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悲劇一開始多半是美好的，貓咪的到來的確給家庭帶來了生機，布偶貓溫和友善，即使是總板著臉的奶奶也挑不出什么差錯來，更別說本來就喜歡貓咪、和布偶睡一屋的女孩了。

    因為女孩做什么都帶著布偶，布偶也接觸了很多人類社會的東西，小學一二年級課本都看爛了。

    如果生活就這樣下去，那么想必會一帆風順，然而今年是特殊的。

    帝流漿降臨。

    那個中秋的夜晚，跟隨主人在空曠的草坪賞月的布偶貓有幸得到了帝流漿的滋養，或許是天資高吧，它當時就有了變化，不提身體里流轉的細細靈氣，表露在外的一項很明顯：它似乎能說人話了。

    女孩愛看的動畫片里，有會說人話、和主人一起戰斗的貓咪，女孩很喜歡那只貓，周邊買了一大串，于是布偶貓便想著：如果它也能說人類的話，主人一定會很開心吧？它開始努力學習人的語言，通過電視節目和語文課本，先是字，再是詞，終于成句……

    私底下將話語練得流利，布偶貓在帝流漿那晚的一個月后，向著主人說出了準備已久的開場白。

    內容是準備了很久的，姿態也很漂亮，抑揚頓挫的調子完全沒有差錯，然而女孩的反應，不是驚喜，而是恐懼——

    “妖怪??！”

    聞訊而來的奶奶沒有抓住靈活的貓咪，然而即使是溺愛孫女的奶奶，也并不真的相信貓會說話，更別提下班回來的父母了，他們都覺得女孩是學習太用功累了出現幻覺，mama還好好地安撫了布偶貓一番。

    女孩仍然堅持，被信奉棍棒教育的爸爸打了一頓。

    “我沒有說謊——是真的——真的——”

    女孩凄厲地叫著。

    主人和貓咪之間的關系迅速降到冰點，可布偶貓在忠誠這點上的確和狗相似，只是女孩看似誠懇的道歉和懺悔就把它哄了回去，開口說出了人語——它不知道，女孩在房間里裝了攝像和錄音的設備，將這些證據給了爸爸mama奶奶，大人們拍板決定，弄死這個妖怪！

    “那時沒有防備，差點死掉?！辈寂钾垈冗^身體，安以源這才注意到，另一邊的毛明顯比這一邊的要短，“逃出來的時候，瘸了一條腿，背上也受了傷，好在每天晚上對著月亮，漸漸長好了?！?/br>
    它的聲音平平淡淡，仿佛毫無波瀾，但這平靜下，或者是死灰，或者是洶涌的暗潮。

    “喵！”

    二黃憤憤不平拍桌子，那樣子恨不得沖上去爪撕這家人，布偶貓似乎笑了笑，“從那時到現在，時間才過去一個月，回想起來，卻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好像剛出生就在流浪一樣?！?/br>
    “喵?！?/br>
    墻角下的縫隙里，探出個三花貓的腦袋。

    “喵！”

    三花被整只擠了出來，一只黑白花鉆出來開始抖毛，抖了三花貓一身。

    三花：“……喵嗷！”

    兩只開始互懟。

    墻頭上又來了幾只貓，圍著布偶喵喵叫，有一只試圖舔毛，被另一只一爪子拍下去。被拍下去的這只在半空輕盈地翻轉，準備來個優雅的落地，然后落到了桌上的果汁杯子上。

    “喵??！”

    安以源：“……”

    吃瓜子當然要喝水了，對吧。

    扶正自己的果汁杯子，用抹布擦完流淌在桌子上的果汁又換個面擦貓，這只貓倒是挺自來熟，乖乖趴著任擦。

    安以源看向布偶貓。

    布偶貓也凝視著他。

    安以源深吸口氣，道：“對你的遭遇，我只能說深表遺憾。我不會幫你復仇，只能保證這樣的事情不再發生，或者說，盡我所能，讓所有悲傷的事情都不再發生，可以嗎？”站在人類的立場上，那家的做法，其實不算錯。但站在布偶的立場……

