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江澤予當即經由前來法律援助的律師之口提出申辯,強調他的褲角只是沾上了張秋紅購置的豬血,這一切都是她在污蔑他。 他在提出申辯后,警方立即出動,從他家搜尋到了那條褲子。經過檢驗,褲腳上反復清洗后依舊殘留的血跡明顯與張秋紅的血液一致,事實證明,在這一項證據上,是被告在撒謊。 這便是鐵證如山了。 當年這件事情著實古怪,兩方各執一詞、令人費解。 警方也擔心會判錯案,于是對于被告人江澤予提出的質疑進行了精密的偵察,可最終得到的結論是受害者張秋紅平時為人和善,與被告人之間也并無任何糾葛,不存在陷害的動機。 反而是被告人擁有傷害孕婦的動機。 ——張秋紅在第二次陳述時,回憶了江澤予在毆打她的時候,面目猙獰地反復咆哮:“生孩子會死的,為什么要懷孕?既然會死,又為什么要把孩子生下來?你以為你的孩子就愿意嗎?” 警方就她的這番話做了調查,這才發現被告的母親十八年前為了生下他難產去世,以至于他一直在單親家庭中長大,性格孤僻冷清。 警方由此合理猜測,他極有可能在這樣不正常的童年氛圍里,產生了極度扭曲的心理。 至此,人證物證具在,甚至連動機也有了,一切塵埃落定,張秋紅對江澤予的人身傷害指控成立,法院判處江澤予兩年有期徒刑。 事后來看,其實當時的警方并非酒囊飯袋,只可惜針對江澤予的圈套設計得太過精密,一環扣一環,甚至極為恐怖地把握了人心—— 褲腳的血跡一事,背后的cao盤人早就料到江澤予會提出申辯,也料到他的申辯會與證據不符,從而讓警方對他產生極度的不信任,也就間接推動了警方認定他罪名成立。 再者,背后人利用張秋紅和江澤予的“素不相識”,讓警方自然而然產生了合理的邏輯鏈,也就是說如果張秋紅不是真的聽到江澤予說了那些話,是不可能編造出和他身世相關的“動機”的。 那么真相也就只有一個,他們不得不相信,這個年僅十八歲的少年,由于年幼喪母導致了極度的心理扭曲,在特定場景觸發下,對這位手無縛雞之力的孕婦實施了慘無人道的暴力行為。 以上這些細節,就是這場圈套中設計得最為巧妙的部分。 在這場陷害之中,周子駿從始至終都沒有露過面,所以江澤予到今天都百思不得其解,當年那位孕婦到底為什么費盡心思地陷害他。 而且她的目的并非是要補償,她的全部訴求似乎只是想要讓他坐牢。 他出生市井,自幼喪母,父親不過是一名普通的商販,家境普通根本不可能得罪什么人,更遑論得罪一位素不相識的孕婦。 就連謝昳,也是在聽完江澤予的全部講述后,借著謝川的人脈關系和經濟實力,有針對性地查了好幾個月,機緣巧合之下才逐漸摸清了真相,也得知了周子駿在這背后所做的一切。 也知道了他想要整江澤予的理由。 這般攻心算計的背后,竟然不是仇深似海,更非什么驚人宿怨。 那理由,實在是太過可笑也太過悲哀。 逐漸變涼的水溫沒過口鼻,謝昳在幾欲窒息的邊緣心跳加速、頭痛欲裂。她幾乎立刻便感受到了當年她得知真相后,心里那極度的憤恨和疼痛,以及不顧一切想要報復的心情。 那個人渣,就這么輕描淡寫地,毀掉了她最愛的人的一生。 樺木香薰的氣味逐漸滲透到水中,謝昳緩緩地探出頭來。 水溫逐漸下降,涼意沁入皮膚,她卻沒有要起身的意思。 思緒翻飛間,謝昳忽然聽到浴室外有一個女人的聲音。 她心下疑惑,這么晚了,有誰來他們的房間?不會是那個大波浪? 謝昳屏著呼吸仔細聽著,忽然覺得那聲音很耳熟。 ——女人的聲音里帶了幾分醉意,含糊不清、毫無邏輯地講著顛三倒四的中文。那聲音熟悉極了,倒像是……她自己的聲音! 艸!電腦里的那個視頻! 謝昳頭皮炸裂、鮮血一下子涌上腦袋,她猛地從水里坐起來,隨手抓了件浴袍裹住,迅速系好腰間的系帶,然后推開洗手間的門往外沖。 果然,門開后視頻的聲音更加清晰地傳來。 她聽到視頻里的自己醉醺醺地大聲嚎著:“嗚嗚嗚,你們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他,我每天都在想他,走路也想,吃飯也想,睡覺也想?!?/br> “還有,你們知道我有多虧嗎?我都沒有睡過他?。?!我都沒有睡過他我就跟他分手了嗚嗚嗚……” 謝昳:“……” 她真的很想沖進視頻里,把那個喝酒喝到腦子壞掉的傻逼女人的嘴堵上。 