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節
他慢悠悠拖著調子說話最讓平衡者犯秫,只因這樣聽起來高深莫測的,像是在醞釀不可告人的陰謀似的。 顧司離開花園地方,往醫院大門口走。平衡者果然是照搬原世界的,醫院門口的布設一模一樣,空蕩蕩的保安室,還有車輛整齊的停車場,這些都很真實。顧司掃過一眼,便目不斜視的往市中心走。 如果沒記錯的話,當初他所在的這家醫院距離市中心不過三條街的樣子,走走就到了。 確實走走就到了。市中心代表性建筑物大掛鐘近在不遠處,大擺鐘下面幾步遠就是最受人歡迎的購物廣場,以往那里最熱鬧,經常會有大屏幕上的明星出沒。這會兒空無一人,只有彩燈光亮閃爍,營造出假意熱烈氛圍。 顧司走過空蕩蕩的街面,推開一塵不染的大玻璃門,抬腳走進廣場里。 廣場共六層,不用上去顧司也知道這里只有他一個。 “你說這里會不會有點其他的?!?/br> 他逗弄了幾下兔子,抱著它直上六樓。 六樓是美食區域,許多飯桌上還冒著熱氣,在有些冷的氛圍襯托下,這些熱騰騰的美食具備別樣的誘惑。 顧司挑了個全新的火鍋桌坐下,自己開火,等鍋底沸騰開,然后下各種食材涮燙,順便給對面的小兔子塞過去一棵白菜。 “吃飽再繼續逛?!?/br> 他像是全然不害怕以后會發生什么,也像是全然不關心,只一心想摸清楚這里到底有多大似的。這般心大讓平衡者佩服,也讓平衡者心生不安。 看他的樣子,是真的不害怕死。如果他不怕死,那自己的如意算盤不是落空了嗎?那些候選的執行人他已經看過來了,沒一個能撐過他回到原世界的。都是些不知量力的廢物,讓那些人做平衡者,他會死得更快。 如今希望只能再度放在顧司身上,可惜這人和他八字不合,壓根不想合作。 且是個軟硬不吃的難搞人,也不知道對方現在這些胡亂走動的舉動是在做什么。 難道他想離開這里? 顧司沒道理會知道這是哪里,更沒道理會知道怎么離開。畢竟從一開始自己就沒說過這是哪里,他肯定會當這是虛擬世界,不會知道這是屬于自己的個人空間。平衡者被自我理論的結果打了劑強有力的鎮定針。 他會胡亂走動是因為他在找同伴,肯定是這樣。 平衡者想著想著又忍不住看向對面的顧司,顧司燙菜吃的挺滿足,大概吃了幾分鐘,對方起身,彈了下兔子耳朵,笑瞇瞇道:“在這等我幾分鐘,我去趟洗手間,不要隨便跑?!?/br> 平衡者冷笑,只管享受你最后的時光吧,等死亡來臨的那刻,再想合作活著的時候就晚了。 顧司在兔子注視下越走越遠,直到消失在洗手間的路口。 平衡者不知道過去多久,總之等到鍋底熱氣不再裊裊冒出來,顧司仍不見蹤影,后知后覺自己被耍了! 這是在自己的個人空間里,找個人還不輕易而舉? 等平衡者找到顧司時候,他有片刻迷醉,那家伙干什么呢? 顧司從口袋里摸出一塊晶瑩剔透的東西,那東西泛藍發紫,有些像果凍。他用小刀切掉多余部分,切片到玻片上,小心翼翼合上另一塊,放到顯微鏡下面。 他身上穿著大白褂,戴著口罩和手套,要不是平衡者作為主導者,恐怕一時半會還找不到他。 可就算找到顧司,平衡者還是看不懂對方的cao作,這是在檢驗什么? 檢驗池塘里裝的是什么嗎?檢驗后呢? 平衡者有點茫然,完全看不懂檢驗結果有何用途。 