他笑著搖搖頭,終于放心下山。 …… 一整個白天,郁欠欠是如何在凌夜的威逼利誘下瞪畫不說,等到了夕陽西下,離天黑只差那么一兩刻鐘之時,斗智斗勇的兩人齊齊出了一大口氣,仿佛身體被掏空,累到不行。 總算維持住最后的尊嚴,沒改名成郁凌夜的凌夜喃喃道:“為什么就不肯看呢?為什么就不聽話了?以前你多乖啊?!?/br> 郁欠欠道:“你也說了以前。以前我不懂事,自然你說什么就是什么?!?/br> 現在懂事了,獨立了,有主見了,當然不能她說什么就是什么。 男子漢大丈夫,怎能事事都要別人來替他拿主意! 凌夜道:“你總不能一直和我這么作對?!?/br> 郁欠欠:“只要你別讓我看畫?!?/br> 凌夜沉默一瞬,認命般滄桑道:“行吧,誰讓你是郁九歌侄子呢,我不管你,還有誰管你?” 郁欠欠剛想回敬一句用不著你管,但想了想,忍住了。 他也沉默了。 片刻后,眼看天要黑了,凌夜剛要從地上爬起來,就聽小孩沉聲道:“我聽話,你就會一直管我?” 凌夜頓了頓,說是。 郁欠欠沒吭聲,只默默翻身坐起,面向墻壁,繼續瞪畫。 見他這回是真瞪了,不是故作模樣,凌夜本該欣慰,這會兒卻又不忍心了,說道:“實在不想看就不看,反正有我在,你怎么也不會被撐爆?!?/br> 郁欠欠道:“我不看,你不開心。我聽你的話,你不要不開心?!?/br> 說著看完一幅,身體往旁邊挪動少許,去看緊挨著的第二幅,比先前凌夜摁著他臉讓他看的時候快了不知多少倍。 “行了,”豈料凌夜伸手把他拽起來,剛才說什么也一定要讓他看的人,這會兒反倒說什么也不讓他看了,“天黑了,還看個什么,該陪我找隕星了?!?/br> 郁欠欠人被拽起來,眼睛卻還盯在畫上,好似戀戀不舍。 直把第二幅畫最微末處的線條看完,閉著眼都能原原本本地畫出來,他這才收回目光,跟著凌夜往外走。 走了兩步,凌夜想起什么似的抬頭,看了眼上方形如夜空的道法,一拍腦袋:“光顧著你,把這個都給忘了?!?/br> 數位帝君于此處參詳道法,悟而封尊,顯見這些道法的的確確蘊含著一定的深意。 這些道法對至尊不一定有用,但大道皆通,萬變不離其宗,她仔細參詳參詳,說不準也能看出什么有用的東西來。 至尊并非修行的頂峰,誰都想看看更高的境界是何等模樣。 “無妨,明天再來?!庇羟非氛f道,“反正不急著走?!?/br> “也是?!?/br> 之前說天黑去找夜寒天并非托詞,凌夜帶郁欠欠下到半山腰,轉道就去了夜寒天的住處。 她來得巧,夜寒天這兒正匯聚著不少夜族人,一眼望去,全是修為不錯的,好確保今夜但凡有任意一塊隕星墜落,都能立即有人過去查驗,看規格是否足夠成為不夜星落。 四堂舅和夜初也在其中。 值得一提的是,此刻的夜初面色不怎么好看,不知是還沒從上午的打擊中回神,還是讓出帝姬之位出了什么變故。 聽見身后略顯sao亂的動靜,正眨眼睛比手勢,努力勸自家閨女放棄的四堂舅轉頭一瞧,見是凌夜,剛要張嘴喊人,卻思及自己那已經成了破鑼嗓子的嗓子,嘴唇動了半天也沒能蹦出半個字來,最后只得招招手,示意外甥女趕緊過來。 凌夜朝仿佛在圍觀神獸一般再度對她猛看的眾人點了點頭,也無需等人給她讓路,她身形一晃,已經領著郁欠欠到了前面四堂舅那里。 她先喊了聲堂舅,才看向夜寒天:“外公,出什么事了?” 夜寒天道:“你來得正好。你來評評理,帝姬之位,是說能讓就能讓?若誰想當誰就當,誰不想當就不當,豈非要亂了套!” 果然是因為這個。 想起之前在赤凰山的時候,凰瓊也是為著讓位之事做出難以挽回的蠢事,凌夜沒像四堂舅期待的那樣語重心長地給夜初講道理,而只簡明扼要地把凰瓊那事說了,問夜初道:“你覺得她這樣做,是對是錯?” 夜初想也不想地答道:“自然是錯的?!?/br> 凌夜說:“她身為帝君是錯,你身為帝姬就不是錯了?” 夜初聞言面色大變,再說不出話。 凌夜再道:“被打敗而已。我也被打敗過很多次,難道我就不是至尊了?” 夜初仍舊沒說話,反倒四堂舅驚愕地眨眼,一臉“我外甥女居然被人打敗過我是不是吹太久的風出現幻聽了”的表情。 畢竟自新尊出世之后,傳來傳去的,都是新尊戰力極高,可謂打遍天下無敵手,即使戰敗,那也是屈指可數。 