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他說完最后的話,眼神漸漸散了,最終闔上了眼睛。 “魏大哥?!兵P娘失聲道,看著床上的人失了氣息,放聲哭泣了起來。他倆在這地方,相依為命了幾年,雖無男女之情,但與手足無異。其中一人離世,剩下的人怎能不痛心? 顧辰飛慣不會哄人,聽著屋內的啜泣聲,只是站著不動。想起幾年相處,亦兄亦友,更覺心痛。 還是沈瑤月等著她放了會兒悲聲,發xiele一些,方安慰鳳娘道:“鳳姑娘節哀。人如今去了,該好生發送了才是正理?!?/br> 鳳娘接過帕子止住眼淚,就道:“魏大哥的喪事,雖不能明著cao辦,可也要認真些?!?/br> “我來cao辦?!鳖櫝斤w反應過來,立刻出去派小廝去找人趕著做棺材,買紙扎,立排位,選墓地。 都吩咐完了,顧辰飛站在外面檐下發呆,良久,一拳打在旁邊廊柱上,眼神更加漠然。 “少夫人,去安慰一下顧公子吧?!兵P娘道:“他是我們的恩人,雖然外面流言極多,可他在這些風月之地,從不沾染什么?!?/br> “他同我說過的。你在這里也是姐妹極多,一大家子都是指望著你過活。我明白你心中難過,可自個兒更該保重?!毙▲P娘早年經歷坎坷,如今能在這種地方,將產業做的紅火。沈瑤月想到前世遭遇挫折便喪失生意的自己,更加不會輕視努力生活的人,是以用心寬慰。 “嗯。多謝?!兵P娘應道,接過旁邊丫頭的毛巾,輕輕為義兄整理遺容。 悄悄走過去,沈瑤月道:“你還好吧?!?/br> “他死了,他最關心的人,卻什么都不能知道?!鳖櫝斤w說得很慢,仿佛在壓抑著什么。 這人明明是個嫉惡如仇的性子,自己的幾個家人,都做出令人不齒的事情,可他只能忍耐。 以前不能說出來,是因為若是說出來,會有人性命堪憂。如今一個死掉了,就更不能說了,往事早已經成了一個死結。 沈瑤月本想問問顧蓯回京是真是假,轉念一想,真的回來也沒有意義。 “你心中難受,就發泄一下吧,總這樣忍著,終歸不是事情?!?/br> “我沒什么。他們朝夕相處的,才叫難受?!?/br> 顧辰飛道?!耙股盍?,我先送你回去吧?!?/br> “沒事,我在這里陪你?!?/br> “后半夜還有許多事情,你在這里,未免勞累。這幾天都沒睡好,何苦陪我撐著?!鳖櫝斤w知道自己那天的話讓她十分受傷,不是不心疼,只是變故突然。如今話都敞開說了,看著她執意陪著自己,他勉強笑道:“我娘要是知道我領你到這里熬了個通宵,必然要怪我的,你就可憐可憐我?!?/br> 他明明難過,依舊不忘是在安慰自己。 “我哪里有那么嬌氣?!鄙颥幵履苛O好,遠處夜色下只一個人影便看出行跡,“買紙扎的先回來了,我們先過去把靈堂布置了?!?/br> 顧辰飛看了看屋中景況:“算了,要不明日我再過來吧。讓他們好好說會兒話?!?/br> 沈瑤月想想剛才情景,亦覺有理。當下二人吩咐了一些事情,便離開明日過來。 后面的兩天,他們晚上都會去妙音坊待一會兒,幫著料理些事情。毅王爺有事去了濟南府,不在家。毅王妃多少猜到些事情,并不多問,由著他們去忙活。 因著人去的突然,墓地尚未妥當,顧辰飛便想法子將靈柩停在城外寺廟里,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再做安葬。 發送的那一日,正值休沐。 看著鳳娘執平輩禮在那邊cao持著事情,想著魏大哥先前說過不許告知家人的遺言,沈瑤月問:“他這幾年,同家里人有聯系嗎?” “應當是有過幾封書信,他的家人以為他依舊在外面闖蕩?!鳖櫝斤w說。 沈瑤月嘆了口氣?!叭羰怯袡C會的話,你會報復你二叔他們么?!?/br> “先別想了?!鳖櫝斤w沒有否認。 時辰已到,早已雇好的人依著約定,將人送出城外。顧辰飛不方便于此事露面,便命自己心腹小廝跟在后面,前后打點。 目送著馬車離去,二人趁著早上這條街還沒熱鬧起來的時候,回了毅王府。 可到了毅王府的時候,發現門口一大早便停了一輛馬車。 顧辰飛打量了下:“是我那好姑姑回來了?!?/br> 不過年不過節的,居然來這么早,平時關系又不好。沈瑤月問:“他們來是做什么?” “那得看是誰來了?!