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瑾兒,過來看看這字如何?!?/br> 慕景上前看了一眼,宣紙上只寫了一個‘足’字。 “父皇的字,自然是極好的?!蹦骄暗穆曇舻?,聽不出任何情緒。 “瑾兒可知,朕為何偏偏寫這個字?!笔挾︿J利的眼神盯著兒子。 “兒臣愚笨,不知父皇深意?!?/br> “足,可行萬里,卻必須有手喂食,支撐身子,腳才有足夠的力量,走遍萬水千山,手足手足,相偎相依,相輔相成,不分彼此,缺一不可?!?/br> 慕景沒有出聲,靜等著蕭鼎的下文。 “瑾兒,兄弟如手足,更是如此?!?/br> 至父皇給自己看那個‘足’字時,慕景就知父皇要說的話,聰明如他,怎會不知,父皇的心思。 只不過,這次,他又要自己在什么事情上念手足情誼? 科舉案? 一些蛛絲馬跡是和蕭炎有關,可他頂多是收了幾個官員的孝敬銀子,并未直接賣官,接觸考生,且根據自己手里的線索,蕭炎受賄的銀子,數額不大。 不至于到要自己放他一馬的地步。 “皇上,大皇子到了?!闭谀骄俺了紩r,當值的小太監弓著身子進殿稟報道。 “讓他進來?!?/br> 片刻,才被下令禁足的蕭炎,在宮人的帶領下走了進來。 “兒臣見過父皇?!?/br> 蕭鼎撇了大兒子一眼:“起來吧,這幾日禁足可有認真反???” “兒臣深刻反思過了,這事是兒臣荒唐,鬼迷心竅了,以后一定痛改前非,不會胡來,定會如皇弟一般,早日為父皇分憂,造福百姓?!?/br> 蕭炎一席話說得十分誠懇,說完偷偷看了看蕭鼎的表情。 他實在是不想再繼續被禁足了,府上看來看去就那幾個女人,他早就膩味了,還是外面快活。 蕭鼎沉默半晌,坐回桌案后的椅子上,抬眼看了看長子:“炎兒,你看看朕今日練的字如何?” 說著又把,剛給慕景看過的那副字,拿起對著蕭炎。 蕭炎滿腦子都是,他不要再被禁足了,一定要讓父皇放自己出去,不然老/二萬一在這段時間在父皇面前貶低自己,再趁機在暗中培養心腹,到時候自己出來,豈不是完蛋了? “父皇的字,行云流水,一氣呵成,看似尋常,實則暗藏鋒芒……” 蕭炎張嘴就是一通馬屁狂拍,正在他絞盡腦汁想著詞繼續時。 “夠了?!笔挾淅浯驍嗔怂?。 蕭炎浮夸的贊詞,獻媚的態度,都讓蕭鼎很是不悅。 “瑾兒?!?/br> “兒臣在?!蹦骄斑M殿后,始終一副淡淡的表情,讓人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朕,剛剛說的話,你可記住了?” “兒臣記下了?!蹦骄靶睦锢湫?,說來說去,父皇只一個意思。 要他屈居人下,要他輔佐蕭炎。 因為皇命也好,為兄弟手足情也罷。 蕭炎一聽,這兩人在自己來之前還說了悄悄話? 于是,按耐不住出聲:“父皇,兒臣還沒記下,您……” 蕭鼎冷眼一撇,蕭炎嘴里的話就嚇得說不出來,聲音越來越低,最后低下了頭。 父皇以前明明最疼自己,這他才禁足兩日,父皇就變心了? “炎兒,剛剛你不是說要替朕分憂,那明日科考,你親自去監考,需特別留意人員名單朕一會給你,考場布局讓你皇弟一會給你講講,這事你有沒有信心辦好?!?/br> 蕭鼎的話一出口,慕景袖子下的手就握成拳,不斷收緊。 殿門口“啪”的一聲響,陶瓷墜地摔得四分五裂的聲音在空曠的殿內,尤其刺耳。 父子三人轉頭,見夏芙蓉一身正紫色貴妃服,頭上側邊帶著今日晉封時剛御賜的六尾鳳簪,一臉茫然站在殿門口。 手上原本端著的參湯,灑了一地,還冒著絲絲熱氣,裝湯的瓷碗連著蓋子掉在地上碎成七八塊。 夏芙蓉和蕭鼎年少相愛,攜手走過幾十年,情份自然不是后宮其他女人能比的。 且,蕭鼎也當真是極愛這個女人,因此下令,除御書房,乾安殿等前朝商議政事的地方外,其他地方,如宿寢的龍安宮,歇息的月華閣等地,夏芙蓉都可自由出入,不必通傳。 “母妃?!蹦骄耙姞钸B忙上前,拉住夏芙蓉的手,仔細檢查了一下,確認沒被燙著,送了口氣。 見夏芙蓉嘴唇都在微微顫抖,極力隱忍著眼里晃動的淚珠,慕景擔憂開口道:“母妃,您沒事吧!” 好一會,夏芙蓉才回過神來,她深吸一口氣,將快要奪眶而出的眼淚硬生生憋了回去,擠出一抹笑:“母妃沒事?!?/br> 說完,她越過兒子,走向蕭鼎,一步一步走得極其慢,每一步都很辛苦。 就好像嫁給他,嫁給了自己心愛的男人,明明他也愛她,但是這數十載來,她依然過得很辛苦。 “臣妾剛剛不慎將給皇上的參湯打翻了,驚擾了皇上,還望皇上恕罪?!闭f著就要跪下身。 蕭炎見狀,低聲嘀咕道:“假矯情……” “閉嘴?!