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她走過去,問:“在給佛門傳信?” 郁九歌點頭:“凰族也來信了?!?/br> “他們怎么說?” “佛門的人已經在路上了,天黑前能到?;俗迤呓鐚㈤_,凰藺知道你和我在一起,請我們兩個過去,說凰瓊得了怪病,想請你幫忙診治?!?/br> 凰藺是凰族的少君,凰瓊則是帝君。 凌夜會煉藥一事,早在她進玉關洞天之前就已經傳出金玉宮了,因而凰藺請她給凰瓊治病,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只是她以前名氣沒那么大,凰族離金玉宮又遠,凰藺手頭沒有她的神識標記,沒法給她傳信,就只好退而求其次地詢問圣尊可知道她下落??汕蓛扇司驮谝黄?,倒也省了不少事。 凌夜沉吟一瞬:“凰族是不是還請了江晚樓和重天闕?” 郁九歌道:“請了。不過沒回信,許是不會去?!?/br> 一般來說,以神識傳信后,沒有第一時間回信的,都被默認是沒空前往,無需提前留位。 早料到那兩尊出現在玉關洞天里不同尋常,眼下不回凰族的信,也在意料之中,凌夜道:“那等佛門的人來了,我們再走吧?!?/br> 郁九歌說好。 出了囚牢,順著來路往上走,那股惡臭再度出現,難聞得懷中嬰兒皺皺鼻子,醒來了。 看嬰兒被熏得張嘴要哭,凌夜忙把鐲子捋下來,往他懷里一擱。 才擱好,她還沒聞到那股惡臭,手心就又是一熱,低頭一瞧,郁九歌又塞了個鐲子給她。 還是羊脂白的玉鐲,和嬰兒懷里那只明顯是一對兒。 凌夜不禁笑了:“你法器可真多?!?/br> 郁九歌道:“有時閑著無事可做,只好煉器打發時間?!?/br> 凌夜說:“這樣啊?!?/br> 心中卻道,無事可做只好煉器?睜眼說瞎話騙誰呢。 她以前在九重臺住的時候,見過他寫字作畫彈琴下棋,也見過他舞劍釀酒扶花弄草,可就是從沒見過他煉器。 轉而想,莫非是因為煉器時火太大,溫度太高,熱得一直出汗太毀形象,就只暗中偷偷地煉,不在她面前煉,所以她從沒見過?他雖然沒江晚樓那么注重形象,但比起她和重天闕,他確實是比較注重儀表的。 自覺又想對了的凌夜謝過他這第二只鐲子,加快速度往上走,準備通知人下來,把囚牢里被虐待得走不動的人給帶上去。 于是她并未發覺,郁九歌的目光又在她手上停了停。 又摸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再也不想在35度的天出門了,我還忘了帶傘,在太陽下赤裸裸地曬著,簡直熱爆qwq ps:本來想寫完再遛狗的,結果看外面要下雨了,就先帶阿九下去了。所以要怪就怪阿九吧,毫無羞恥心的撿屎官說完頂鍋就跑 第39章 guntang 走完吱呀作響的臺階, 才站穩,就見客堂里不知何時多出一群人來。 細看去,為首之人竟是先前提醒凌夜的那個攤主。 攤主是修者, 那自然, 這些被他帶來的人也全是修者, 且不少都是凌夜不久前才在鬼市里見過的。 乍見凌夜抱著個嬰兒從地下上來, 攤主還沒說話,旁邊就有人道:“我早說這姑娘修為比你高, 肯定不會出事,根本用不著過來。你瞧,我說的可對?” 攤主見凌夜上前來把嬰兒遞給自己,忙伸手小心接了,方回道:“我也是救人心切?!?/br> 雖說這姑娘速度快修為高, 等閑不會出事,但凡事就怕萬一。 且她瞧著十分面嫩, 說不定沒什么對敵經驗。