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一秒以后,他匆匆錯開自己的視線,輕描淡寫地笑了起來,“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又不是每天在家里給林佟他爸和他媽擦鞋子?!彼D了頓,又情緒莫測地補充,“長這么大,這還是我第一次給別人擦鞋子?!?/br> 游重沒有說話。 林和西等了等,又問:“生日宴馬上就要開始了,你不過去嗎?” 游重道:“生日禮物周煊會代我轉交?!?/br> 林和西奇怪地看向他,“你來參加林佟的生日宴會,應該不僅僅只是為了給他送生日禮物吧?” 游重站在他面前,垂眸回望他,“你說得對?!?/br> 林和西了然地點點頭,“那你現在可以過去了?!?/br> 游重仍舊站在原地沒有動,嗓音淡淡:“但我也不是來見他的?!?/br> 林和西下意識地接話:“那你是來——” 話未說完,撞入游重那雙黝黑似深海的瞳孔,仿佛意識到了什么,他倏然止住話音。 對方已經開口:“我是來見你的?!?/br> 在深陷以前,林和西及時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如果你是想問那幅畫的事情?!彼麊问值衷谀槀?,偏頭望向其他地方,聲音輕得如同自言自語,像是在告訴游重,又像是在告訴自己,“畫在送出去以前,它的所有權都歸我,而我依然有權決定它的最終去向。所以我們沒什么好說的?!?/br> 游重神色如常,“那就暫時先不說?!?/br> 不明白為什么是暫時,林和西皺起眉來,還想要開口說什么。 游重已經岔開話題:“為什么要把頭發染回黑色?” 他在林和西身側坐下,長腿微屈踩在下一層臺階上,掌心覆上林和西柔軟服帖的發頂,指尖捏住他的發梢輕輕摩挲,而后微微揚眉道:“我在人群里找茶棕色的頭發,找了很久都沒有發現?!?/br> 林和西想了想,最后還是選擇毫無保留地告訴他:“她說我的發色會對林佟的生日晚宴有影響,叫我去把頭發染回黑色?!?/br> “不過是想找個借口讓我在林遠魏面前挨罵而已,完全不值得她這樣大費周章?!绷趾臀骱敛辉谝獾匦α似饋?。 游重眼眸漸沉,目光緊緊落在他臉上。 這一次,對方沒有再掩飾自己眼里外露的情緒。 短短半個小時里,已經是兩次看見游重這樣的眼神。 他其實不太愿意游重這樣看自己,他把自己的事情說給游重聽,也并不是想要博取對方的同情或是憐憫。 恰恰相反,林和西長到這么大,最不需要的就是旁人的同情和憐憫。 而往往在面對這些時,他最擅長的就是用笑容來進行回擊。 唇角的笑意擴大,林和西甚至饒有興致地歪了歪頭,表情無懈可擊地問他:“你覺得我可憐?” 游重的回答遠遠超出他的意料之外。 對方情緒不明地反問:“你不可憐嗎?” 林和西笑容輕輕一滯,下意識地抬頭去看他,眼里流露出幾分不易察覺的茫然來。 他以為自己無懈可擊,可是游重的話卻又穿破層層盔甲,帶著凜冽氣勢,直抵他的內心深處。 他不知道該怎么來回答對方的這個問題,只能順著游重的話往下繼續:“你說得對?!?/br> 林和西說:“我的親生母親不愛我,她覺得我是她的污點。我的親生父親也不愛我,在他的眼中我可有可無。而我再也沒有其他的親人,也沒有任何朋友。和你們比起來,我確實可憐?!?/br> 他的語氣平靜無波,可每說一個字,心臟都會不受控制地緊縮一分。 他不知道這是不是心痛的感覺,甚至說到最后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像是已經從身體中剝離而出,如同事不關己的局外人般,站在旁邊冷眼旁觀他的嘴唇張張又合合。 林和西有很長時間沒有再去看游重臉上的神情,他只能聽到游重低聲叫他的名字:“林和西?!?/br> 他聽見游重說:“沒有人愛你?!?/br> 林和西想回應他的話,你說得對,沒有人愛我。 他張開嘴唇,聲帶卻像是受阻滯澀,許久都發不出聲音來。 有溫熱的觸感落在他的唇角,然后是他的臉頰,他的鼻尖和他的眼睫上。 帶著游重獨有的氣息和呼吸頻率,溫暖而柔軟。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 狹窄而安靜的樓梯上,游重伸出手臂用力地抱住他,“你的母親不愛你,沒有關系。你的父親不愛你,也沒有關系。沒有親人沒關系,沒有朋友也沒有關系。這些都沒有關系?!?/br> 抱住他的那雙手臂微微收緊,游重再一次叫他的名字:“林和西?!?