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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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這個時候, 張云蘭也不隱瞞, 眼淚不停的在眼眶里打轉, 抽噎著說了事情緣由。 原來張云蘭喝了周燕給的那罐靈泉,不知道是心里原因, 還是呂家伙食不錯兒。這一年下來, 張云蘭是吃好喝好,又有周燕這個靠山,心情每天都很好。于是四個多月以前便懷了身孕。 初時懷孕,張云蘭還不知道。還是劉秋菊見她吃飯的時候老犯惡心,問她又說沒病, 就帶她去鐵路局的小診所做檢查,果然是有了兩個多月的身孕。 當張云蘭欣喜若狂,滿心期待的告訴周道友母子的時候, 于氏躺在床上冷眼瞅她, 說了句:“天天都往呂家跑, 那呂家好兩個大小伙呢, 這肚里的種,也不知道是誰的?!?/br> 周道友本就因為周燕去年狠打他們母子一頓積壓了太多怨懟。當時周燕說讓張云蘭給他戴綠帽子的話歷歷在目, 一聽老娘這么說,還有隔壁呂大成老是把眼睛黏在張云蘭身上。周道友怒火中燒, 犯毛病一樣,拳打腳踢把張云蘭往死里揍。 隔壁呂家聽見動靜, 一家人齊刷刷地過來拉架,張云蘭已經被打得暈厥過去,肚子里的孩子當即流產,血水流了一地。 后來張云蘭被送去診所住院了好幾天,呂家兄弟也連攔周道友好幾天,天天揍得他爬不起。 就這,周道友不但不思悔過,還認為呂大成就是張云蘭的jian夫,不然怎么這么揍他。天天就在局里鬧騰,險些讓大成丟了工作。 經過這件事后,張云蘭徹底的心灰意冷。 嫁到周家這么多年來,她受了多少毒打委屈,全都是想著周道友是她第一個男人,不管好壞她都得認命,相信只要她夠隱忍,周道友遲早都會變成好人,對她好的。 可現實的殘酷一次又一次沖刷著她的信念,她盼了近五年,好不容易才懷上孩子,卻被周道友一腳踹中肚子,沒了念想。 直到這個時候,離婚兩字,反反復復的在她腦海里滾動??烧骐x了婚,她又何去何從?難道真要周燕養她一輩子嗎?她一個小姑娘怎么養? 種種心思糾結,因而流產這么久,張云蘭也不愿意讓劉秋菊在信里給周燕說,怕給她添麻煩。 聽得周燕一陣心酸,當即就帶著張云蘭,去隔壁周家,找周道友說道離婚的事情。 周道友見她氣勢洶洶的沖到周家來,條件反射的縮了縮脖子。聽周燕讓他去離婚,周道友陰騭的眼睛狠狠的盯著跟在她身后的張云蘭好一會兒,居然答應了! 當然,他離婚也是有條件。那就是周燕得給他一百五十斤紅薯。 周道友脾氣太差,于氏不會做人。自從市里所有大食堂斷頓開始,周家就沒了吃食,天天餓肚子。 別人家都多少可以向左鄰右舍親戚借點糧食,唯獨他們家,只能去郊區野外挖野菜飽腹。 吃了兩個多月的野菜,周道友光聞著那沒有油水的野菜味直犯惡心,整天歪著頭,無精打采。 可就算這樣,他還是得每天打起精神去鄉下采摘野菜。要是不去,就得活活餓死在家里,他當然不想死。 剛開始,他還能采那種太陽一出來,白茫茫的一片鹽堿,像下了雪似的,最多的野菜——鹽茼蒿。 但鹽茼蒿堿很重,還有個苦味,除了對身體好,吃在嘴里忒難吃。后來市里一窩蜂的人出城摘野菜后,什么灰灰菜,曲曲菜、馬齒莧都被扒個一干二凈。 吃野菜多了,拉不出來屎來,一拉屎,肛/門就疼,見了野菜不敢吃。但為了活命,還得忍痛繼續嚼著。 先前周燕扛一大麻袋的糧食過來,周道友也看見了。這會兒呂家屋里正在煮紅薯,那特有的香甜味道充斥整個樓道里,饑腸轆轆的周道友聞著口水都快下來了,恨不得沖去呂家,拿個紅薯不管不顧的咬上一口。 一聽張云蘭要離婚,周道友沒了以前死活不離婚的固執。 人都要餓死了,固執有什么用?又不頂餓!