作者有話要說: 勉強二合一?哈哈哈哈我愛你們!感謝在20200131 14:24:39~20200202 16:21:1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大周周啊 2個;?元小一?、魚大蛋、米、32525172、奶昔xix、a lifetime , not onl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青黛黛i 15瓶;米 8瓶;蘋末夜語卿 3瓶;小梅子、隰止、沈倦. 2瓶;26426198、好想再吃一頓吖、阿綠、a lifetime , not onl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32章 ——“我都沒有睡過他!我都沒有睡過他我就跟他分手了嗚嗚嗚……” 謝昳聽著這驚人的話語,立刻頭皮發麻三步并作兩步跑過去, 彎下腰“啪”的一聲闔上茶幾上放著的電腦, 怒氣沖沖地瞪著眼前看視頻看得津津有味的人。 偌大的總統套房寂靜無聲,謝昳只覺得她的羞惱和尷尬像一鍋滾動著的沸水, 源源不斷地往外冒水蒸氣,很快便滿溢了整個房間, 逼出賴以呼吸的空氣, 幾乎要令人窒息。 她當時就不應該因為心軟借他電腦的,就應該讓他聽電視里那個無聊的脫口秀主持人講無聊的笑話無聊死! 憤怒有時候是掩飾一切的最好途徑,謝昳語速飛快, 先發制人道:“江澤予, 你干嘛翻我電腦,你這是侵犯我隱私,要是我愿意我都可以告你!” 灰色的真皮沙發上, 和她隔著一個茶幾的男人抬起頭來, 臉上沒有什么表情。 惱羞成怒的謝昳沒有發覺他先前眼底泛著的些微紅色,只注意到了他雙眼目光灼灼地盯著她。 半晌后, 男人的眼神從她的臉上逐漸往下移,一寸一寸挪到了她精致的下巴以下十五公分的地方。 他的視線停駐在那兒,窗外暗夜沉沉, 屋內燈光照亮如白晝, 女孩子起伏間細膩的肌膚在雪白浴袍襯托下,白得扎眼。 她著實有副好身材,二十出頭的時候便初現端倪, 如今五年過去,明明臉上沒有太大變化,可歲月還是在她身上留了一些東西。 他的眼神逐漸發沉,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 謝昳疑惑地順著他的眼神往下看——她剛剛聽到聲音飛速從水里爬出來,只來得及披上一件浴袍,匆忙間連系帶都沒系緊。此刻因為彎下腰蓋電腦,那浴袍的領口敞開幾分,露出大片的鎖骨和胸口,好在那浴袍還是知道點分寸,因為再往下幾分這場面就該變成十八禁了。 薄肩窄背之上,凌亂的銀灰色發梢還在往下滴著水,水珠匯成線順著脖頸路過鎖骨,又流進浴袍深處。雖然房間里暖氣開得足,可裸露肌膚上水珠蒸發吸走熱氣帶來的涼意、又或是某些人毫不掩飾的灼灼目光,讓她立刻起了成片的雞皮疙瘩。 最致命的還是他沉沉的話:“昳昳,你要是想的話,為時不晚?!?/br> 謝昳剎那間滿臉通紅,猛地站起身,雙手將雪白浴袍的兩片前襟交疊,把自己蓋得嚴嚴實實:“江澤予你個變態!” 那聲音尖銳到快要破音,尖銳到欲蓋彌彰。 她話音剛落,沙發上坐著的人長腿微收交疊在一起,手肘靠在沙發背上撐著額頭,喉頭滾動間嘴角泛起的弧度很愉悅又很無辜。 他嘴邊含笑,冷硬的臉部線條柔和起來好看得不像話,說出的話卻宛如禽獸:“我只是順著你的意思?!?/br> 謝昳:“……” 她想開口辯駁,但事實是,剛剛在視頻里叫囂著哭著喊著說沒有睡到他的人,就是她謝昳本人。 辯無可辯。 謝昳咬牙切齒地瞪他一眼,迅速地抱起電腦跑進她的房間里,狠狠把門帶上,還干脆利落地把房門反鎖。她把電腦胡亂擱在書桌上,而后失神地跌進柔軟的大床,把腦袋埋在枕頭里。 好半天后,她才懊惱地哀嚎出聲,暴躁地在床上翻滾著。 既然他看到了視頻后面,那最開始她的那堆胡言亂語想必也肯定被他聽到了,該死的害人不淺的酒精! 謝昳覺得自己可能有精神分裂癥。 韓尋舟從前就說過她這個毛病,她清醒的時候死要面子,最不耐煩也最不屑的就是煽情和溫柔。在她謝大小姐淺薄的觀念里,那些電視劇、電影里的溫情表白時刻,百分之八十都是尷尬氣息溢出屏幕的尬聊。