/br> 他說:“從今天開始,我來愛你?!?/br> 第64章 重哥不虧 林和西下巴墊在他肩頭,垂著眼睛許久沒有說話。 游重又把人往懷里抱了抱,轉頭貼上他耳邊,半是控訴半是不滿地問:“你就沒有什么要說的?” “有?!绷趾臀餮垌p眨,如同才回過神來般,慢吞吞地開口,“你和美院那個女生是怎么回事?” 游重思忖一秒,故意道:“我只是想把畫還給她?!?/br> 林和西聞言愣住,反應極大地從對方肩膀上抬起頭來,“你把畫還給她了?” 游重心中對他的懷疑又大一分,“沒有。她說那幅畫不是她畫的?!?/br> 林和西不著痕跡地松了口氣。 礙于此時場合和情況的特殊性,游重也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兩人坐在寂靜無人的樓梯上,一門之隔的宴廳中依稀有喧嘩的笑鬧聲傳來,而他們也隨時都有被人發現的可能。 顯然這里并不是什么談情說愛的好地方,游重還是想要從林和西口中得到確切的答案,“你還有什么想問的?” 林和西搖頭道:“沒有了?!?/br> 游重仍是抱著他不松手,嗓音低而沉:“那你是不是也應該給我一個答案?” 林和西瞇著眼睛笑起來。 他什么都沒說,從游重懷里探出上半身,將手伸向游重身后的墻壁。 下一秒,耳旁有微弱的“啪嗒”聲響起,視野內驟然陷入黑暗。 林和西把燈關掉了。 沒有給出任何口頭的回應和答復,他坐回游重懷里,伸手捧住對方的臉吻了上去。 不再是那天夜里的淺嘗輒止,而是繾綣又纏綿的唇齒相交和舌尖撞擦。 耳邊的喧囂和鼎沸逐漸隔絕遠去,心跳聲和呼吸聲清晰交疊,他們坐在黑暗中接吻。 沉默又熱烈。 兩人沒再去宴廳里,直接從林家別墅的后門離開了。 走前記起還留在宴廳里的周煊,游重給對方打了個電話。 周煊不回大學城,道是晚點再走。 掛掉電話,游重開車帶林和西回大學城。 兩人都沒吃什么東西,下車以后,林和西跟著游重回他家里。 阿拉斯加蹲坐在門邊迎接他們,林和西進門后就和狗玩得樂此不疲,游重拿手機出來叫外賣。 點完外賣,游重欲要放下手機起身去喝水,通知欄里夏成風的微信消息跳了出來。 對方在微信里道,晚上宣傳部整理比賽的投稿作品,他從里面翻出了林和西的那張畫。 那行字的下方,就是夏成風發過來的照片。 將放大照片,游重垂眸往畫上看去,而后詫異挑眉。 夏成風說得沒錯,林和西的畫畫功底的確不比美院的那些學生差。 游重雖然是外行人,但在數年受到親生母親的耳濡目染下,也能分辨出繪畫作品的好壞來。 手機里的畫構圖極有層次感,用色艷麗而飽滿,顯然不像是出自對畫畫一竅不通的人之手。 讓游重詫異的不僅僅只有這幅畫中用到的技巧,還有出現在畫里的人。 林和西曾經說過不會把他畫進去的話猶在耳邊,游重舉起手機給他看,眼里隱隱有幾分戲謔的笑意,“不是說要把我從畫里摳掉?” 后者先是有些驚訝,轉念想到夏成風的存在,又很快了然過來。 他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謊:“我忘了?!?/br> 說完,從沙發上站起來,裝模作樣地問:“你這里可以從窗外看到大樹嗎?” 他自言自語般道:“我得去看看,外面是不是有母豬在爬樹?!?/br> 游重沒有說話,臉色隱隱發黑。 林和西努力忍了忍,最后還是沒能忍住,當著他的面笑出聲來。 對方面色又黑一分,彎腰抽出茶幾下方那張從奶茶店里帶回來的畫,起身朝垃圾桶的方向走去,“既然這張畫的主人已經找不到了,我還是把它丟掉吧?!?/br> 林和西的笑聲戛然而止,連忙上前去阻攔他,“你不要就給我?!?/br> 游重轉過身來,瞥他一眼道:“畫上畫的人既不是你,這張畫也不是你畫的。你拿著有什么用?” 林和西被他問得語塞。 游重不再多說,松開停在垃圾桶上方的那只手,畫從他的指尖飄然落下。 林和西下意識地伸手去接,入手觸感卻不像是畫畫用的紙。 愣了一秒,他將手里那張紙翻過來。 紙的兩面都是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熟悉的畫。 林和西終于反應過來,神色悻悻問:“你知道是我畫的?” 游重取笑他:“想送畫給我就直說,不需要這樣拐彎抹角?!?/br> 林和西臉上微臊,想到此時也解釋不清楚,索性就由對方這樣誤解好了。 游重又有些不快地道:“你那張送去參賽的畫,評比結束以后記得拿回來?!?/br> 林和西回到沙發里坐下來,有幾分促狹地問:“怎么?你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