如果讓平衡者看出來了,那顧司完全沒必要多此一舉。 顧司記下看見的東西,又取過果凍液體做化學反應。 完全監控視角的平衡者趕緊調查,想弄明白顧司這一套是為了什么,然不等他有多動作,顧司已經放下那些試劑,脫下白大褂等衣服,慢悠悠走出實驗室,往病房走去。 平衡者:“???” 顧司基本可以確定池塘下面有東西,是什么不好說。 在趁平衡者不注意對池塘下手前,他還要去城市更遠地方。如果這里真的是照他的世界拓建的一部分,總歸有個盡頭。 只要到盡頭,他想他就能小做一些事。 顧司知道自己現在做什么都逃不過平衡者的監視,既然對方想看想知道,他沒必要藏著掖著。畢竟想藏也沒辦法,倒不如光明正大的故弄玄虛。平衡者喜歡躲在背地里偷看,那就躲著吧。 遲早有天對方會主動走出來,那時候一切都不好說了。 第二天天亮,顧司起床從病房的衣柜里找到套干凈衣服,是他以前常穿的,換上后往計劃中的城市邊緣去。 剛出院門,他就弄了輛車,不過顯然平衡者不想讓他太好過,車子沒油了,在接連看過三輛車都沒油后,顧司放棄開車的想法,轉而投奔自行車。 還好自行車的選擇還有很多,且都四肢健在,夠他選擇。 在騎自行車出發前,顧司拿出手機戴上耳機,打開電臺點播,老實說聽見里面主持人的聲音,他是驚訝的。 這點驚訝稍縱即逝,他長腿一蹬,隨著主持人俏皮靈動的點播聲往城市最東邊騎去。 從城市中心到邊緣最東邊,他用了四小時。 這個世界的邊緣有些像水晶玻璃球,硬邦邦的、冰涼涼的,他抬手貼上去,能感受到彈力,卻也有種能被揉碎的感覺,和池塘里的果凍有些像?,F在顧司對池塘多了幾分信心。 他看一眼霧蒙蒙的對面,被無形玻璃隔開的地方,轉身往停放自行車的地方走,身形瀟灑,讓人完全只注意到他,而忘記他離去時手做了什么,迷惑的徹底。 對平衡者而言,現在的他只關心顧司現在做了什么,根本無法去回顧對方曾做過什么,這就導致他忽略掉很重要的地方,也間接釀成他注定被毀滅的下場。 從最東邊回到醫院,顧司再度鉆進實驗室里,這次他在實驗室里待了很久,弄出很多平衡者不知道是什么的東西,還差點弄出火,煙霧炸滿整間實驗室,糊得平衡者都沒能注意到他在哪。 平衡者還是挺怕顧司搞事情,想著他在煙霧里待上超過一分鐘,自己就動手清霧。 顧司沒給他動手機會,幾秒后身穿白大褂的人從里面沖出來,輕車熟路的打開窗戶和通風道換氣,等把實驗室收拾干凈,顧司回到病房里繼續休息。 這等cao作平衡者看不懂了,有些無法跟上顧司節奏的感覺,然而平衡者不能認輸,他要繼續跟這人耗,他就不信顧司真能坦然面對死亡! 往后幾天,顧司分別去了剩下七個方位的城市邊緣,看見的皆是一片雪白,每次回來都要進實驗室里待上一段時間。離平衡者所擔心的池塘遠遠地,像是完全將池塘的異樣拋在腦后了。 平衡者越看越迷惑,拿不準顧司在干什么。 光看看城市邊緣,就能坦然面對死亡?還是說城市邊緣的那些雪白給了他別樣的靈感,讓他想到離開這里的辦法? 開什么玩笑,沒人特意提醒,顧司只會覺得他待的地方跟刷過的本是一樣的,不過是單獨捏出來裝他的籠子。 離開籠子的唯一辦法就是跟他合作,接替他成為新的平衡者。 這些都是顧司能看見的,也是對方能想到的。 是平衡者一手謀劃,有意為之。 為了活命,他必須這么做。 