同為修者,他既然碰上了,那就得管,總不能叫他們一群大男人安安分分地呆在后頭, 看人姑娘獨自一人沖在前頭, 說出去都丟臉。 “姑娘既然沒事,那我就先告辭了,我還有事要辦,再會?!蹦切拚哒f著, 拱了拱手, 轉身便走。 其余修者也跟著走了大半。 余下加上攤主在內,還有六七人, 凌夜這才道:“勞駕,下面有不少凡人,我沒法帶上來,諸位可否去通知鎮上的居民,讓他們下來領人?” 一聽下頭居然還有活人,攤主眼睛一亮,立即道:“此事交給我!” 說完領著同伴風風火火地朝酒肆外走,腳還沒跨出門檻,就已經先動用法力把凌夜那話傳遍整個夫子鎮。 為防鎮上的居民不信,攤主和同伴們不僅替嬰兒找到了家人,還帶上酒肆里那群妖精的尸體當證物。末了又找出面銅鏡來,掐訣給居民看酒肆里的景象,費了好一番功夫,總算叫他們相信真的有仙子下凡,幫他們鏟除了那個妖窩。 見他們一改先前質疑,拖家帶口地跪地叩頭,攤主忙道:“使不得,使不得!那群妖精可不是我們殺的,我們只是幫忙傳話的。你們要謝的話,就去酒肆謝吧?!?/br> 考慮到被困在酒肆底下的人許久沒見光,也沒法走路,攤主讓居民備了好些布料和推車。有居民想得更全面些,自發帶了許多粥水,一大批人推著車,浩浩蕩蕩地往酒肆去。 來回這么一折騰,天已經黑了。 才到酒肆所在的街道,遠遠就望見一線佛光在酒肆之外亮起。 一身披袈裟的老和尚正在幾個小沙彌的圍擁下靜靜盤坐,凌夜和郁九歌也在近處坐著,幫忙護法。 有檀香的氣息循風擴散開來,嗅得剛剛還有些頭腦發熱的眾人,登時一個激靈,靈臺瞬間變得清明許多。 同伴不由問道:“那就是從佛門來的大師嗎?” 攤主道:“是。那群妖精害了太多人,冤孽不散,遲早會釀成大患?!?/br> 同伴恍然:“難怪讓我們去喊人?!?/br> 此處怨憎之力過于濃重,非修習佛門道法之人,輕易不得解除。 而想在最快的時間內讓怨憎之力消散,一則是請佛門德高望重的大師過來進行超度,二則是讓冤魂生前的親人到來。 冤魂親眼見到親人,了結最后一樁心愿,從而會自發進入地府,如此,也不失為解決的辦法之一。 果不其然,大師靜坐片刻后,手指微動,金剛印一結,便開始輕敲木魚,低聲念誦《地藏菩薩本愿經》。 坐在他身后的小沙彌們也跟著念誦。 他們聲音不高,然聽著宛如天外而來的梵音,令得跟在修者身后的凡人們不知不覺淚流滿面,而后撲通跪地,嚎啕大哭。 有人在哭自己苦命的女兒,怎么就被妖精捉了去,現在肯定連骨頭都找不到了;有人在哭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竅進了黑店,結果進店的自己沒死,死的反倒是別人。 哭聲陣陣,眼淚打濕地面,他們哭得傷心欲絕,連跪都沒有力氣,只能癱在那里,眼睛通紅,嗓子也啞了。 凌夜微微抬眼。 前方佛光更盛,環繞在酒肆上方的怨憎之力已經開始慢慢消退,那些凡胎rou眼所無法望見的冤魂也一個個地被眼淚洗刷了怨念,被從地府上來的鬼差帶走。 待到最后一個冤魂被帶走,她垂下眼,跟著默念地藏經。 因是至尊,盡管不像大師與小沙彌那般,出口佛偈即成金言,卻也有著一道道微光從她身上融進怨憎之力里,幫助更快地超度。 隨著怨憎之力的消退,凡人們不知何時止了哭聲,紛紛從地上爬起來,重新跪好。 梵音猶在響徹,他們想跟著念地藏經,卻沒多少看過經書的,只得異口同聲地念“南無地藏菩薩摩訶薩”,以圖讓菩薩聽到,讓死去的親人得到解脫。 不知過了多久,誦經聲終于停歇。 