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再怎么說,他也是葉家的人,她要毀掉葉家,就是毀掉他家,怎么可能讓他看破別說破? 她要因為他而就此停手嗎? 不能,也不可能。 他對她內心早就沒有愛意,不會如葉洲那樣把她捧在手心里,這樣一個男人,她為什么要因為他心慈手軟呢? 事情到這個地步,早就沒有停手的可能。 就讓葉家破產吧,就此消失吧,賠償她該有的光明未來,宏偉藍圖。 白月月被自己內心麻痹住,沖著復仇道路勇往直前,拋在身后的情也好,愛也好,都成了她可利用的工具。 連她自己,都是復仇路上隨時可犧牲掉的。 葉洲遲鈍的反射弧跑完馬拉松,終于在白月月和顧司的沉默里嗅到了不對盤的味道,他茫然問:“你兩怎么了?” “沒什么?!鳖櫵净卮?,他暫時還沒想好怎么和葉洲說白月月的事,先不給人露苗頭為好,免得葉洲胡思亂想。 白月月聽見他的回答,稍顯意外,眉眼間的情緒稍縱即逝,也跟著道:“就是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老公,我們先回去幫爸媽料理身后事,其他的,暫且押后再說?!?/br> 葉洲重重嘆了口氣,覺得整個人有點空,哪怕白月月陪在身邊,他還是有種無根浮萍的錯覺,走了兩步回頭喊顧司:“小斯,回家?!?/br> 這是他真正血緣上的親人,從今往后,他在這個世界上就只剩下這么一個親人,別的都隔了一層血脈,他不希望有人再傷害到他的親人。 誰都不行! 顧司斂了下眼皮子,將眼睛里的潮濕感壓下去,抬腳走到葉洲身邊,和他們一起離開太平間,至此不再回頭看葉家父母的遺容。 葉家夫妻的葬禮辦得很低調,盡管外界很多人都知道,但都尊重葉洲兄弟兩的決定,人未到場,紛紛送來吊唁之禮,也算全了一份心意。 葬禮一過,公司動蕩便開始了。 老葉一直坐著董事長的位置,手里股份在死后按照遺囑平分到葉洲和顧司頭上,這么一來,葉家在公司還是占據核心股東位置,可有的人不服了,不服氣葉洲和顧司的年輕,覺得他們兩個沒真本事,在公司里就是仗著股份做事,這完全是在睜眼說瞎話。 葉洲十八歲開始就在公司實習,至今已有八年,說光憑股份當上總裁的,也不怕說出去笑掉大牙。 顧司有些尷尬,初入公司沒到半年,也沒做出顯著成績,被人一說還真有些那方面的意思。 但顧司沒理,他在想,董事會陡然發作有沒有白月月的推波助瀾在內。 這件事尚未得到驗證,董事會再次發難,讓兄弟兩退一人,強制性的要求。 顧司聽見這個要求的時候,簡直要被活生生笑死,彼時他和葉洲在書房里整理老葉和葉太太留下來的資料,將葉太太平時喜歡看的書放進盒子里,他雙臂擔在盒子兩邊:“他們是在搞笑嗎?董事長一位暫且空著,無人做主的情況下發了個荒謬的要求。是講究民主了么?” 葉洲看了眼他臉上嘲諷的笑,收起老葉常用的東西:“也不能這么說,短時期的一致對外,想把我們踢出公司,自己掌控?!?/br> “別太搞笑了?!鳖櫵咎掷^續收拾,“我兩加一起的股份,輕松拿下董事長的位置,現在沒這么做,不就是想看看哪些狗先跳墻么?” “所以,你看見那只急不可耐的狗了么?”葉洲拿過膠帶封箱子,神色倦怠,精神還算不錯。 顧司把收拾好的箱子抱起來放到葉洲手邊,拿過另一個箱子繼續收拾:“展安。