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我送你出去?!?/br> 發覺他真的要轉身,辛秀連忙使勁拽他的脖子:“不行,都走到這里了,要不繼續走下去,不是白走了嗎,來走來了?!?/br> 世上有種名為“來都來了”的精神,這精神常能讓人在生出放棄念頭時,繼續堅持下去。 申屠郁無法,只好加快速度。這里面不僅只有風雪大,還有特殊地力,對靈力也有壓制,他本身同樣是金火雙系靈根,這樣的壓制是雙重的,多虧了修為深厚,才能在此行動如常。 要取冰晶,需得進到冰山內部,再一直往下。冰山內部,墻面地面都璀璨如鏡,沒有了外面的寒風,可這些冰散發出來的氣息更加冰冷,反而比外面還難受。 申屠郁知曉徒弟受不住,不敢如同之前那樣貿然放下徒弟,緊緊抱著她一路穿過堅冰往下。 順利在最底層取下一塊透明冰晶,申屠郁也松了口氣,對徒弟道:“再堅持一下,我們這就出去?!?/br> 辛秀搓了搓臉,給他一個笑:“唉,比我想的要容易嘛,這么順利就解決了?!?/br> 她剛說完,只聽外面轟隆一聲,仿佛是冰山崩塌的聲響。 辛秀:“……” 申屠郁本不在意這動靜,可側耳傾聽,好像聽到了什么聲響,整個人停在原地。 辛秀還在那不可置信:“我是烏鴉嘴嗎?”怎么每次說順利就要出事? 申屠郁:“外面的冰山崩落了,還有雪崩,規模不小?!?/br> 辛秀敏銳察覺到了他話音中的凝重之意,正經了些問道:“怎么,雪崩很難辦嗎?” 申屠郁:“雪崩不足為懼,但是方才,我聽到了冰龍的長吟,這附近,恐有冰龍出世?!?/br> 聽他說得肯定,辛秀也能想到這種情況下,兩人恐怕暫時出不去了。 “我們蜀陵山也有一條龍,問過師兄師姐們,都沒聽說還有哪里有龍,我都以為世上只有那么一條龍了?!毙列銓@所謂冰龍有些好奇。 申屠郁:“確實許久未曾出現過龍了,這條冰龍出世,也不知要鬧出何等風雨?!?/br> 那些且不提,他們眼下這情況才是麻煩。申屠郁神識不能太過靠近,但他也發現了,那條出世不是時候的冰龍,現在正在雪原上肆虐,附近的冰山都被他卷成一團,雪原上起了颶風。 “我們只能在此等候那條冰龍離去,或者恢復神智了?!鄙晖烙艨磻阎型降埽骸澳憧蛇€受得???” 辛秀吸吸鼻子:“我可以,你再抱緊點,最好我躺你身上我就更可了?!?/br> 第57章 申屠郁坐在一塊冰晶上,讓辛秀整個蜷縮在自己懷里,兩人背靠著變大的熊貓叮當。這里面除了冰沒有任何其他的東西,辛秀的百寶囊里只帶了一件外出露宿時蓋的薄被,也已經裹在了身上。 可是這樣,仍舊抵擋不了這里面的極寒,她只覺得自己從未這樣怕冷過。這樣的寒氣,帶著此處的靈力壓制影響,并不只是冷而已,能直接穿透身體,甚至在體內凍住修士靈脈。 沒過一會兒熊貓叮當的毛都被凍硬了,平時溫暖的體溫,也在辛秀這個主人靈力不足的情況下,無以為繼,只能保持最后一點溫度。它只是一個靈器,并不怕冷,還會安慰地摸摸辛秀的腦袋。 辛秀呼出一口氣,“要是大熊貓mama在這里就好了,她身上特別暖?!?/br> 說完她才忽然想起來,那大熊貓mama很有可能就是自己師父的原型,不該再叫他大熊貓mama,該叫大熊貓霸霸了。她還沒來得及扒了師父這層馬甲,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去,拿這事好好打趣一番師父。 “我腦子都凍糊涂了?!彼鋈恍ζ饋?。 聽她說起大熊貓mama,還不知道自己這個馬甲已經被扒的申屠郁,又陷入了微妙的沉默中。 “聽說特別冷的時候,不能睡覺,不然我們聊聊天?烏鈺,你怎么這么不愛說話,一般沒有正事,你都不會聊天?!?/br> 申屠郁看徒弟難受,自己也不好受,應道:“你想說什么?” 