平衡者再次看一眼實驗室里的顧司,轉而繼續看備選平衡者,為自己多準備條后路。 在平衡者努力找后路的時間里,待在個人空間里的顧司,拿起手機看一眼上面的時間,前幾天在日歷里做的日程似乎要提醒了,他手動取消。 時間差不多,他也該離開這里,縱然新系統還沒激活,他也無法等下去了。 真是鬧心,兜兜轉轉玩那么大圈子,只希望平衡者沒那么及時反應過來,不然他只能冒險了。 醫院到池塘這段不過五分鐘的路程,顧司一路狂奔,不曾回頭,更不曾去聽任何聲音,他只知道勝敗在此一舉。 他看著不遠處的池塘,數著剩下的距離,十步、九步、八…… 忽然有人從天而降,滿臉憤懣,像是要吃了他一樣,惡狠狠道:“你想干什么?” “我想做什么,你看不出來?”顧司說著揚起手里的燒杯,燒杯里裝著透明色的液體,以平衡者的眼力暫時看不出那是什么東西,卻能看見顧司眉眼掩藏的深意,那對他而言并不算是善意。 “你知道這是哪里?”平衡者的反射弧還不算太晚發現他的不對勁,等意識到這點,平衡者忽然緊繃起來,“你還知道什么?” “你猜?!鳖櫵竞谜韵镜目粗胶庹咦詠y陣腳,沒有半點回答問題的意思。 平衡者本見他靠近池塘,心里警惕就沒下去過,此時被他這種口吻戲說兩句,渾身汗毛豎了起來,做最壞的打算:“你知道這是哪里,也知道怎么離開這里?” 顧司淡笑不語,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他這樣子讓平衡者覺得自己是想多了,事情做得那么周密,在個人空間里別人無法進來…等等,別人無法進來,但曾經和顧司綁定的系統可以通過他的監視,和人取得聯系,前提是那個系統真的和顧司聯系過。 細想之下查出來的紕漏讓平衡者冷汗冒了出來:“那個系統對你說了什么?” 顧司神色不為所動,只含笑道:“是你放我離開,還是我自行離開?” “你想離開這里?想都別想!”平衡者面目猙獰道,“除非你答應我做平衡者,否則你只能死在這里!顧司,我從來不是好人,對人待事的耐性也有限,你再這樣弄虛作假和我玩下去,用不著我完蛋時候你再死,我先送你見閻王!” “你要真想讓我死,早就動手了?!鳖櫵菊f,“我知道你想說是你沒找到合適的替代品,逼不得已才留著我。你以為只有你在做后手?” 平衡者神色一變:“那個系統真的和你聯系過?!?/br> 顧司依舊沒承認,只四處看看,輕聲道:“你以為我看不出這里和刷本那些世界的區別嗎?還有你先前說過,不想捏過多人在里面,免得給自己造成負擔。我想這里就是所謂的個人空間吧?” “你從哪里知道的?”平衡者深信執行人綁定系統時,不會有這方面的培訓,既然這樣,顧司是怎么知道的? 平衡者已然要把這筆賬算在鑒婊系統頭上,下一秒顧司動搖了他的想法。 “書上,你給我爸準備的那本書,是不是忘記順帶回收了?還有你放在護士臺上的很多東西,那些內容都是臨時編上去的吧?”顧司微笑道。 平衡者沒想到百密一疏,居然栽在這上面。 個人空間的缺點,沒人知道,就像他萬沒想到顧司會注意細節到那份上。個人空間確實有復制世界的能力,但也僅僅是復制框架,真正的細致入微地方還需要創造者細心填充。 將顧司抓過來的太匆忙,平衡者根本無心細細補充,一心只想著快點結束談判,早點爭取合作。