我沒記錯的話,他爸持有的股份并不多吧?” “確實不多。當初是看在他能力不錯的份上才讓他做財務總監的,沒想到此時此刻,是他先帶頭跳墻?!比~洲說,切斷膠帶,直起身把箱子抱到墻角放下,“以往沒見過他有這種魄力,敢煽動董事會?!?/br> 顧司一時沒說話,根據系統說的,展安愿意煽動董事會,都是因為白月月給他畫的餅,還有美人投懷的快感。 一個能做財務總監的人,真的會被這些淺顯的東西所迷惑嗎? 他不太信,這段時間也沒機會和展安接觸,連遠遠見上一面都沒有,好似平衡者刻意不讓兩人見著。 是展安有問題吧? 他瞇了下眼睛,拿過膠帶封箱子,抬頭看著葉洲打開后面的展覽櫥柜門,那寬闊挺拔的身影已有撐起一片天的架勢,他心里替葉家父母感到欣慰。 經過葉家夫妻兩逝去一事,葉洲成熟穩重了很多,很明顯的變化莫過于對白月月不再是言聽計從,似乎二老這一死,喚醒他沉醉在愛情里的理智。 “你那天說想和我談談?”葉洲從櫥柜里拿出老葉畢生的珍品,打包放進盒子,抬眼看向顧司,“你一直沒說,我怕你忘了?!?/br> 顧司笑了下:“沒忘?!?/br> 他沒忘,就是不知道怎么和葉洲說,總不能開門見山說你老婆是殺死爸媽的兇手吧?證據不足,說這種話只會讓葉洲憑添煩惱,惹人討厭。 “和你嫂子有關?”葉洲問。 顧司封膠帶的手一頓,和葉洲黑白分明的眼睛對上,里面裝著個小小的他,臉上滿是驚疑不定,他這個表情很好地表達出內心真實想法,即便不說話,葉洲也知道自己說中了。 葉洲身上貼著傻白甜的標簽沒錯,但不代表他沒腦子,他把藏品裝好,低嘆了口氣:“原來很多事情真不是裝作看不見就能當做沒發生過?!?/br> 顧司心里陡然一靜,以往葉洲在他面前的神態反應如同倒放的電影般羅列出來,那些看似極其自然的樣子里都藏有偽裝的痕跡。 假的總歸是假的,勉強的粉飾太平在現實面前被敲的渣都不剩,葉洲意識到這一點,所以才主動開腔和他談起白月月。 這大概也算是一種自我交代,顧司想。 他愿意聽葉洲說,于是鼓勵就成了一種變相贊同的表達手法。 “很多時候,人總喜歡把事情往壞處想了后,再回頭安慰自己一把,也許是好的呢,只有這樣,他們才會覺得事情沒壞到那個地步,心里也就有了個底。無論嚴重程度怎樣,都不會太驚訝,因為早就把事情的好壞程度考慮過一遍,接受起來便坦然得多?!?/br> 葉洲手里的藏品不再放進盒子里,大概是被顧司這句話說得,心里的傾訴欲望占了上風,讓他短暫喪失掉一心二用的本領,只能順從內心選擇,專心傾訴。 “你說的對。那些事,我要從哪里開始說起才好呢?” 顧司也不催他,把箱子抱到墻角,和葉洲放下的箱子肩并肩,等他回到桌子前,葉洲似乎做足傾訴準備,看一眼緊閉的書房門,坐進老板椅里,先長長舒了口氣:“小斯,長這么大,我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同意你幫我追月月?!?/br> 顧司把桌上的東西堆積到一起,給自己騰出個空位置,然后一屁股坐上去,一條長腿撐地,手里拿著老葉的佛珠靜靜把玩,目光極為平淡,在葉洲說完那句話的時候,他勾了下唇角:“怎么說?” “月月她是比較單純,容易害羞,但不是個喜歡藏情緒的女孩子。世界上也沒幾個喜歡藏情緒的女孩子,喜歡一個人,就想讓全世界都知道。