辛秀:“說說你過去的故事?” 申屠郁:“我的過去沒有什么好說的,只是到處走而已?!弊鳛闉踱曔@個身份來說,他的人身確實沒有值得拿出來說的事,在遇上徒弟之前,他這個身體,連名字都沒有,哪有什么故事呢。 辛秀:“人活在世上,總要有什么最在意的東西,那你在意什么?不知道我有沒有那個榮幸,能占據其中一部分?”她又用那種頑笑的語氣說話了。 申屠郁卻不好回答她,他若是照實說了,她不是更覺得他們兩情相悅嗎。有自然是有的,他唯一的徒弟,格外得他喜愛,若是對他不重要,他何必如此煩惱猶豫。 聽他不答,辛秀自以為明白了,也不氣餒,換個話題繼續問:“那你以前有喜歡過什么姑娘嗎?” 這個可以回答:“沒有?!?/br> 做深涂妖王時,妖洞窟的許多妖在這種事上都很隨性,當然不乏主動送上門自薦枕席求庇護的,可他沒有興致,兼之他那時候脾氣并不好,其實沒有多少妖敢到他面前來說這種話,更別提像徒弟這樣纏著他,若是有,大概早早就被他撕成rou條吃下肚了。 后來入師父靈照仙人門下,一心鉆研煉器之道,想要追求煉器頂峰,蜀陵山一派又多是清心寡欲的修煉路數,他更沒想過這種事。 也因此,上次突然發現徒弟對他有那種心思,他才許久都沒能反應過來。他以為,自己如此,徒弟應當也沒有這種想法才是,誰知她卻是走的隨性聲色紅塵之道。 這紅塵道,可不好走。 辛秀:“沒有啊……” 辛秀拉長了聲音,意味深長地重復了一遍。忽然起身,緊緊環著申屠郁的脖頸,低聲在他耳邊問:“那我想再問問,你為什么不能接受我?我看得出來,你不討厭我,甚至可以說喜歡我,既然我們互相喜歡,你又何必顧慮那么多?!?/br> 他們的姿勢本就親密無間,此時更是有一種別樣的“親密”。申屠郁感覺頸側被微涼的嘴唇親了一下,頓時腦袋都轉不動了。 “……不可?!?/br> “哪里不可?”辛秀呼出的氣都是冷的,柔軟的身子纏在申屠郁身上,像一條蛇,“給我一個理由,沒有認可的理由,我不會放棄,我這人可不是隨便能打發的?!?/br> 申屠郁閉了閉眼睛,一手按在身側的冰晶上,“不要如此,你若是知曉我身份,定會后悔?!?/br> 辛秀的手指在他后頸劃動,“什么身份,說來聽聽?!?/br> 申屠郁:“……” 他沉默著,不知該怎么開口,在這種充滿了男女之情的曖昧氛圍下,他說了,日后師徒二人要如何相處?最后,他也只是抬起手臂試著拉了拉辛秀的手臂,想讓她退開一些。 辛秀貼著他的臉頰,她看不見,感覺更加敏銳,她感覺到烏鈺胸膛里的心跳激烈而雜亂,不知是在遲疑猶豫,或是在掙扎什么。他從來沒辦法狠下心對她,往常他并不是這樣的人,似乎也只有對她才如此。 她莫名高興起來,抬手把他的手臂按下去,微微抬起身子,直接坐在了他的手臂上,壓著,將肆無忌憚得寸進尺演繹得淋漓盡致。 “反正我不管你什么身份,只要我喜歡你,我就不在乎?!?/br> “你發現了嗎?你從來拒絕我都是說我不能接受,沒說過你自己不能接受。你呢,你能接受我嗎,你能愛我嗎?” 申屠郁被她問得一愣。他確實從未想過自己愿不愿意,一心想著被徒弟發現身份,恐怕場面會變得很糟糕。 “我……”申屠郁滯住,敲了兩下眉心。 他確實不知道?;畹镁?,也并不代表就什么都知曉,就像他也不知曉該如何養一個徒弟,明明是當做孩子一般養的,可現在看看,分明不知道兩個人要變成什么模樣了。 “好冷啊?!毙列惆咽仲N進他的后衣領,碰到溫熱的肌膚。 申屠郁身子一繃,也不能把她推開,只好試著站起,“我帶你出去再說?!?/br> 還未站起,就被辛秀按了回去,“你害怕呀,怕會在這里發生什么嗎?” 她忍不住地笑:“我最多就是摸兩下取暖而已,外面冰龍還在,它比我可危險多了?!?/br> 那倒不見得。