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郁宛十七歲那年暑假，老家來了一個電影劇組，原本的女三號因為某種原因沒能出現，她在偶然下被導演看中，成為了這部電影的女三號，女主角的meimei。

    當時她就要升高三，成績優異，正是關鍵時候，若不是母親尤桂華身體出了點問題需要做手術，家里又捉襟見肘，郁宛父母不見得會同意郁宛拍戲。

    而像郁宛這樣的小角色，電影拍攝之前劇組不可能提前支付所有片酬，可當時郁宛家里急用錢，是女主角辛夏云替她說話，這才讓郁宛母親有錢及時做手術。

    到了那年寒假，電影《薔薇花開》上映，郁宛毫無預兆的紅了，無數經紀公司聯系過她，其中就有辛夏云所在的華安盛行。

    當時的華安盛行是國內三大影視公司之首，旗下大導演當紅藝人無數，辛夏云又靠這部電影再次斬獲影后稱號，圈內地位穩固，卻偏偏在郁宛這個年齡段女藝人出現斷層，所以華安盛行對郁宛很有誠意。

    郁家沒見過那么大一筆簽約費，再加上郁宛又確實對拍戲產生了興趣，郁家父母心里就動搖了。只是他們沒有被錢沖昏了頭腦，為了給女兒留退路，答應簽約的唯一要求是：

    郁宛不能考電影學院，公司的任何活動也不可以耽誤她的學業，如果華安盛行同意，簽約費可以相應減少。

    事實上郁家的做法不能說非常對，但確實讓郁宛享受到了普通大學生活的快樂，也沒有在三觀形成的最重要時期學壞。

    她不是科班出身，卻有一公司的戲骨前輩言傳身教，那幾年很多人都說她是“華安盛行的小公主”，背靠大山，人脈寬廣，運氣爆棚，風頭無兩。

    郁宛大學畢業那一年，公司的第一經紀人瞿嵐帶著不少藝人出走，其中就有一直和辛夏云競爭的黎玉緋。兩人是當年娛樂圈的最紅的四大花旦之二，同是華安盛行的門面卻也少不了競爭，一山不容二虎，分開幾乎是必然的。

    當時的郁宛跟公司大部分人競爭小，所以關系都不差，瞿嵐也私下找過郁宛，可她并沒有猶豫，因為辛夏云沒走。郁宛因為辛夏云選擇華安盛行，自然也會因為辛夏云留在華安盛行。

    而就在華安盛行股票穩定下來的時候，郁宛在一場頒獎禮后臺認識了十八歲的紀言亭，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四人小組合——me的門面主唱。

    兩人圈內的名氣和地位千差萬別，又有四歲的年齡差，可還是擦出火花，偷偷談起了戀愛。只是這段戀情只勉強維持了三個月，郁宛就主動提了分手。

    去年紀言亭一炮而紅成為頂級流量，粉絲無數，每一個動向都備受關注。

    郁宛隨便走到哪里都能看到他的廣告牌，手機只要點開就會有這個人的名字，說實話有點兒無所遁形的感覺。

    她不意外紀言亭會厚積薄發，畢竟那人確實努力，會有今天是理所當然的。

    只是她原來預想的兩人再遇場景是：在某個正式場合，他們衣著光鮮笑容滿面，若無其事地寒暄兩句然后擦肩而過，又成熟又體面。

    沒想到是在機場，紀言亭百來個狂熱粉絲接機，而她……

    郁宛曾經確實也說過不希望粉絲接機的話，可早幾年每次行程還是有不少人自發出現在機場的，可現在呢，是都像她似的年紀大了老骨頭老腿兒不愛動了嗎？

    她能這么安慰自己嗎？

    “宛姐，到了?！?/br>
    郁宛回神，眼睛向窗外隨意的掃了一眼，華安盛行辦公大樓寬敞大氣的大門人來人往。

    下了車，郁宛把記著粉絲微博賬號的紙遞給常岳：“幫我買六張音樂劇的票，一會兒再拿兩百張照片給我，我簽好名一起寄給這個粉絲?！?/br>
    “好的，宛姐，你放心吧?！背Ｔ雷屑毜厥蘸?，回到車上去車庫停車。