鳖櫝斤w以往雖然不怎么在家,可二叔和姑姑同家里的事情,卻是有注意的。當下總結道:“若是姑姑自己來,是她自己有事情,若是姑姑和那表弟一起來,就是姑父有事情。不過后一種很少見?!?/br> “姑父?我好像沒有見過他,他平日里都在做什么?”沈瑤月問。 “哦,他啊。文采不錯,以前在翰林院領了個編撰,這幾年沉迷于方士之說,專門研究點石成金之術?!?/br> “姑姑為何嫁了此人?”沈瑤月心中著實奇怪。以毅王爺對于弟妹的偏愛,都應當慎重選婦擇婿才是,可如今看來,行事都難以捉摸。 “唉,當年老爹挑的妹夫不是此人?,F在的姑父文采極好,口才極佳,姑姑偏要嫁他。我爹沒法子,只好同意。剛成婚的時候,倒沒什么??珊髞硭劐X財,不管子女?!鳖櫝斤w微微搖了搖頭:“總之你沒見過他太正常不過了。因為他說這輩子只有在什么逢九逢十二的青龍黃道吉日,才可以走親訪友,否則無法練成點金術?!?/br> 沈瑤月聽了這一段話,一時不知做如何想,“你姑姑不管嗎?” “大約是不管的,畢竟每次提起來便是自家夫妻和睦,反正姑父也不管她做什么?!鳖櫝斤w說完,正好走到王妃的院門口。 問了丫鬟屋中只有毅王妃和顧錦,還未通報,只聽里面傳出啜泣聲:“大哥今日不在家,我只得來求嫂嫂?!?/br> 顧辰飛直接走進去:“姑姑好一陣子沒來了,今天是有事嗎?” “你這孩子怎么說話呢。我許久不見嫂嫂,自然是想念的,過來看看又怎么了?!鳖欏\忙拭了淚,笑得十分自然。不知道的,還真會以為姑侄和睦。 “哦。是我多想了?!鳖櫝斤w便道:“我還以為表弟是有什么事情呢?!?/br> “眼下你上進了,你表弟也進益了,能有什么事情呢,你還真是多慮?!鳖欏\道:“既然你們兩個過來了,嫂嫂想必是不悶的,我下午還約了人喝茶,便先回去了,改日便來看嫂嫂?!闭f完,不再同人客套,便急匆匆地走了。 “她哭是為了什么?”顧辰飛問。 “唉,你姑姑一大早過來,是和我說,想給弘兒娶婦。但看上的姑娘門第不錯,又重夫家人品,便讓我從中幫忙?!币阃蹂鷩@氣道,眉宇間有幾分厭煩。 怪不得。沈瑤月想起上次毅王妃壽宴,一提起要叫顧辰飛過來,表弟鄧弘匆忙告辭。如今顧錦為婚事上門求援,自然怕顧辰飛再想起小鳳娘一事,也匆忙走了。 “呵,他們做夢呢?!?/br> “弘兒當年做那種事情,我自然不會糊涂到做這種媒人保山?!币阃蹂溃骸拔抑粨乃娢也还?,索性去濟南府找你爹,一路哭鬧?!?/br> 一想這么多年,顧錦幾乎最擅長做兩件事情,一是攛掇二嬸何氏出頭鬧事,二是去自己大哥那里拼命哭。顧辰飛覺得母親說的有理當下,厭煩道:“她還真干得出來?!?/br> “我們可以想個法子,讓她安分一點兒?!鄙颥幵伦詮穆牭剿麄兯魉鶠?,還知道他們將臟水潑到了顧辰飛身上。當時心里便是不舒服的。如今顧錦母子既然上趕著過來,怎么好意思讓他們空手走了呢。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就這些了…… 第55章 聽了沈瑤月的話, 另外兩人對視了一眼。 “不行嗎?”沈瑤月想剛才是否過于放松,冒失了。 “當然可以啊。你先說!我們商量著來?!鳖櫝斤w首先鼓勵道。 毅王妃看著他倆和好如初,自然也跟著配合:“我原想著拖延一下你姑母。畢竟陸家知道你姑母有意提親, 已經趕著議親了, 估計不用多久就定了。若定了, 你姑姑也不敢再去煩你爹。不過你有更好的法子,不防說一說?!?/br> 沈瑤月放下心來, 還以為自己的想頭把他們給驚到了, 委婉道:“姑姑不是一向和姑父關系和睦么, 不如我們讓姑父來阻攔一下?!?/br> “不太可能吧, 他只在乎修行, 平日下人耽誤他靜修,非打即罵。一向只聽姑姑的話, 不可能為了我們,得罪姑姑?!?/br> “當然不是讓姑父直接去說,我們使個招兒?!鄙颥幵侣牭焦酶溉似肺瘜嵅恍?,當下放心安排道:“那天晚上我們在街上看見一個變戲法的, 手藝極其精湛,你能打聽他的底細嗎?” “你是想跟著學?可那個學起來很苦,你若是喜歡,我可以陪你去看啊?!痹掝}轉換的有點快, 顧辰飛不明所以。 “不是,我學那個作什么。