申屠郁心道,冰龍打不過,也就重傷罷了,一場戰敗而已,可在徒弟這里,他連還手都不能,食鐵靈獸沒有這么憋屈過。 辛秀的手越探越往里,那沒有一層阻隔的溫度讓她舒服地嘆了一口氣,“真暖和?!?/br> 申屠郁顧了這邊顧不上那邊,整個熊都要炸了。那貼著他后背的手,明明是冷的,他卻覺得仿佛燒紅的烙鐵,燙得他汗都要出來了。 幽篁山中的申屠郁原型都感覺自己背后好像有什么令人難以忽視的觸感,扶著額頭在山中轉來轉去,那氣勢惹得滿山裝成靈獸的妖怪們都不敢靠近,連聲音都不敢發出,生怕這位不知何故滿身焦躁的妖王突然發飆。 “妖王這是怎么了?” “許久沒看主人這么暴躁了?” “你還敢看,趕緊離遠點,不然待會兒被一掌拍成rou泥!” 小妖們窸窸窣窣說著,忽然聽到一聲巨響,卻是申屠郁果真一掌拍斷了他平日最愛用原型坐著的那棵老樹。 二人合抱粗的老樹,從中間斷裂開來,轟隆隆倒在青翠山林間,可錘斷了一棵粗樹的幽篁山主人,看上去仍然是一副心神不寧不知該如何發泄的模樣。 也不知是不是心緒起伏太激烈,申屠郁感覺自己人身的手臂開始疼起來,先前被他壓制在手臂里的火毒,被這里的寒氣一激,變本加厲鉆進靈脈四處游走。 徒弟還膩在他身上不安生,撒嬌玩鬧,他咬了咬牙,“阿秀,起身?!?/br> “怎么?”辛秀話音一停,她仿佛感覺到什么,下意識伸手按了一下,隨即才唔了一聲,用一種特別正直的語氣平鋪直敘道:“你硬……” 話未說完,申屠郁忍無可忍,一手按住她的脖子,把她掐暈了。 抬手托住辛秀軟倒的身子,申屠郁實在沒能忍住,露出個猙獰的表情,使勁按自己的額頭,好像想借此讓那反應褪去。 再也沒法在這里待下去了,申屠郁抱起暈過去的徒弟往外走。 該死的冰龍,若不是它在攔路,怎么會變成這樣! 食鐵靈獸惱羞成怒,再度開始遷怒起來。 可惜事情就是這么湊巧,等他離開,剛好看見冰龍遙遙飛向天際的身影,他一咬牙,昂著腦袋,也不看懷中徒弟,直接騰云而起,往蜀陵山的方向飛去。 就和每一次人身回蜀陵一樣,沒有驚動任何人,烏鈺把辛秀帶回了幽篁山。 還是那座靜謐的小樓,還是那座煉爐。 辛秀躺在中間無知無覺,申屠郁一個原身,一個人身,一左一右坐在她旁邊,背對著她,用同樣的姿勢按著額頭,久久沒有反應。 “是火毒的原因?!?/br> “嗯,如果不是火毒,不可能對徒弟有這種反應?!?/br> “沒錯?!?/br> 兩個身體好像自問自答,說完后,安靜再度降臨。他們同時起身看了眼臉色恢復紅潤的徒弟,又同時移開眼神。 “……材料都已經收集齊了,先為她把眼睛里的萬歲光煉了?!?/br> 申屠郁說完,鎮定許多,也能看徒弟了。他原身手指修長,指甲是略長的黑色,在辛秀緊閉的眼睛上方一點,讓她睜開了眼睛。隨即雙掌一合,取出當初煉制人身時造的一座煉爐。 先是溫爐,然后將徒弟整個人放入爐中煉制。這樣的煉制比煉制靈器更加繁瑣困難,但也遠比不上當初給自己煉制人身。 烏鈺這段時間帶著辛秀一路收集的材料全都被拿了出來,見到這些材料,假裝忙碌的申屠郁忍不住又頓了頓。 等到無色的火焰開始在辛秀身上燃燒,他才摒去一切雜念。 這樣的煉制需要很多時間,不過他現在需要的就是很多時間來恢復冷靜。他在煉器一道幾乎已經到達頂峰,所以一切都有條不紊,不過在煉制中途,他產生過一個念頭。 或許,他可以想個辦法,取走徒弟關于烏鈺的記憶—— 他的手按在辛秀額心許久,最后仍然是嘆息著收了回去。 “罷了,你要走紅塵道,要煉心,且受這一次煎熬吧?!?/br> 以后,不可如此了。 他無意識地拂開徒弟額上亂發,收回手,取出最后一樣冰晶,讓它落入辛秀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