況且張云蘭這賤人給他戴了綠帽子,這樣水性楊花的女人,他才不稀罕留在身邊惡心自己。 原本局里有個老光棍看上了張云蘭,向周道友提出,只要讓張云蘭陪他睡一晚,他就把他老家給他帶上的糧食,拿兩斤讓周道友母子倆填填肚兒。周道友猶豫了好幾天,今天正想答應,周燕便來了。 既然下定注意拿張云蘭換糧食吃,換給誰不是換? 換給周燕還能多訛些糧食,讓他多吃幾天飽飯。等國家救濟糧發下來,他又能重新找個老婆cao,這不就是兩全其美么,他不答應才是傻子。 大概沒料到周道友答應得這么爽快,周燕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把周道友原本獅子大開口要一百五十斤的糧食,討價成八十斤。 然后又找了借口說,她和幾個老鄉前幾年偷摸著存了好些糧食,今兒上市里來賣糧食,打算賣個黑價,她去向他們借等等。 去外邊溜達了近一個小時,周燕這才扛了一大袋紅薯到呂家,由呂家暫時保管,周道友和張云蘭離婚后才過來拿。 周道友盯著那些比成人巴掌還大,每個最少有半斤重的紅薯,眼睛都快直了!怕周燕事后反悔,收回紅薯,討教還價一番后,紅薯放了一半在他家里,這才和張云蘭去街委那里辦離婚證明。 離婚書拿到手上后,周燕心情別提多美了,跟張云蘭交代一番,說是她還有其他的事情做,讓她在呂家等上她幾個小時,然后跟她一起回上水村。 真離婚了的張云蘭,心里百般滋味。聽了她的話,失魂落魄的應下,隨劉秋菊去了呂家。 周燕得了空,先去了黑市。雖然現在是大白天,可是蹲在糧站街邊賣東西的人不少。 城里斷糧兩個多月了,國家救濟糧遲遲發不下來,很多工廠都停了工,整個市里一片浮躁不安的氣氛。 周邊十幾個省市同樣在等救濟糧,人人都喊餓,能拿家里的老東西換點糧食救命,誰會在這個點觸霉頭,惹民怨來管賣東西,不是找抽么! 雖說去年實行的大食堂,但是鄉下人一貫有存糧的習慣。有些人藏得深,大隊沒找到也是有的。有那些個想換稀罕物的鄉下人偷摸著進城來,拿糧食換東西的不少。 周燕沿著糧站附近不甚寬闊的街道逛了一圈,發覺不少人都是賣家里的老古董,少部分人賣時新的布料手表之類的,甚至有人在賣自行車…… 周燕東瞅瞅西看看,把她看得上眼的古董花瓶玉石之類的,以糧食二十斤三十斤紅薯土豆不等,全部換了下來。 想想這些古董在后世,隨隨便便就能賣上百萬以上,居然就用二三十斤紅薯就買了。周燕心疼的無以加復,她的時間太短了!怕暴露目標,只能換個十件左右就走。 就這樣,人家都以為她是糧食大戶,把各種稀罕的古董拿到她面前,眼兒巴巴的讓她收。 瞅著唐代的金座紅珊瑚寶石盆景,漢朝的白玉轉心蓮子瓶、秦朝的沉香木筆筒…… 一件件,一個個,都是珍稀古董,好有幾個還達成國家級別,周燕只能看不能買,心里就覺得更痛了。 忍著心疼,周燕連跑四個糧站,收獲了四十多件古董和幾塊稀罕的玉石,這才心滿意足的扛著糧食去高教授。 大學已經停學,高教授閑在家里。開門見到周燕扛了一大袋粗糧,高教授愣了愣,很快笑著將她迎進門:“你來的正是時候,我和你嬸子正準備去外邊的地頭找野菜呢?!?/br> “所以我來雪中送炭了?!敝苎鄬⒔话俳镏氐募t薯放在地上,瞅著高太太推著輪椅給她泡茶,忙阻止說:“高嬸嬸,別忙活了,我不渴,我還有事做,就先走了?!?/br> 雖然這個時候還沒出現餓死人的情況,但也離得不遠了。周燕估摸著這次上南昌市后,她有好幾年不會來市里,得趁這個機會,拿糧食買套合她心意的房子。到時候她來市里上班,就不用跟人擠在十幾平米,轉個身都覺得擠的工房里。 雖然這個時候拿糧食買房子多少有些不厚道,可人都快餓死了。能拿房子換糧食,周燕覺得,她也算是救人一命了。 高教授一聽她要去附近轉悠看有沒有人賣房子,笑著說:“你一個外地人,即便人家想賣房救命,看你一個小姑娘,總歸想欺詐你一番。