凌夜點到即止,未再多說,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br> 看夜初當真開始皺眉沉思,夜寒天站起身,道:“時間差不多了,大家都去吧,碰到拿不準的,傳信請離得近的長輩看?!?/br> 眾人應是,旋即魚貫而出,迅速趕去早早劃分好的區域。 夜初和四堂舅也跟著出去了。 臨走時,四堂舅回過頭來,沖凌夜做了個手勢,大意是上天保佑她,今夜她一定能拿到不夜星落。 凌夜笑了笑,一點也不擔憂的樣子。 作者有話要說: 為防有人誤會,我簡單講一下,沒有崩人設。 和大家一樣,欠欠的性格不是固定的,各個階段都是有變化的,不可能九歲了還和三歲一樣幼稚。 就像這輩子的九歌其實跟上輩子的也有很大差別,除去先天因素,后天的成長經歷和所處環境給人帶來的改變是最大的。 第64章 星落 說來也是奇特, 許是因為以前的不夜星落全用在了摘星探月樓上,給后來的隕星造成了巨大的吸引力,以此樓為中心, 方圓百里之內, 只要出現流星雨, 那么必定會有隕星降落。 而百里之外, 任憑流星雨的規模再大,也絕不會落下半塊隕星。 凌夜對此是有所耳聞的。 甚至在她經歷過的那個二十年里, 這一年的不夜天,七夕這夜確實出了塊不夜星落。 不知時間打亂重來,還會不會出現。 身為夜族第一人,夜寒天要看管的區域范圍是其余人的數倍。眼看子時將到,他沒有耽擱, 對凌夜囑咐了幾句后,便立即出門, 前往自己要看管的區域。 即將走出大門時,他記起什么,轉頭對凌夜說道:“凌懷古還在你娘墳前跪著?!?/br> 他對這個人委實是厭惡到極點,連“你爹”二字都不愿意說, 就那么直呼姓名:“不過沒像之前那樣成天成夜地跪了。說是白天跪, 晚上休息,絕口不提出去的事,也不知他想跪多久?!?/br> “他想跪多久,就讓他跪多久?!绷枰勾鸬?, “膝蓋跪爛, 就給他治;腿跪壞,也給他治。他只要不死, 隨他跪?!?/br> 夜寒天欣然道:“我也是這么想的?!?/br> 說完走了,未再停留。 凌夜也沒想著去看凌懷古跪得是如何的感天動地,轉而對郁欠欠說道:“我們去最高的地方等?!?/br> 郁欠欠說好。 于是他們才從摘星探月樓那兒下來,就又原路返回。 不過這回沒再進樓,他們御風上到樓頂,發現這里有著不知何人留下的石桌,甚至還有整套的茶具和棋盤。 好似很久以前,曾有人在這里品茶對弈,觀賞星空,好不快哉。 凌夜對下棋沒什么興趣。 要是郁九歌在這里的話,她還能打起精神陪他手談一局。他不在,她掃了眼就收回目光,也沒想著用那被風侵蝕得好似一碰即碎的茶壺煮茶,徑自在石桌前席地而坐,靜候流星雨的降臨。 郁欠欠沒坐。 他掐訣把整套茶具洗凈,又問凌夜借了道子時火,十分熟練地開始煮茶。 他動作好看,行云流水,優雅極了。凌夜欣賞了會兒,問他:“知道牛郎織女嗎?” 郁欠欠說:“知道?!?/br> 凌夜問:“那你知道鵲橋在哪嗎?” 郁欠欠仰頭看看,伸手指向在整個星空中,顯得最為浩瀚璀璨的銀河:“在那上面?!?/br> 凌夜先習慣性地夸了句欠欠真聰明,才道:“今夜流星雨會從這里降落?!?/br> 說著,單手撐了下巴,半仰著頭看銀河。 萬千星辰因著這動作倒映在她眼中,連隱在最深處的子時火都染上些許星光。本就漆黑的眼瞳在這時變得更加漆黑,卻又閃著微微的光,看得郁欠欠不自知盯了她好一會兒,才略顯狼狽地移開目光,勾頭去看正在沸騰的茶水。 真沒用。 他暗暗地唾棄自己,又不是沒見過,怎么就看呆了。 以后天天都要看,難不成天天都要呆?! 他正努力控制著非常想轉回去繼續盯著看的眼睛,就聽凌夜說道:“星辰一落,不知道會不會給牛郎織女的碰面造成什么不好的影響?!?/br> 郁欠欠一邊鞭撻自己不聽話的眼睛,一邊答:“他們都是神仙,神仙是不會被這種問題困擾的?!?/br> 凌夜莞爾:“說的是?!?/br> 先前夜寒天說流星雨最早子時,最晚寅時,果然等了不多久,約是子時三刻,先是有一兩顆流星劃過,眨眼間便帶著絢爛的尾光消失在天際,一閃即逝。 凌夜立即打起精神:“來了?!?/br> 郁欠欠斟了兩杯茶,遞了杯給她,才不緊不慢地抬頭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