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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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延仕道:“事過之后,我們就搬出去,將來我爹娘不在了,他們若還要我繼承家業,那就到那時候再說?!?/br> 韻之笑得眼眉彎彎:“你放心,我可不會忘,到時候你不走,我也是要走的?!?/br> 閔延仕為她戴上風衣帽,問:“冷不冷?” 韻之反是好奇:“不過,我們原先說的大事,并不是邊境的事,是指勝親王回京吧?!?/br> 閔延仕點頭:“但我想,眼下有了這么大的事,原先所擔心的事,恐怕不會再發生?;噬弦埠?,王爺也好,都會以天下為重?!?/br> 韻之說:“不然,他們真要打起來嗎?” 此刻,深宮里,楊皇后踏過太液池長橋上的積雪,來到被冰雪覆蓋的島上,便皇帝臨水而立, 腳下雖有炭盆,身上雖有貂絨,這冰天雪地里如此長久地站著不動,終究不是辦法。 “皇上,臣妾來接您回去?!被屎蟮?,“又有幾道加急軍報送來了?!?/br> “皇后,你猜猜先帝的遺詔上,寫的什么?”嘉盛帝問。 “臣妾不敢?!被屎蟮?,“臣妾也不愿知道,既然您已經將遺詔燒毀,那就只當不存在吧,更何況,真假難辨不是嗎?” “是真的,父皇的親筆遺詔,父皇的字跡,朕絕不會認錯?!奔问⒌壅f,“更何況那御印,一直保存在宮里,他如何能得到?!?/br> 楊皇后沉下心,便問:“皇上想告訴臣妾嗎?” 嘉盛帝說:“在你看來,朕究竟哪里比不上他,行軍打仗?那是先帝過去根本不讓朕離開京城,這怎么比?” 第413章 撕毀承諾 皇后干脆利落:“眼下糾結這些,已毫無意義,皇上殺了他便是。天下是您的,皇位也是您的,先帝寵愛他又如何,到頭來,他們父子都逆不過命運,您才是最后的贏家?!?/br> 嘉盛帝看向妻子,微微搖頭:“不,你不懂……” 皇后上前道:“臣妾懂,至少臣妾明白,您站在這里,改變不了任何事,您必須沖破禁錮在您身上的枷鎖。五年前,您已經掙扎了一次,那不妨五年后,再拼一回?!?/br> “你?”嘉盛帝竟是無言反駁。 “皇上?!睏罨屎髷v扶他,轉身看向島上的亭臺,“這里曾有宏偉的宮殿,但并非太祖為秋皇后所建,而是曾用來哀悼結發之妻。三百年來的傳說,都說當初那把火是秋皇后放的,她最終為自己將宮殿,建在了大殿之后,于是三百年后,臣妾才能站在您的背后?;噬?,您一樣是他們的子孫,您從不比任何人差,事到如今,我們放手一搏,殺個痛快?!?/br> “朕……”嘉盛帝的手,微微顫抖著,但最終平靜下來,“殺個痛快,朕要殺了他!” 翌日,京城上空的天格外陰沉,因邊境戰事吃緊,祝镕和祝承乾都早早要入朝,天未亮他們便已出門。 扶意送走丈夫后,一陣惡心暈眩,不得不補眠又小睡了片刻,醒來便是看見滿天陰沉。 “時辰已經不早了,可天像沒亮過似的?!毕銠唇o小姐梳頭,一面命小丫鬟再點幾盞蠟燭,小心將發簪插入扶意的發髻,說著,“今天怕是又要暴風雪,如今城里城外進出不方便,米價菜價瘋漲?!?/br> 扶意從首飾盒里拿起沉甸甸的金簪看了眼,放下后道:“香兒,你且理一理,我們屋子里還有多少現錢,要銅錢?!?/br> 香櫞不明所以,但還是照著去辦,和翠珠忙活了大半天,把扶意手頭的錢全收起來,大部分銅板還是剛進門那會兒,打賞下人時預備的,七拼八湊,還剩下一百多吊銅錢。 然而銅錢沉重,只一百多吊,香櫞和翠珠就搬不動,弄好了叫來扶意看,她伸手推了推,翠珠忙說:“夫人仔細閃了腰?!?/br> 香櫞問道:“您要派賞賜用嗎?” 扶意沒說話,命她們看好,別叫其他人看見,便披了風衣往內院來,與老太太商議后,將祖母這邊的現錢也做了清算。 老太太平日里時不時就有打賞,現錢不少,湊出兩箱子銅錢,能有二三百兩銀子。 芮嬤嬤自責:“總怕不夠,去兌了來,沒想到越攢越多,您不理一理,今年還要去換呢,奴婢也是老糊涂了,算不清賬?!?/br> 老太太問扶意:“你要這么多銅板做什么?” 