    郁宛一路穿過大廳走到電梯口，每一個跟她打招呼的工作人員她都微笑著點頭回應。華安盛行專門給藝人設置了獨立電梯，郁宛一個人走上去，按下28樓，雙手環胸隨性地靠在電梯里。

    當年瞿嵐出走，華安盛行動蕩，穩定下來之后，影視公司和藝人之間的關系也發生了轉變，頂級藝人由原來的隸屬合同轉為工作室合作的方式，辛夏云理所當然得到了這樣的特權。

    郁宛當時正紅，人氣頂峰直逼上位的女藝人，雖然咖位沒到頂級，可她還是轉到了辛夏云的工作室，由辛夏云的經紀人寇蕓負責。

    而28樓，就是華安盛行分給兩人的樓層。

    她會有這樣的待遇，除了沾辛夏云的光，她五年前確實有實力也是事實。

    只是現在，公司里有些藝人對她頗有微詞，也出現了一些聲音，認為她德不配位，仗著對華安盛行不拋棄的情白白分享受特權。

    助理石蕊正等在電梯口，一見到郁宛出現，立即走上前，“宛姐，夏云姐和寇姐都在寇姐的辦公室等您?！?/br>
    郁宛點頭，“我知道了?！?/br>
    “您想喝什么？還是溫水嗎？”

    郁宛點頭點到一半兒，又搖頭，“給我半杯冰鎮可樂吧，謝謝?！?/br>
    “好的，不客氣?！?/br>
    郁宛敲門走進寇蕓的辦公室，一身干練的寇蕓和風情萬種的影后辛夏云都坐在落地窗旁的沙發上，見兩人看過來，打招呼道：“夏云姐，寇姐?！?/br>
    寇蕓笑著招手，“小宛，過來坐?！?/br>
    郁宛聽話的走過去，見她們兩個大白天一人一杯紅酒，無語道：“有什么好事兒嗎？大白天這么有情調？”

    “喝酒還要挑時間嗎？”辛夏云輕輕晃動酒杯，紅唇輕啟，“來得早，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辛大影后說話一向是這個樣子，郁宛都已經習慣了，也不在意，風衣隨手扔在沙發靠背上，沒骨頭似的歪坐在沙發上，石蕊進來送可樂，常岳進來送照片，她也沒動彈過。

    “怎么喝起冰可樂？”寇蕓微微皺眉，這兩年郁宛實力詮釋什么叫“熬最晚的夜，吃最補的藥”，養生的嗑兒一天比一天多，片場保溫杯不離手，已經很久沒喝過冰水了。

    郁宛一口冰可樂喝下去透心涼，因為和紀言亭機場偶遇冒出來的些許心虛稍稍壓下去，隨口解釋了一句“饞了”，然后問道：“不是說有事兒和我商量？”

    她轉移話題，寇蕓也不糾纏，茶幾上的一疊本子直接推到郁宛面前，“這是給你的綜藝邀約，你看看是不是有興趣?！?/br>
    最上面一本外皮上寫著《jiejie一起走》，郁宛掃了一眼，并沒有拿起來看，反而問道：“沒有劇本嗎？之前不是你們說，塑造好角色比賺這些快錢重要，怎么又拿過來了？”

    辛夏云的酒杯碰在茶幾上，“鐺”一聲，“黎玉緋工作室簽的那個小姑娘向雪，搶到了tr化妝品的亞洲代言；幾年前只能在你的劇里演丫鬟的余好炒作成了一線；還有那個誰……”

    郁宛沒有等她思考出下一個人，認真的問：“夏云姐，你到底想說什么？直接說我聽得懂?！?/br>
    寇蕓嘆了一口氣，道：“小宛，世道變得太快了，如果我們不主動做出改變，機會只會從手中溜走?！?/br>
    郁宛輕輕搖晃著玻璃杯，聽著冰塊兒撞擊杯壁的清脆聲音，沉默。