笔挾渎暫浅獾?,說著抬手將夏芙蓉扶起。 拉著她的手:“無妨,湯灑了朕就明日再喝,只是愛妃別日日都親自燉,交代下人動手就好,愛妃這湯燉了幾十年,朕是怎么喝都喝不膩?!?/br> 最初相愛時,她說要為他燉一輩子湯。 她做到了,幾十年如一日,即便她代替皇后之職統領后宮,也沒有耽誤。 夏芙蓉狀似無意的把手從蕭鼎手里抽回,低眉順眼道:“為皇上燉湯,臣妾不覺勞累?!?/br> 蕭炎看著夏芙蓉,感覺著實礙眼,要是自己的母后在世,這里哪有這個女人說話的份。 她霸占母后原本該有的寵愛,代替母后打理后宮,坐著后宮之首的位置,風光無限,就只差一個皇后的封號而已。 最讓蕭炎看不慣的一點是,這個女人還生個兒子來和自己爭皇位。 偏偏父皇對這個女人耐心尤其好。 看著蕭鼎與夏芙蓉兩人,蕭炎心里冷笑,都晉封皇貴妃了,不如直接當皇后算了。 “父皇,你剛剛說要兒臣去接科考的事?”為了打斷兩人,免得這個女人又裝模做樣的勾引父皇,蕭炎直接開口道。 蕭鼎這才想起,還有政事沒說完,低頭對夏芙蓉道:“你先回宮去,朕還有事情要商議,今晚朕歇在你宮里?!?/br> “臣妾告退?!毕能饺匦α诵?,俯身淡淡的回道。 她走后,殿內又只剩下父子三人。 蕭鼎轉頭看著兩個兒子:“朕的意思是,科舉的監考以及查舞弊之事,瑾兒你先不要管了,你明日扮作考生,入考場,爭取拔得頭籌,中個狀元郎的身份,過些日子,朕有其他事吩咐你去辦?!?/br> “父皇,科考之事一直是皇弟在查,干嘛突然轉給兒臣,我……我不想去?!笔捬琢ⅠR開口拒絕。 想得美,萬一是老二扔下的爛攤子,自己一接受,豈不是吃力不討好。 慕景沒有出聲,直到蕭鼎轉頭看著他,開口喚道:“瑾兒?!?/br> 他才艱難動了動唇:“兒臣聽父皇安排?!?/br> 不被偏愛的孩子,沒有撒嬌說不的權利。 聞言,蕭鼎笑了,沒有理會蕭炎的話,對著慕景道:“好,你趕緊回去準備吧?!?/br> “父皇,那我……”蕭炎不死心。 蕭鼎瞪了長子一眼:“讓你去你就去,不然就禁足一輩子?!?/br> 申時末,慕景才出了龍安宮的殿門。 他離開時,蕭炎還被蕭鼎留在宮里。 因為蕭炎需要看科考的布局,舞弊考生嫌疑名單,查考生夾帶的新方法,以及如何避免考卷謄抄被作假。 而這些,都是他花了幾個月的心血分析,不斷和自己的親衛扮演科考實景,琢磨出來的。 確定萬無一失后,才呈報給了當今圣上,他的父皇。 德勝樓,是皇宮最高宮樓。 夏芙蓉一身貴妃正服站在宮樓上,目送著兒子的背影出宮。 直到慕景拐過德勝門,再也看不到,青煙見她依然一動不動,于是小心翼翼開口:“娘娘,二皇子已經走遠了?!?/br> 至那日得知青煙差點被浪蕩子調戲糟蹋了,夏芙蓉怕她一個小姑娘在外面出事,便讓慕景將她送了回來,留在了自己身邊。 慕景不在戲班時,青煙就回宮陪著夏芙蓉,需要戲班遮掩身份時,她才會出宮。 她知道,至剛剛娘娘從皇上寢宮回來后,臉色就不好,加上現在的反常,見貴妃娘娘對自己的話恍若未聞,青煙心里很擔心。 不安的喚道:“娘娘?!?/br> 夏芙蓉死死盯著宮門兒子離開的地方,她的目光似乎看得很遠,眼神卻有些空洞。 “青煙,我這身皇貴妃正裝好看嗎?” 青煙點頭:“好看,好看的,娘娘穿著端莊貴氣,甚是好看?!?/br> “可這是用瑾兒幾個月的心血換來的?!?/br> 青煙沒明白夏芙蓉的話,不敢輕易接,只靜靜聽著,她知道,娘娘雖然今日晉升了位分,但娘娘不開心。 “我的瑾兒,他沒有皇子的尊貴,在宮外隱姓埋名,兢兢業業辦他父皇交代的事,眼瞧著事要成了,幾個月的嘔心瀝血終于有了些功績,皇上說不讓他繼續就不讓他繼續,科舉之案,瑾兒費了多少心思,旁人不知,皇上怎會不知?!?/br> “布局好了,計策獻好了,只差最后一步,就可以功成,皇上讓瑾兒別管了,我兒子幾個月的心血要白白拱手讓人?!?/br> 夏芙蓉越說越激動,抬頭抓下頭上象征身份的六尾鳳簪,狠狠扔在地上。 “這個皇貴妃我不稀罕,本宮不稀罕?!?/br> 青煙連忙制止她,抓著她的胳膊:“娘娘不要,別這樣,要是傳到皇上耳朵里,會給二皇子招麻煩的?!?/br> 夏芙蓉一臉淚水,有些泣不成聲:“我心疼,青煙,本宮好心疼,在龍安宮時,我的瑾兒,他隱忍得用指甲把自己手心都掐出血了,他都不能吭一聲,明明他也那么不甘心?!?/br> 他至幼就不敢出一點錯,他睿智,果斷,清明,堅定,文武雙全,他念百姓之苦,解朝堂腐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