誰知道顧司真是塊難啃的骨頭,硬是將雙方磨成如今對峙的情況,平衡者沒來由的煩躁,心里明知道不能小看顧司,不知道為什么處理起來總把握不好分寸。 “顧司,你以為知道自己在哪,就能順利離開了嗎?”平衡者咬牙切齒,想嚇唬顧司,讓他產生知難而退的心。 顧司單手托著下顎,笑瞇瞇地看著平衡者,語氣有些調侃:“你怎么知道我不能順利離開?我和你是根本不同的兩種人,別用你的思維來想我?!?/br> “那你……”平衡者的蠢話沒出口,目光落在他手里的杯子上,不期然想到近幾天他的古怪動作,心里疑惑一層接一層,顧司不做無用功,這些事情必然有關聯,是什么樣的聯系呢?平衡者努力嘗試連在一起,勾勒出自己要的答案,快了,他就快要知道答案,不用顧司回答他也能知道。 “我很好,只是你很快就不好了?!鳖櫵镜哪抗庠竭^平衡者,遙遙看向最東方。 平衡者不知道這個動作代表著什么,他只是下意識地跟著看過去,接著就聽見震耳欲聾的一聲響,大地似乎跟著顫動,這地動山搖來得突然,讓平衡者為之一愣,猛然想起來他曾去過那邊,抬眼看向顧司,這一看才發現站在眼前的人不見了! 身后傳來哧啦哧啦的聲音,平衡者霍然轉身,看見消失不見的顧司,對方正將燒杯里的液體往池塘里傾倒,那瞬間平衡者確定自己聽見心劇烈加速的聲音,也聽見自己嘶吼的絕望聲:“不?。?!” 顧司丟開空掉的燒杯,摸出張手帕擦干凈手,神色極為冷淡,宛如不近人情的天神:“感謝你給我時間,讓我有機會離開這里?!?/br> “你以為事情到這一步,我會讓你完整無缺的離開?”平衡者睚眥欲裂,發瘋般朝顧司撲了過來,“我要讓你陪我一起死!” “你死別想拖上我?!鳖櫵韭曇舭朦c顫抖沒有,側身避開平衡者,猛然抬手接住平衡者的一拳,順勢往后一推,自己則后退幾步,躲開平衡者的攻擊范圍,“我想在你要我命前,絕對是你先沒命?!?/br> “顧司,我想活著有錯嗎?我不過是想讓你做平衡者救我一命,你為什么要趕盡殺絕?”平衡者手下動作不停,對顧司步步緊逼,嘴上不停追問,從對方理智逐漸崩潰將要陷入混亂來看,他賭對了。 這個池塘就是平衡者個人空間的重點,即便表面來看不是,被拋開果凍的下面絕對藏著他要的地方。 他的視線不經意略過被硫酸侵蝕的越來越厲害的水面,底下露出一塊七彩斑斕的邊緣,隱有漩渦模樣。這小地方充分證明他找到地方了。等目光再挪到平衡者臉上,他譏諷:“我對你趕盡殺絕?我和你妥協,死的是我,活的是你,不妥協的話,死的只有你。你覺得我該選哪條路?還是說在你眼里,你自己的命是命,別人的命就是草芥?” 平衡者一時氣不順,被這番反諷氣得張口就說:“是,我只想用你的命換我的命,那我有錯?我只想活著。顧司,你是人,最該清楚人的自私心。我自私我承認,哪里不對嗎?” “沒有不對,你很好,非常坦然,所以我讓你去死,我為自己找后路,我哪里不對?”顧司以平衡者的規則把對方堵得無話可說。 這時,四周都響起震天動地的炸響聲,地面跟著一陣波動不停,四周的建筑和樹木如同被風沙化了般,隨著抖動落地成雪,漸漸地,屬于顧司原世界的假象退散,四周一片白色,仿佛身處在冰天雪地里,只有不遠處的池塘依舊存在,泛藍發紫的果凍減少大半,露出底下的漩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