扶意說:“找地方藏到家外去,以備不時之需,要緊時候,銀票金銀都不能動,一動就惹人矚目,手里有錢也買不到東西,而這些足夠幾年的口糧?!?/br> 老太太驚訝地問:“是镕兒吩咐你做的?” 扶意搖頭:“镕哥哥他現在弦繃得緊,就等王爺一行人的消息,這些事怕是都顧不得了。外頭的事我幫不上忙,家里的事總還能料理,奶奶您別緊張,我只是有備無患,天塌不了?!?/br> 她說罷,便趕著暴風雪來臨前,離開了內院,老太太一路跟到門外,見扶意在廊下仿若無事地與二位姨娘說笑,她不自覺地握緊了芮嬤嬤的手。 “老太太?”芮嬤嬤道,“這是怎么了?!?/br> “我那糊涂兒子,得了這樣好的兒媳婦不自知?!被璋档奶炜障?,老人家眼中有光芒,“不論誰做皇帝,大齊想要再三百年基業不難,但祝家想要再往后三百年,就在這一代孩子身上了?!?/br> 這件事,扶意托付平理去辦,他每日出入學堂,或是和同窗們到處游玩,可以自由去很多地方也不顯眼,他按照扶意的吩咐,將這些錢分別藏在了三個地方,以備日后急需。 這天夜里,祝镕回到家中告訴扶意,邊境戰事是真的,雍羅國伙同贊西人攻打平西府,眼下留守在那里的紀州軍隊和原先的邊軍,正殊死抵抗。 “雙方兵力強弱懸殊太大,且并非我們太弱,而是他們太強,絕不是臨時拼湊貿然來犯,像是蓄謀已久?!弊iF的眉宇間,纏繞著散不去的怒意,一拳頭砸在桌上,“可如此大的動靜,我朝潛伏在贊西的探子,怎么可能不察覺,為何不報上朝廷?!?/br> “會不會已經被招安?”扶意說,“又或是被消滅了,他們繼續假冒我們的人,與朝廷取得聯絡?!?/br> 祝镕搖頭:“不可能,大齊密探機構,極其精密且錯綜復雜,前線出了問題,立刻就會有消息傳入朝廷,招安也好,死了也好,不可能給他國冒充聯絡的機會?!?/br> “但是,朝廷會出問題?!狈鲆馍袂閲烂C,“你并不是密探頭子,手中權力有限,所知所聞更有限,終究是朝廷給出什么說法,下面的人照著聽,要錯,那就是錯在我們自己?!?/br> 祝镕沉重地點頭:“是這樣?!?/br> 扶意握著丈夫的手,想要他松開拳頭,溫柔地說:“他們已經打來了,最遭的結果已經在眼前,等有一天擊退了雍羅贊西,再想法子算這筆賬。镕哥哥,冷靜一些,現在焦灼浮躁,只會亂了心智?!?/br> 就在此刻,窗外狂風大作,鵝毛大雪鋪天蓋地而來,屋檐下的燈籠全被吹落熄滅,外面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見。 夫妻二人立在窗下,雖不受風雪侵襲,可內心比漫天狂卷的雪花還要亂,彼此的手緊緊握在一起,這場暴風雪,終究是來了。 扶意冷冷地說:“我好像知道,皇帝要那么多的錢,送去哪里了,若是真的,你還會堅持嗎?” 暴風雪過去,為了不讓繁華的京城被掩埋在大雪之下,風停雪止的那一刻,家家戶戶都出門掃雪,最要緊是屋頂的積雪,每年都有人因積雪坍塌砸落而傷亡。 京城尚且如此,臨近的城鎮必然也受損嚴重,可就在祝镕都以為,勝親王一行會受暴風雪阻攔,這一家人竟然沖破冰雪如有神助般,昨天早晨來報,還說快馬加鞭都要走五天的路,今天傳來的消息,王府一家距離京城,僅兩天的路程。 天晴后,韻之就趕回家里來,擔心家人的安危,她去倚春軒看大嫂嫂和孩子們時,香櫞按照小姐的吩咐,將緋彤帶來清秋閣。 緋彤本以為,少夫人是要問問她二小姐在婆家這兩天好不好,沒想到,扶意托付了她另一樁重要的事。 “這盒子里,是十萬兩銀票?!狈鲆鈱p彤說,“你帶回去,悄悄收進韻之的嫁妝里,別叫她知道?!?/br> 緋彤很慌張,緊緊抿著唇,不敢接過手。 扶意笑道:“姑娘的脾氣,你是知道的,她心里藏不住事,我也不愿嚇著她。而你呢,在閔府里,有沒有聽下人嘀咕些什么?” 緋彤猛點頭:“都說……京城里,朝廷里馬上就要不太平?!?/br> 扶意道:“正是,但到底會怎么樣,誰也不知道,我不過是為了家人多留幾手準備。這十萬兩銀票,我已經轉到韻之名下,花出去也好,去錢莊兌換也好,以她個人名義即可。你替她收起來,放在她可以找到的地方,將來真有要花錢的時候,她自然就看見了?!?/br> “可是……” “緋彤,這么一件小事,你能做到?!狈鲆忄嵵氐卣f,“我把二姑娘,托付給你了?!?