    寇蕓拿起最上面那本綜藝提案，手指在名字上點了幾下，“我也不想你快三十歲了還要跟小花們撕資源，可你甘心一樣的劇集，拿的片酬比這些流量藝人低嗎？你不在意，資本家們卻更愿意有人氣有流量的藝人幫他們賺錢，哪怕出的酬勞更多也大把的人撲上去，因為回報是值得的?！?/br>
    “我更需要的是好作品和獎項傍身……”

    “我知道?！笨苁|毫不留情的戳破她的幻想，“可現實是，越來越多的制片方選人的標準是流量，你已經因此錯失兩部大熱劇了，五月份那個大ip也沒能給你爭取到，女主角的演技和口碑遠不如你，但她們只要紅，演技再爛也會受人追捧，更不要說有些人還不是沒有演技，競爭力只會增不會減?！?/br>
    “我現在唯一慶幸的是，當初沒有讓你局限在電影中，否則現在那么多電影咖回來拍電視劇被群嘲，你也得是其中一員?！?/br>
    寇蕓推著綜藝本子更靠近郁宛，“夏云這個地位等一個好本子幾年露一回面都可以，你等不起，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你想要過不了幾年，只能演男女主角的長輩嗎？”

    辛夏云啜了一口酒，眼神迷離地說：“我當年沒輸給黎玉緋，你要是輸給她手底下的小丫頭片子，你讓我的臉往哪兒擱？”

    娛樂圈瞬息萬變，一夜爆紅和人人喊打都可以是一瞬間的事。

    郁宛曾經體會過爆紅，而這幾年后浪一浪接著一浪的打上來，寇姐和夏云姐的意思是，大爆作品不好碰也不易得，她的老本已經不夠吃了，再這樣下去真的會成為大浪淘下去的沙子……

    第3章

    對郁宛來說，承認自己空有逼格實際在走下坡路其實不難，難的是另外一件事。

    “我以前說不參加真人秀的視頻證據隨時都能被翻出來，現在又要參加，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嗎？能不被嘲？”郁宛態度堅定，“我十年才積累出來的好口碑，對黑紅沒興趣?！?/br>
    “這就是一點小瑕疵，根本不會對你的口碑有什么影響?！毙料脑茝哪切┚C藝本子里面扒拉出《下一個演技派（第二季）》，“寇蕓說節目組邀請你做導師，28歲的演技派導師，多大的噱頭和爆點，你知道上一季導師是誰嗎？”

    郁宛：“不是你嗎？你自己跟我說節目組出了天價邀請費，有錢不賺王八蛋……”

    辛夏云一噎，美眸瞪向她，問心無愧道：“是我說的又如何？幾千萬只要張張嘴點評幾句就賺到了，難道還推出去嗎？”

    “我現在又不缺錢，賺那么多有什么用？”

    “誰說沒用？”

    “我說的?！?/br>
    若是別人說辛夏云準要罵一句“矯情”，可她現在看著郁宛這雙無欲無求的的眼睛，還真就只能相信。

    郁宛前幾年還會因為賺錢改善家里的條件而志得意滿，這幾年是越發的佛性，除了家里的游戲設備與時俱進，其他方面都隨性的不像個女明星。

    錢就存在銀行里不投資，房子不想換更大的，車是幾年前代言時品牌方送的，衣服鞋也是一樣，人家送什么穿什么，品牌方和粉絲還當她是個好代言人，真是單純得可愛……

    寇蕓敲了敲茶幾，又拿出ipad，劃開屏幕放到郁宛面前，認真道：“這是去年女明星的搜索排行，你去年有兩部劇一部電影，搜索量還不及選秀剛出道的女團人氣末位成員；而今年的上半年你一直在拍戲，沒有新劇播出，電影寒假檔才能上映，這一年你的熱度可能連鬧離婚的小網紅都比不上……”

    “還有，”寇蕓滑到下一頁，繼續道，“《薔薇花開》第二年，你就是當年四小花旦評選的有力競爭者，第三年就成了其中之一，現在呢，明明還不到三十歲，四小花旦不帶你玩兒，大花旦你又夠不上，你說你尷不尷尬？”