但是每當她喝醉了,就會變成另外一副狗樣子,比如——高中畢業那年,她曾經在某一次喝醉酒之后抱著韓尋舟說了一晚上愛她、要保護她一輩子、不讓她嫁人。 這件事情后來被韓尋舟笑了很久,每一次都以謝昳發飆收場。 她和江澤予在一起的那三年,非常幸運地從來沒有被他發現過她的精分,可誰能想到重逢至今才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她就“晚節不?!?、徹底崩人設了。 緊閉的房間門口,江澤予敲了敲門,里面的翻滾和低低哀嚎聲驟停:“昳昳,再生氣也不能餓著自己,出來吃點東西再睡?!?/br> “我用微波爐給你加熱?!?/br> 謝昳沒有吱聲。這種時候出去吃飯?她就算餓死也不會去! 可幾乎兩天沒有進食的胃在此刻做出了強烈反抗,她安安靜靜躺了兩分鐘后,“蹭”的一下從枕頭上爬起來,沖門外低低地喊:“你先發誓,剛剛看到的聽到的全都忘掉,誰提誰就明天出門摔個大跟頭!” 門外過了好久,才傳來伴著無奈笑聲的一聲“嗯”。 謝昳自知她這樣不過是掩耳盜鈴自欺欺人,但他樂意配合,她心里卻好受許多,覺得總算保存幾分顏面。她打開房門走出去,板著張臉把自個兒的行李箱拖進來,又“砰”的一聲關上門。 幾分鐘后,她穿好整齊的睡衣、用毛巾包住濕發打開房門,此時臉色已經恢復了一貫的散漫。 正坐在沙發上的男人果然信守承諾,對之前的事只字不提,只和顏悅色地指了指餐廳的方向。 謝昳面無表情地點點頭,走到餐桌邊上坐下。 白醬意面奶油味十足,香氣在舌尖炸開,在各種意面口味中,她最中意這一款,而灑了歐芹碎的蔬菜湯又最是解膩。 他對她的口味,五年過去還是把握得很精準。 謝家家教一向很嚴,謝昳從小被養成的習慣讓她不論吃什么都很安靜——但那速度著實不慢,眼看著歐芹湯和意面都少了一半,她才停下筷子,別扭地回頭問江澤予:“……你吃點嗎?我吃不下了?!?/br> 江澤予聞言點點頭,站起身走過來在她對面坐下,接過她用過的餐具,毫不避諱地開始收拾殘局。 這一點,曾經的謝昳是很不習慣的。 她在謝家長大,看習慣了謝川和周婉玲的相處模式。他們倆相差了很多歲,雖然也算恩愛,但彼此之間頗有規矩。周婉玲碗里的東西,不管剩了多少謝川都不可能接過來吃;家里的飯菜幾乎每天都是分成小份,像是西餐那樣一人一份;如果真的是不可避免的中式家宴,那么桌子上便會放著一雙公筷和一個公勺,吃飯的時候大家需得先用公勺將飯菜盛到自己的碗里,避免直接接觸。 除了吃食,每個人的衣物會分開清洗,也會分開存放。 謝昳一直以為家人都是這樣的,甚至說她周圍的大多數朋友,比如韓尋舟,比如賀銘、莊孰,他們家里也大多是這樣的模式。 直到她遇見他。 謝昳想起當年在s大附近的公寓,江澤予偶爾會下廚,有的時候是簡單的一碗面,也有時候是豐盛的一桌子飯菜。她胃口一直不大,往往沒吃幾口就飽了。通常來說她都會控制好盛到碗里的米飯小于等于自己的飯量,但也有幾次失手的時候。 往往那時候,江澤予便會自然而然地接過她的碗——自然得就好像她和他是同一個人,絲毫不需要有距離和避嫌??善婀值氖?,他在旁的事情上,或許說對旁的人,明明是最愛干凈不過的一個人。 時隔好幾年,不管是當年那個清貧的窮小子,還是如今衣著講究、身家百億的商場新貴,他對她一如當初。 謝昳忽然覺得心里有點難過,如果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他們是不是就會像書里寫的那樣,彼此恩愛,相互陪伴一輩子,而不會有那段違心的五年分離。 可如果沒有那些事,他大她三歲,生活圈子沒有任何重疊,他們或許就會是兩條平行線,永遠不會有交集。 “江澤予……”,謝昳張了張嘴,只覺得命運這一件事情實在是荒誕又愛捉弄人,對善良的人報以最大惡意,“你……” “你還記得我們的第一次見面嗎?” 男人聞言放下筷子,似乎想要伸手揉她頭發,在發現她腦袋上包著的毛巾后又轉而收回手。 “怎么會不記得,在行政樓辦公室的門口,我撿了你的耳釘,換了三個月的青椒炒rou?!?/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