/br> 如此,韻之在毫不知情下,帶回了一筆巨額銀款,而就在這天午后,密探急報入京,祝镕派出去的眼線,也幾乎同時收到消息。 果然,王爺并沒有遵守對他的承諾,他麾下兵力,正從四面八方匯聚,一旦集結,兵臨城下,破城逼宮易如反掌。 靜謐的大殿中,窗門緊閉,自然光進不來,只有燭火昏暗,開疆挎刀守護在皇帝身邊,寸步不離。 階下跪著祝镕父子,在他們的手邊,有匕首和毒藥。 “如朕所料,他違反了對你的承諾,镕兒,他們還有兩天的路程,你趕去剛好半路相逢,一來一回,后日的此刻,朕要見你帶著他們的人頭,回到這里?!奔问⒌劾渎暤?,“自然,朕會另派密探協助于你,但眼下他們必定防備森嚴,想來只有你可以接近。對了,留下所有女眷的性命,朕也不殺你長姐,也會替你照顧好京中的家眷?!?/br> 第414章 不過是下了一盤棋 時下,臘月已過半,按照往年慣例,從天家到皇親貴族、文武百官,本該熱熱鬧鬧預備著辭舊迎新。 但今年,整座京城籠罩在壓抑的恐懼和不安中,誰也不知道,下一場暴風雪何時來臨。 祝家父子回到家中,彼此一路無語,將近清秋閣時,祝承乾忍無可忍,當著下人的面怒斥兒子:“我說的話,你偏不聽,你早早在邊境就帶回他們的頭顱,何至于今日,有捷徑不走,非要繞遠路,就要把你的小命也搭進去了?!?/br> 扶意隔得很遠,只隱約能看見遠處廊下的身影,公爹氣急敗壞,從舉止就能看個明白,她零星能聽見幾個字,具體說了什么,還不得傳過來。 “我們回去吧,別讓大老爺見到我?!狈鲆鈶械枚噘M唇舌,對身邊的人說,“我就等在門后?!?/br> 眾人會意,紛紛退回門里,只留下兩個看門的。 不久后,那怒火沖天的責罵,就能聽得明白,但無非是重復著,怪兒子不聽自己的話。 “你好自為之吧!”清秋閣外,祝承乾重重撂下這句,滿身怒火地離去,祝镕作揖相送,剛直起身來,微涼但柔軟的手,就抓住了他的手掌。 “你都聽見了?”祝镕苦笑著對扶意說,“我說的吧,我并不是他最在乎的?!?/br> 扶意淡然:“如今興華堂里冷冷清清,想來父親骨子里是獨來獨往的,他并不貪戀熱鬧繁華,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究竟在乎什么。镕哥哥,走吧,我都準備好了?!?/br> 祝镕不解,問道:“你準備了什么?” 出門的衣裳、擋風的護膝、貼身的皮甲、創傷藥,還有裝滿了銅錢和碎銀子的錢袋,短刀匕首,祝镕自己就有,這不需要扶意張羅。 她小心地將護心皮甲為丈夫穿上,香櫞和翠珠捧著中衣、棉袍等在一旁,一層一層,到最后,香櫞又捧來了厚實的風衣。 “我自己來?!憋L衣太沉重,扶意揚不起來,祝镕便自己披上身,然后半蹲下來,好讓扶意為她系帶。 扶意一直眼眉含笑,完全不像是要送丈夫去危險之地,甚至明知道他身負皇命,要去刺殺王爺父子,刺殺她最敬仰的人,她都沒有因為立場的相悖而反目。 “都好了,這樣子就算在風雪里跑,也凍不著?!狈鲆庑臐M意足,退后一步看,又道,“停馬休息時,千萬用帕子把脖子里的汗水擦干,要及時烤火,不然轉眼就會著涼,不可大意?!?/br> “知道?!弊iF答應。 “路上小心?!狈鲆庋酆钋?,“镕哥哥,千萬保重?!?/br> 祝镕上前擁過妻子,便是深深一吻,心與心交融在一起,不用再多說任何話。 “保重?!彼砷_后,祝镕撫過妻子的臉頰,“等我回來?!?/br> 扶意含笑答應:“我等你?!?/br> 目送丈夫離去,站在門下看他的身影從院門外消失,扶意轉身往回走,越走,腳下越虛浮,所幸香櫞和翠珠在邊上攙扶,不然她已經無法支撐自己的身體。 這一別,是生與死的永別,還是家與國的分道揚鑣,扶意根本猜不到,但她知道,丈夫有事瞞著她。 就在她盡全力安排家人去處,留下后路的同時,祝镕他似乎,也早在心中有了全局的畫面。 但扶意一直沒敢問,她怕得到的答案,不是心中所想,她怕短暫的夫妻緣分,會更早的結束。 “小姐,您沒事吧?”香櫞擔心不已,“傳個郎中來瞧瞧吧,可別動了胎氣?!?/br> 扶意搖頭:“不必了,我沒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