抬眼看去,酒肆內外再無一絲怨憎之力,超度結束了。 凌夜從地上站起來,趁郁九歌和大師說話,她轉頭看了看身后。 跪了一晚上,未及修行的凡人體質沒那么好,尤其是婦孺,已有幾個開始發熱,卻還是不肯回去,就等著大師開口,他們好下去救人。 她看著,想了許多。 其實她剛封尊那幾年,是非常冷血,也非常偏激的。 她打小喪母,又在凌懷古的冷眼下同沈微凌夕斗了許多年,性子早養得自私冷漠,無法與人平和共處。更別提讓她去履行至尊應該承擔的責任,去救人救世,當個萬民景仰的好至尊——這些對她而言,完全就是個笑話。 那時的她無法集齊四族神物,日夜都在找尋新的解毒方法,連活命都難,哪還有空去管別人? 是郁九歌點醒了她。 他告訴她,生而為人,人世艱難,他們身為至尊都不去做的話,還有誰能去做?有那個能力,不僅不做,反而還眼睜睜看著黎民百姓陷入水深火熱之中,即使不受唾棄,死了也要下地獄。 他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做這些,對你自己有好處。我不逼你,你慢慢試試看?!?/br> 于是在他的鼓勵下,她第一次救了人。 救的是個流浪到九重臺的小乞兒。 小乞兒身世沒什么特別的,就非常普遍的村子沒了,為了活命,只好孤家寡人地流浪。奈何爭地盤的時候惹了人,被追到圣尊腳下也沒停,眼看他就要被人打死,凌夜揮揮手,把打他的人送出了九重臺。 小乞兒得救,躺在地上緩口氣,然后不顧身上的血,飛快爬起來給她磕頭。 他一面道謝,一面把攢起來的銅板全掏出來,想放到她面前,卻憂及自己這么臟,恐會玷污了救命恩人,就遠遠地放在那里,又問她的姓名,他好給她立長生牌。 她沒理他。 因為在救下他后,她很明顯地感到一種說不上來是什么的力量憑空出現在丹田里,滋養著她被白頭仙肆虐過的傷處。 ——這就是郁九歌說的好處嗎? 她急于求證那力量給她身體帶來的變化,隨意回了那小乞兒,就匆匆去到郁九歌身邊,問他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聽完她的講述,他笑著對她說,上天有好生之德,至尊救人,是為德。 他說:“圣人言,‘富有之謂大業,日新之謂盛德?!饶奶炷忝靼走@句話的意思了,你就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了?!?/br> 就這樣,一次兩次,一年兩年,她在郁九歌身邊,在他的鼓勵和幫助下,把“德”施行成習慣,逐漸成了世人眼中的好至尊。 不過可能因為沒有慧根,她仍然不懂那句話的含義。但漸漸的,白頭仙不再那么頻繁地發作,她的身體慢慢好起來,她總算能正視救人這個舉動,明白這個舉動為什么要叫德。 仁者愛人。 然至尊不愛人,所以不是仁,只是德。 一如眼下,她搗毀這處妖精巢xue,讓那些凡人得以解脫,其實究其根本,她只是想找郁欠欠而已,救人乃順手之舉,是已經養成了習慣的,并非出自本意。 好在這舉動是正確的,她也無需為這隨手付出什么代價。 等了會兒,那邊談話的兩人許是提到她,那位從佛門來的大師轉向她,雙手合十對她行了個佛禮。 小沙彌們也跟著給她行禮。 凌夜沒聽他們的話,只得茫然地回了禮,然后就見結束談話的郁九歌走過來,對她說:“可以走了?!?/br> “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