那時候她看見你的時候,眼睛亮得像天上的小星星,而看見我的時候,星光黯淡,顯然她喜歡的是你,不是我?!边@大概是葉洲生平初次面對這個親弟弟,剖開內心深處許多年不曾對人說過的秘密,以至于他說話的聲音都有些飄。 “我不記得了?!鳖櫵救鐚嵳f,在葉斯的記憶里,沒有這些。只有他被白月月逐漸消磨掉的喜歡。 “沒關系,這些都是前提,你聽我說就好?!比~洲沖他笑笑,笑容說不上來是開心還是悲傷,“我有想過退出成全你們,但你兩似乎沒有在一起的打算。那時候我就想,喜歡一個人為什么不說?我喜歡月月,我就要說,她接不接受,那是她的事情,接受是我幸運,不接受是我命運。在我打算表白的時候,你看出來我的心意,打算幫我。我承認那時候的自己挺不要臉的,明知道她喜歡你,還同意你幫我?!?/br> “這是我的選擇,并不后悔?!鳖櫵疽勒杖~斯的心境說出實話,況且那時候的白月月也不見得就是真心喜歡葉斯,虛榮心之下,一切的喜歡都是為其服務,到底有幾分真心,不得而知。 “你不后悔,我現在卻有點后悔了?!比~洲低落道,“她嫁給我并不快樂。這份婚姻也是我強求來的。爸媽知道我喜歡她喜歡得不得了,就背著我去找了他,他們以為我不知道,其實我都知道的,知道的時候我很開心,覺得自己將擁有全世界最美好的婚姻,幻想總讓人不能自拔,現實狠狠給了我一巴掌,她心里還裝著你?!?/br> 顧司眉頭一蹙,不好開口。 葉洲從口袋里摸出一包香煙,煙已經拆封,抽了幾根。大概是剛學會,抽煙手勢和點煙都不太熟練,葉洲略顯笨手笨腳的點燃一支煙,深深吸了一口:“小斯,你愛不愛她,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愛你,和我結婚估計也是看在我爸媽的面子上。因為知道她是推脫不掉才和我結的婚,所以我對她言聽計從,想要什么給什么,只要我能做到。對不起啊,上次騙了你,那么掏心掏肺對她好,自然不單單是因為愛情,那種虛頭巴腦的東西,我怎么會一根筋扎進去?!?/br> 顧司伸手劫走葉洲的煙,按在煙灰缸里,皺眉道:“我不想抽二手煙,為了身體健康,遠離這種東西?!?/br> 葉洲好脾氣笑了笑,聽話的把煙和打火機放到煙灰缸旁邊:“她,她似乎因為和我結婚的事,恨上了爸媽?!?/br> 前面聽過來覺得很平淡的顧司,這會兒有些意外,葉洲察覺到了? “你不用這么看著我,平時我重心放在工作上沒錯,但家里也會關注。好男人,內外兼修?!比~洲說,“我現在想和她離婚?!?/br> 顧司猛然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問:“你剛才說什么?” 葉洲很隨意也很平靜的重復道:“我說,我現在想和她離婚?!?/br> “為什么?”顧司不能理解,“你明明那么愛她,為什么會想和她離婚?” 葉洲搓著指尖,沒有東西緩解他的焦慮,只能靠在椅背上,望著顧司的臉說:“有時候愛一個人不代表要占有她,她內心愛的不是我,勉強她和我在一起,受傷害的是兩個人,何必呢,她痛苦我也痛苦,明面上不說,心理上的互相傷害?!?/br> 顧司沒談過戀愛,這輩子長這么大,每天都活得小心翼翼,根本沒心思想愛情這東西,所以葉洲的這一套在他聽來就是一種了悟,對庸人自擾的了悟。 “那你覺得你們離婚后,她會做什么?” “大概率想和你在一起?!