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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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紫宸殿。 永安帝坐在龍椅上,胡子一顫一顫,似乎又動了怒,他伸手捉起茶杯,朝立身一旁的陳文遇砸去,聲音震怒:“朕叫你去請天竺大師玄真前來煉丹,你倒好,將大師氣得閉關不出!”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陳文遇一動不動,茶杯砸在他額角,而后哐當一聲落地,砸了個粉碎,鮮血順著蒼白額角蜿蜒而下,甚是刺目。 陳文遇情緒陰郁,狹長眼底暗流涌動,已起殺心。 面上情緒卻如常恭敬:“陛下息怒?!?/br> 鄭禮手揣拂塵,抹了一把虛汗,陳文遇是他一手提拔,陛下若是降罪,他免不得受牽扯。 “陛下息怒?!编嵍Y審時度勢,開口道:“玄真大師性情高深莫測,陳公公辦事一向貼心,想來此次已然盡了全力?!?/br> 永安帝冷哼一聲,望著陳文遇被鮮血染紅的面容,總算怒氣稍緩。 永安帝身旁站了一位年輕女子,約莫十六七歲的模樣,正是姚貴妃。三月之前,她還是永慶宮的姚美人,剛剛誕下二十八皇子嬴域。 前幾日,壽嘉公主謀害華陽長公主一事驚動朝野。 神鸞衛問審壽嘉,華陽入宮告狀。 不日謝昀呈遞證據至龍案,伏罪書上的內容不止牽扯這些年壽嘉行事跋扈、草菅宮人的罪證,亦牽扯蕭貴妃在后宮數年陰私。 一旁親姊容貌憔悴,哭泣不止,一面證據鐵證如山,永安帝大為震怒,當即貶蕭貴妃入冷宮,壽嘉為庶人,入安國寺與九公主做伴,為國祈福。 姚美人一路扶搖直上,封為貴妃。 姚貴妃眼波流轉,一手在永安帝背上輕撫,另只手握著一柄團扇輕扇,送去涼風:“陛下,妾聽聞佛渡有緣人,不如換個人前去?” “愛妃此言不無道理,只是渺渺眾生,有緣人難尋啊?!?/br> 永安帝嘆了口氣。 一旁謝昀輕諷而笑,他摩挲著手中茶杯,懶洋洋插話:“心誠則靈,情真則明,有緣人難尋,有心人卻好尋,陛下不如派遣陳公公,再請一次?!?/br> 話音落下,鄭禮與姚貴妃互視一眼,彼此眼神皆是擔憂。 若是陳文遇還請不來玄真大師,落在陛下眼中,豈不是心不誠? 永安帝聞言眼神一亮,心中郁結頓解,“愛卿所言甚是,甚是?!闭f罷,永安帝展顏,圣諭便下:“文遇,你且代朕再去安國寺,請玄真大師出關?!?/br> 傷口沒有處理,鮮血順著下頜滑下,滴落在地板上。 陳文遇垂眸躬身應下:“是?!?/br> 寬大袖口下,他蒼白手指緊捏,連日來謝昀給他下了數道絆子,忙得焦頭爛額,已經惹得陛下幾次不滿。 若是這次請不來玄真大師,怕是性命有虞。 若他手握兵權,何至于謝昀隨口一句話,便如此狼狽不堪。 還有,他的晏晏。 陳文遇心有不甘。 一場荒唐鬧劇解決,永安帝已是疲憊,在鄭禮和姚貴妃的攙扶下,轉身離開。 偌大紫宸殿空蕩威嚴,只剩謝昀與陳文遇。 兩人氣場不合,暗流涌動。 謝昀沒有搭理人的意思,只慢條斯理起身,欲要離開。 “終于要殺我了嗎?!?/br> 他聲音似笑,頓了頓后,抬起狹長陰郁眼眸,“表哥?!?/br> 聞言,謝昀腳步停下,眉眼間閃過一抹戾氣,不過很快壓下。 他扯唇嗤笑一聲,沒回頭,大步離開。 第61章 晚上不在宮里當值, 陳文遇回了陳府。 一入府邸, 繞過影壁之后,就瞧見了三抬朱漆大箱。 陳文遇腳步一僵, 似乎意識到了那是什么。 吳管家捧著一朱漆小匣子上前,解釋道:“陳公公, 方才福壽公主府的素秋姑姑前來,送來這些箱子, 說是謝恩之禮, 地上三箱為金條,余下折成了銀票,在這只匣子里?!?/br> 陳文遇眼神掃過落在吳管家手中的精致朱漆小匣, 手指微蜷。 萬金于晏晏而言, 并非小數目。她這是鐵石心腸想要與他斬斷關系。 四年相伴,晏晏如此輕易便想將他拋棄么? 陳文遇陰冷一笑,抬腿往里走,他偏要讓她斬不斷。 …… 屋內。 陳文遇左手負手身后,右手握著一根鋒利尖銳的紫毫筆,正在一張紙上寫字。 墨錠是特意尋來的上好云煙墨,里面添了珍珠粉和丁香,墨色黑亮,香氣沁人;宣紙是遙遙從云州送來的魚子簽;就連封蠟, 都特意制成了淡紫色。 吳管家站在在一旁等候,神色疑惑,如此鄭重, 陳公公是在給誰寫信? 收筆之后,陳文遇拎著信紙放在燭光處緩緩烘干,燭火跳躍,映照著男子面無表情的臉頰。 謝昀想要他性命,卻遲遲未直接出手,不過是因為心中有所顧及。 姑母其一,晏晏其二。 等謝昀把自己摘干凈,他的死期就到了。 陳文遇微垂著眼簾,把信紙折好,裝入信封。 一時半刻,他無法除掉謝昀,只能請人回來牽制謝昀。 陳文遇在信封口處印好封蠟,遞給吳管家,淡聲吩咐:“把信送去霧枝山,交給一位名叫陳宜畫的婦人,務必要親自送至手中?!?/br> 吳管家見陳公公面容嚴肅,當即神色一凜,俯身應下,“是?!?/br> 出了屋門,吳管家后知后覺,覺得這陳宜畫三字,十分耳熟。 他皺眉回想,半響恍然大悟,這不是肅國公夫人的閨名嗎? * 嬴晏休養了十來日,身子終于不再病怏怏,這日一早,她拿著香囊在繡。 只差香囊系口,便可完工。 因為生病耽擱許久,這幾日,嬴晏每天里多一半的時間用來繡香囊,這日連午后都沒小憩,未時剛過,嬴晏終于收了最后一針。 望著栩栩如生的青山松柏,嬴晏伸指忍不住輕撫,有點不舍得。 這個香囊她繡了整整一個月,絲線配色七十二種,大部分花樣都用的二分之一和四分之一發絲細的絲線繡,幾處細節光影處,甚至用了四十八分之一的細絲線。 繡起來十分麻煩,不過嬴晏一向不缺耐心,只是極其耗眼。 嬴晏揉了揉眼睛,輕聲感慨:“這是我繡得最耗精力的花樣了?!?/br> 素秋笑道:“二爺收到香囊,心里一定歡喜?!?/br> 嬴晏不置可否,盯著香囊半響,總覺得還缺些什么。她思忖一會兒,又捏起了繡花針,翻開香囊里側,在一處十分隱蔽的角落,繡了一個字。 寥寥幾針,不甚工整,隱約能瞧出是個晏字。 嬴晏淺淺一笑,拎著香囊,帶著素秋出門,去了一家上色香鋪。 謝昀喜歡薄荷香,只是單在香囊里放薄荷,顯得十分單薄,嬴晏只好去香鋪重新配了一份香料,薄荷香為主調,加了佩蘭、白芷一類的東西,又添幾許藥材。 佩在身上,有強身健體之效。 從香鋪出來的時候,太陽已經西斜,約莫再過兩刻鐘,便要落山了。 嬴晏想了想,索性直接去了肅國公府。 來過許多次,嬴晏輕車熟路朝上善院而去,路過花圃時,瞧見一位身著竹青緙絲云紋錦袍的男子手里拎著一只鎏金細首壺,正在澆花。 他身形與謝昀十分相似,露出三分之一側顏,可窺見容貌十分年輕。 應當是肅國公世子謝時。 這個念頭剛剛跳出腦海,竹青錦袍的男子感受到身后動靜,已經緩緩轉過身。 瞧見來者是福壽公主嬴晏,謝時眉毛微挑,神色意外。 二弟將人看得緊,幾月以來,也不曾拎著人姑娘到他這位兄長面前見一見。 謝時抬著一雙狹長鳳眸,不著痕跡地打量著面前小姑娘,年紀不大,十五六歲,容貌生得嬌嬌美美,一雙眼眸尤其漂亮,身姿纖弱淡薄了些,似是弱柳扶風。 與他二弟倒是十分般配。 謝時一直覺得,二弟太過寡情,眉眼殺戮戾氣太重,娶如此嬌妻,也算一物降一物。 怕小姑娘不好意思,謝時很快收回堪稱慈愛的視線,笑道:“福壽殿下?!?/br> 人人皆道,肅國公世子謝時,玉樹臨風,謙謙君子若孤松,有逸群之才。 只瞧背影,便知所言非假。 嬴晏生長于深宮,見慣形形色色美人,又整日里與謝昀那俊美妖孽相處,到無甚驚艷之意。 只是瞧見謝時容貌的那一刻,嬴晏愣了一下。 原來燕京里的傳聞是真的。 傳言曾說,謝時與謝昀雖是雙生,不僅脾性天差地別,容貌也生得不像。 長子俏母,次子俏父,細細凝著眉眼看,才能瞧處四五分神似。 嬴晏捏了捏指尖,忽然覺得謝時的容貌有些眼熟。 一時半會兒,嬴晏又想出不出為何眼熟,只是縈繞著點淡淡的熟悉感。 嬴晏很快收斂心神,溫軟回禮:“謝世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