上次你說想買房子,我就替你留意了一下。前頭巷子有戶人口多的人家,原先沒斷糧之前他家糧食就不夠吃。這斷糧兩個多月了,他家孩子餓得天天都在哭,這不,這兩天他家張羅著賣房子救命呢。他們一家子都是老實人,由我領著你去買,鐵定不會欺訛你的?!?/br> “那真是謝謝你了教授!”周燕沒想到去年她隨口一提,高教授居然記到今天。頓時感動不已,心里盤算著,自己給高教授一百斤糧食,會不會少了點? 高教授一邊領著周燕穿過巷子,一邊跟周燕說:“我提前打聽過了,那家人熬不住,要以一百斤的糧食賣出去。我瞅著你帶來的那袋紅薯差不多有那么重,要不你先拿來買房?” 一百斤紅薯,摻合野菜熬稀粥,每天吃個半飽,足夠高教授兩口子挺過小半年。饑/荒還那么漫長,周燕還不知道到時候該怎么幫他們,送出去的紅薯哪能要回來。 “你瞅著我和你嬸子像是挨餓的人?”高教授聞言笑了笑,壓低聲音跟她說:“我和你嬸子過得好著呢,我大侄子可是個本事人!” 高教授紅光滿面,穿著一身干凈半舊的中山裝,跟那些餓得蔫頭蔫腦,面黃肌瘦的人們截然不同,一看就沒挨過餓。 他的大侄子……周燕腦海立即浮現出一身軍裝,不茍言笑的“高德地圖”。在金三角湄公河落水昏厥之時,她分明看見高凱歌手持電筒半跪在巡邏艇前,一米又一米的向她駛過來。 如果她真的被他所救,高凱歌真在金三角出任務,那么他從金三角弄些糧食來南昌市也不是件難事。 畢竟,金三角雖然地勢偏僻,但那里氣候偏熱帶,雨水充沛,稻谷之類的植物極易生長。 周燕空間里一千多斤面粉,五百多斤大米在那里購買毫無壓力,還不會被人懷疑。因為那里人口混雜太多,有做糧商的商人在那里大批量的購買倒賣,她這點芝麻大的數目,當然不會引人注意。 如果高凱歌真給高教授兩口子弄來了糧食,周燕就不必擔憂接下來的兩年多饑/荒,他們挺不過去了。 但是她送出去的糧食,斷沒有收回來的道理。主要麻煩人家太多事,一百斤糧食算得了什么。 高教授聽她說,她老鄉那里還有糧食,倒也沒再堅持。領著她七繞八繞的穿過兩條巷子,停在一個地勢有點偏坡的巷子盡頭。 一座看起來新建不到十年的中大房子,赫然出現在周燕眼前! 這房子是一水的青磚大瓦房,院墻也是用磚砌的,整個房子的構造與鄉下大多數人家別無二致。前面的院子很大,正臉是一排三間的上房,東西廂各是三間,靠著西廂旁邊還有兩間屋,分別是倉房和灶房。院子里蓋的有牲口棚子和放車的位置,另外還有一口井。 這口井是房主專門讓人打的,就是為了吃水方便些,不用去村中央那里和人擠著一起用自來水。 前院的地面還用青石板鋪就,避免一下雨院子就泥濘不堪,弄臟鞋子。而后院則和高教授的院子一樣,有近五分的空地,可以種一些瓜果蔬菜,花花草草。 周燕逛了一圈下來,相當的滿意,直接就和房主談起了價錢。 房主姓馬,以前家里開洋行的,國家大難時,他主動拿錢給國家軍隊用于買物資,這棟房子便留了下來,不像其他人的房子充公。 以前這棟房子是洋樓,占地面積十分廣,馬大爺便把房子重新翻建,多余的土地全都上交國家。一家老小都住在這不大不小的院子里,實在餓得受不住,幾個孫子眼瞅著渾身水腫,肚皮亮蹭蹭的,那是要餓死的征兆。馬大爺就是舍不得祖宅,也得顧慮孩子們的命??! 周燕聽得心里很不是滋味,能在國家危難時,出手幫助國家,即便微不足道,那也是個無名英雄。不該為了一百斤糧食,把唯一嘉獎他的房子就這么賤賣了。 想了想,她決定放棄這個房子,免費送一百斤糧食給馬大爺家渡過難關。 直把馬大爺感動的,連聲說她年紀小小,卻心地大善。主動說起他堂弟也有一個跟他差不多格局的房子要賣,就住在他隔壁第三間的大院里。 他堂弟孤寡老人一個,早年瘸了腿行動不便,一直由他家照顧。把房子賣了,他就接堂弟一起住,想來他也愿意。 于是周燕去了隔壁看房子,果然和馬大爺的家很相似,也打了口井,院中鋪了青磚。 