    郁宛：“……”我不要面子的嗎？非要一遍一遍的陳訴她要過氣的事實……

    或許是郁宛郁悶的表情太明顯，寇蕓笑出了聲，也沒有繼續給她看工作室整理出來的其他內容，輕松道：“只是提高一下你的憂患意識，你的辨識度和路人緣確實是好，隨便點緋聞估計都可以得到不小的關注?！?/br>
    “我不炒cp?！?/br>
    郁宛這么些年的角色cp簡直不要太多，甚至還有自攻自受的鬼畜視頻，可她從來不在現實炒作，稍微有點兒苗頭，工作室立刻就澄清，半點兒鬧大的機會都不給。

    “叮鈴~”

    寇蕓拿起手機查看信息，嘴上說道：“也不是非得跟男人炒，現在男男cp這么多，也可以女女cp，安全有效……”

    她越說聲音越小，辛夏云邊往杯子里倒酒邊問：“怎么了？”

    “小宛上熱搜了?！?/br>
    郁宛心里產生不好的預感，拿起手機點開微博一看，就見熱搜第七寫著#紀言亭郁宛機場#，一個叫“貴圈瓜姐”的賬號發送了一組兩人先后被粉絲圍住和兩人遠景同框的照片，并且意有所指的發文：

    【今日，郁宛和@紀言亭航班先后抵達京市機場，實力派女演員和頂級流量第一次跨次元同框，紀言亭粉絲眾多，應援水準高?！?/br>
    再往下出現了不少大v轉發帶“實力派和流量藝人差別待遇”的節奏，明顯針對紀言亭比較多，郁宛這里只零星有幾個說她“沒有紀言亭紅”的，然后很快就被各種人擺事實講道理。

    “這就是頂流，小宛也不是第一次和人偶遇，唯獨紀言亭，連個交流都沒有也能上熱搜?！笨苁|對這樣的盛況也是驚嘆。

    郁宛退出刷新了一下熱搜榜，就這么幾分鐘排名就升到了第四，紀言亭實火。

    “屁大點兒事兒也能放大，網上這些人真是十年如一日的閑……”辛夏云嘴上說著粗俗的話，喝酒的動作卻優雅至極。

    郁宛沒有再看下去，手機在掌心翻轉了幾圈，才神色自然道：“什么時候澄清？工作室對我的消息一向反應迅速，這件事不早點回應，恐怕會被對方粉絲噴蹭熱度?！?/br>
    寇蕓思索片刻，登錄工作室官博，發文：【我工作室演員郁宛日前從電影《先鋒救援》劇組殺青，待遇從優，勿cue?！?/br>
    幾分鐘后，郁宛官方后援會轉發工作室微博，并發文：【魚丸是電影女主角，不背實力派待遇差的鍋，同時也尊重每一位同行，請勿帶節奏?！?/br>
    郁宛的粉絲不想自家女神招惹流量男藝人的瘋狂粉絲，紀言亭粉絲也不想自家愛豆招黑，很快#郁宛工作室回應#就被聯手刷上熱搜。

    中午三人一起去吃日料，這個熱搜更是直接登頂第一。

    寇蕓這一個微博，澄清和宣傳全都有了，還一毛錢宣傳費都沒出，手段不可謂不高。

    可都占了這么大個便宜了，她仍然有些不滿意，“你要是有個人認證微博，可以順勢和對方互相關注，粉絲就喜歡這種友好建交?！?/br>
    郁宛收起嘆為觀止，淡淡地說：“寇姐，你知道我不愿意應付這種無意義社交?！?/br>
    寇蕓和辛夏云只當她少年成名，心性驕傲，也沒想其他。

    郁宛心里的小人卻在捂臉，她不想跟紀言亭這種情況寒暄是其一，另一個原因則是她出道那陣兒就流行裝逼神秘感，她都端這么多年，現在讓她突然接地氣，別說她不習慣，粉絲和觀眾萬一以為她被下了降頭，難道以后演鬼片嗎？

    “誒？我好像還沒演過恐怖片……”包括但不限于鬼片的恐怖片，郁宛都沒演過，突然有點兒心動是怎么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