比~洲望著他,眼神里一片平靜,“她愛的畢竟是你?!?/br> 這種莫名其妙的鍋,顧司自然不樂意背,他當即表明清白:“哥,她愛的真不是我?!?/br> 葉洲臉上一片茫然:“不是嗎?” “不是?!鳖櫵净卮?,“她愛的從始至終只有她自己?!?/br> “這話說得?!比~洲笑了下,“每個人最愛的都是自己啊。不先愛自己,談何愛別人?” 顧司捏了下鼻梁,有些無奈:“不是你說的這種,是真正意義上的愛自己,在你眼里看見的她愛別人都是假的?!?/br> “她……”葉洲張口說了一個字,忽然想到什么,閉嘴皺眉。 顧司掃一眼門口:“校慶遇見的李察還記得嗎?” 葉洲幾不可見的點了下頭:“那個一看就不是好好說話的人,我對他印象挺深。后來遇見過幾次,在公司附近?!?/br> “他是白月月第一個男朋友?!鳖櫵菊f,“很多事情你不查不問,不代表沒發生過?!?/br> 葉洲驚訝了:“所以,他那時候針對我們,是嫉妒?” 顧司只勾唇笑了下,沒說話。葉洲默然,深感自己的一腔熱血蒙蔽雙眼,讓他瞎到現在。 “你想離婚,和她說過嗎?”顧司忽然問。 葉洲搖頭:“老實說,我每次看見她,什么狠話讓她傷心的話都說不出口,好像讓她哭讓她委屈半點都是我的錯。我很怕當面和她談,畢竟愛了那么多年,說心軟就心軟,真怕她一哭,我什么都顧不上了?!?/br> 想到他先前在白月月面前的反應,顧司還真不放心了,這就是個離開白月月很正常,一沾上就忘了自我的男人啊。 一般系統設定成功之后,鮮少有翻身做人的,顧司有理由懷疑,今天在他面前信誓旦旦說要離婚的人,明天可能又要愛得死去活來。 “小斯,當哥的,那些年對不起你?!比~洲醞釀了半天,終于把道歉的話說出來了。 顧司沒什么感覺,他覺得葉洲這句話更應該對葉家父母說,畢竟他們為他付出了那么多,包括生命。 想到葉家父母的逝世,他的眼睛就有些發酸,這是不可控制的情緒,他只能勉強不讓自己的眼淚落下來。 “還有些話,今天說不出口?!比~洲揩去眼角的淚水,“等哪天哥哥離婚成功,再和你說?!?/br> 顧司睨了他一眼,對這句話持懷疑態度,就他見到白月月那樣,能離婚成功才是見鬼。 況且,白月月現階段愿不愿意離還兩說。 離婚了,她白月月就和葉家半毛錢關系都沒有,想自由出入公司,異想天開。 “公司的事,你打算怎么辦?”葉顧司問。 “先讓他們鬧,過兩天拋塊rou看他們狗咬狗,咱們收拾殘局就行?!比~洲智商在線的時候,也是個狼人。 顧司沒異議,兄弟兩的談話暫時告一段落。 轉身拿過箱子繼續收拾東西,就在兩人齊齊抱著箱子往墻角走的時候,書房門被人推開,白月月滿臉淚水的站在那,無聲控訴。 顧司當場腦袋就如同被天雷劈了似的,滿腦子都是‘哦,完犢子,估計聊天過程全讓她聽了,葉洲這婚鐵定離不成,說不定會因為愧疚對白月月愛的更深沉’。 這個念頭剛起,抱箱子的葉洲先沒架住,直接就語無倫次:“月月,你、你怎么、不是,你什么時候來的?” 白月月不說話,只一個勁的哭。 顧司暗叫不好,那邊葉洲放下箱子,大步走過去,將人攏進懷里,溫柔哄道:“你別哭,有事好好說,只要你開心,我做什么都行?!?/br> “真的嗎?”白月月鼻音濃重,抬眼淚水橫流的問。 顧司內心寫滿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