馬二爺聽聞周燕白送了一百斤糧食給馬大哥,也不要她再給糧食,直接把蓋了紅五星的房契拿了出來,要領著她去房管所過契。 這兩堂兄弟如此厚道,周燕也不能白占人家便宜,強給了一百斤糧食給馬二爺,這才心安理得跟他去市里的房管所。 南昌市的房管所在一棟紅磚四層辦公樓的第三層,門口林林總總的掛著十幾塊各種辦事處單位的牌子,看起來很是權威。 馬二爺領著周燕問了好幾個在這里的同志,這才找到專門管過契的干事,敲門,得到回應后推門進去。 里面的人不少,零零總總加起來都有七八個,全是成雙成對,一個鄉下人,一個城里結成隊來辦理過契。 管理過契的是個戴眼鏡,四十多歲,頭發有些禿頂的中年男人。 他一邊辦理手續,一邊跟旁邊給他打下手的女同志嘀嘀咕咕:“前兩年城里人還瞧不上鄉下人,覺得他們就是土包子拖國家的后腿。城鎮戶口,鄉下人是擠破了腦袋都上不了?,F在倒好,幾十斤糧食,不但換了房子,還換了城里戶口,真是三十河東三十年河西,太便宜他們了!” 他說話完全沒避諱著屋里的眾人,大家都聽得出他對有糧食的鄉下人心存怨氣。想來這兩月他也沒少挨餓,去郊區跟鄉下人搶糧食,然后挨打吧。 一時屋里眾人神色各異,有贊同的,有悲傷的,也有歡喜的。 悲傷的當然是城里人,為了糧食賣房子,只要不是傻子都心疼啊。 歡喜的則是鄉下人,區區幾十斤糧食,得了房子變成城鎮戶口。即便現在城里不供應糧食,等國家緩過來繼續供應,他們就成為其他鄉下人,人人艷羨吃商品糧的城里人。這可是造福子孫的事??!能不高興么。 周燕早打聽到辦理過契需要鄉下的戶口證明,正好周老太太每月取錢都要這個證明,便被她拿來借用,和馬二爺的房契一起交給那中年干事。 那干事見周燕一個年紀輕輕的姑娘獨自來過契,忍不住皺起眉頭,在馬二爺和周燕身上來回逡巡:“你們倆是什么關系?” “她是我戰友養女的女兒,一直養在鄉下。 ”提前串好說辭的馬二爺笑瞇瞇的開口:“她爹媽爺奶都死了,寄住在鄉下親戚家,這不聽聞我沒糧食吃,特意帶著糧食來看我。我前兩年查出得了肺癌,活不了幾年了,便想把房子過繼給她住?!?/br> 周燕心中一哽,這跟串好的說辭不一樣??!馬二爺從來沒提過他得了癌癥! 不管是真是假,既然人家房主愿意過繼,旁人也管不了那么多。中年干事狐疑看他一眼,低頭蓋上最后一個紅戳,把過契證明給周燕,讓她去市委總公安局辦手續證明。 周燕道了謝,拎著薄薄的證明紙,從房間出來又去旁邊財務按面積交了八塊錢房產權稅費,又和馬二爺一道去房管所對面的公安局辦理。 “馬二爺爺,您為什么說您有肺癌?您不會是……”在公安局樓下,周燕忍不住問一瘸一拐往樓上爬的馬二爺。 “呵呵,老毛病了?!瘪R二爺無所謂的笑了笑,撐著周燕主動靠過來的肩膀一階一階爬著說:“打戰時胸口被炸出個小洞,當年雖然沒有死,但傷好后一喘氣胸口就疼,這都好多年的老毛病了。前年一檢查說是肺癌晚期,活不了幾年。你來買我房子也好,正好我房里有許多戰友留下來的東西。我幾個侄兒侄女不稀罕聽我講他們的故事,也不愿意繼承他們的東西,要是你能繼承,那就很好了。我也就死得了無遺憾?!?/br> 他說這話時,不停得喘著粗氣。臉上帶著蒼涼之色,看著周燕心里一陣心酸。 在這個國家剛剛新建沒多少年的年代里,隨便抓個人,就有自己的過往故事。 馬二爺其實剛到六十,國家大難時,他親眼目睹自己的妻女被日本人糟蹋,從此踏上抗戰之路。 多年來,他立下無數戰功,經歷多少生死。卻始終不愿當士官,怕得就是在后備部隊過慣了安穩日子。忘記了國仇家恨,從此變成慫蛋不敢再上戰場。 當抗戰勝利,新中國建立后,馬二爺悄無聲息的回到祖宅。被查出患有癌癥后,安安靜靜的在家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