你去問問他有沒有什么旁系師侄之類的,我們給姑父找點事情干?!鄙颥幵庐斚聦⒆约旱闹饕庵v了一遍, 另外兩人聽了覺得可行,便行動起來。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鄧則宜聞雞鳴起身,穿戴洗漱,便看黃歷,是個適宜出行的好日子。拿出龜甲,算好方位,便出門去了城郊。 此時城門剛剛打開,多的是郊外的菜農進城擺攤。他逆著人流,盡力保持著直線,一路出了城門。 為了修行點金術,鄧則宜在郊外靈氣集結之處,建了一座半露天的草屋,方便自己汲取天地靈氣,日月精華。 剛到草屋附近,聽到不遠處有人喊道:“紫氣東來,不失為上上大吉之兆!” 鄧則宜于近些年沉迷方士之說,聽到這番喊叫,當下走了過去??匆娢莺箅x河岸不遠處,有個穿青色衣袍的人,在草地上擺了個供桌,供桌上卻無香燭,只有一個圓盤。盤子里不置三牲,竟擺著三塊石頭。 見此人行事奇特,鄧則宜心里雖然覺得他裝神弄鬼,可仍舊按捺不住好奇心,悄然上前幾步,站在離供桌最近的一棵大樹下面。 “財神趙祖師保佑,助弟子一臂之力!”當下,青袍男子繞著供桌跑了三圈。樹后的鄧則宜本是嗤笑,可突然驚愕地發現,那盤子里的石頭已經變了形狀和顏色,竟是金燦燦的。 “成了!”青袍男子高興道。 難道,怎么可能!鄧則宜再也忍不住,忙上前去,問道:“兄臺,你方才施為可是點金之術?” 青袍男子將眼睛從金子上挪開,隨意地掃了一眼靠近的男子,說道:“沒想到你這官家出身,倒是有些見識?!?/br> 鄧則宜亦打量著面前男子,看他氣度飄然,長相不過三十歲,胡須垂至胸膛,同眉毛盡是白色。對自己的突然出現,既不震驚,看出自己身有官職,也不諂媚。想自己平日同人說話,哪個不是客客氣氣的,此人竟是如此無禮。 可見那人拿出包袱,就要打包走人。想起剛才親眼所見的點石成金之術,他忙道:“兄臺,讓我看看這金子是真是假可好?!?/br> 那男子又掃了他一眼,仍舊有些輕視,卻沒有收起東西,示意可以。 鄧則宜上前,拿起一塊金子,用手摩挲了幾下,又用牙咬了一下,竟然是真的?!按诵g兄臺從何處習來!” “自然從家師那里學來?!鼻嗯勰凶訉ひ粩n,端著桌子走了。 “等下,可否告訴在下兄臺師承何處?” 男子不理他,只是走自己的路。 “不瞞兄臺說,在下多年修習點金之術,可到如今都沒有成功,實乃人生憾事,晝夜不能安寧。兄臺高義,求告知在下一二?!编噭t宜懇求道。 青袍男子停住步子,看著他:“你竟然也修習點金之術?怎么可能。天下只有我師門才精通此道?!?/br> “曾聽一游方道人所言,說在下骨骼清奇,適合修行此道,并傳給了我一本估計。古籍字跡難辨,言辭晦澀。幸好在下學問尚可,多年反復鉆研,從中推敲出一套修行方法?!编噭t宜說道。他當年在翰林院閑來無事,便閱覽群書,將古籍上的文字一一考據,才翻譯出來。耗時十余年,是以十分相信此書。 “唉,你這是被人騙了啊?!鼻嗯勰凶訃@氣道:“我派祖師,是從五行八卦之術中,推演出點石成金的竅門。此術逆天,為避免泄露天機,本派傳授弟子,從來都是挑選有緣之人,口口相傳,怎可能書于紙上?!?/br> “怎會如此?”鄧則宜不肯相信自己多年努力,都是一場空。 “那你習了幾年,可成功過?” “十年光景,從未變幻成形?!编噭t宜嘆道。 青袍男子一拍手:“這不就得了!我師父傳給了我,當夜便會了。你若是方法得當,怎會數年修習不成?!?/br> “求仙師教我!”鄧則宜抱拳道。他半生都執著于此術,今日方知一場空夢,眼見得人輕松習得,豈會放棄機會。 “這怎好教的?!鼻嗯勰凶泳芙^道。 “仙師說貴派收徒,是尋有緣之人。今日你我在此相逢,便是一場緣分,何不將術法教我?!?/br> 青袍男子嘆氣道:“可我曾決定六十歲之前不收徒的。要不這樣吧,你等個兩年,再來找我?” “兩年?”鄧則宜不太相信此人毫無皺紋的臉,竟然有五十八歲了。 青袍男子卻道:“你是看我的胡子和眉毛白了,所以才不信的?其實是我最近剛修成返老還童之術,只有眉毛和胡子尚且沒有變化,過個一月便可如常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