    人貓對視。

    盡管不能聽懂人類的語言，流浪貓仍然安靜下來，像是在等待著它們的首領做出最終的決定。

    二黃左看右看，不知道氣氛為何這么嚴肅，于是挨在主人手邊蹭了蹭。

    主人最好啦。

    布偶貓輕盈地落在桌上，抬爪按住人類的手，“好?！?/br>
    “我是說，我愿意試試?！?/br>
    突然有種求婚成功的錯覺。

    安以源怔了幾秒，才反應過來，順手握住布偶遞過來的爪子晃了晃，“不會讓你失望的?！?/br>
    貓群：“喵??！”

    安以源看了看叫得此起彼伏的流浪貓：“它們在說恭喜嗎？”

    “不?！?/br>
    布偶貓冷靜道，“它們在說老大你走了我們怎么辦?！?/br>
    emmmmmm。

    按照時間來說，布偶貓擔任這里的首領才一個月吧……“原來的首領呢？”

    “被我打跑了?！?/br>
    “……”

    讓位原首領計劃泡湯。

    布偶貓改成喵星語，咪咪咪和下屬貓說了會兒話，在群貓依依不舍的神色中淡定自若道：“交待好了，我們可以走了?！?/br>
    “它們呢？”

    “我不一定不回來?！?/br>
    “了解?！辈痪褪窃囉闷趩?？安以源信心滿滿之余，又想到什么，“對了，陳欣和陳悅現在在市福利院，她們都很想你，堅持要再見你一面才愿意被領養，你想去看看她們嗎？”

    布偶貓舔了舔爪子，“再說吧?！?/br>
    安以源自然無條件同意。

    布偶貓放下爪子，和跟在身邊護衛般的貓咪咪幾聲，這才上了安以源的車，主動道：“救她們只是順便——我的舊名字叫月亮，和陳悅的小名一樣?，F在我需要一個新名字，你來取一個吧?！?/br>
    這無疑是種暗示。

    安以源停下啟動保時捷的動作，沉吟道：“大白？”

    “……”

    “你不喜歡啊，那毛毛？毛線？團子？”

    “……”

    安以源干脆查了貓咪名字大全，照著念道：“咪咪、咿咿、糖糖、小小、西西、露露、樂樂、妮妮、哆啦、球球……哦，球球是家里倉鼠的名字，這個不行?！?/br>
    “……家里有倉鼠？”布偶貓突然警覺，“你之前說家里四只靈寵，分別是什么？”

    橘貓。倉鼠。老虎。錦鯉。

    知道這個名單的布偶有點方。

    這人真的靠譜嗎？！

    “哦，鯉魚精小七已經化成人形了，不能算靈寵，算妖修?！卑惨栽摧p松愉快地給剛剛打開修真界大門的布偶解釋了修為等級和妖族的修煉之路，這種枯燥乏味的說明類，剛剛交流的時候都沒有細說。

    終于找到一個比自己還萌新的萌新·安以源興致勃勃地看著網頁，“剛才那些名字有你喜歡的嗎？等化形了可以再換個名字，不行還有道號，來，我繼續給你念……”

    “我覺得你剛才說的布布挺好的?！?/br>
    “……我說了布布嗎？”

    見布偶貓一臉肯定，安以源很快放下疑惑，“好吧，那就布布?！?/br>
    二黃：“喵！”

    布布：“咪~”

    叫聲真心完全不同。

    路過寵物用品店，帶著布布買了一堆它需要和喜歡的東西，安以源滿載而歸，回到家里，剛剛開門就被聞到氣味的大橘來了個猛虎下山撲。不對，萌貓下山撲……接著是平沙落雁飛。

    體型比虎斑貓大一圈的布偶貓在面對突如其來的襲擊時，條件反射地打飛了撲來的物件。

    然后才發現是什么。

    “……”

    沉默一秒，安以源若無其事地換鞋，二黃若無其事地勾搭新來的漂亮小jiejie布布，見大伙都這么淡定，布布也淡定地有一句沒一句和二黃聊著，間或打量著屋子。

    客廳寬敞而明亮，擺設帶著美式田園的風格，很合它的眼緣，陽臺上的風吹進里間，帶來清新的空氣。臨近中午，10月下旬的陽光并不熾烈，照進房子里的只是微暖，陽臺對面的居民樓沒有這棟高，可以看到樓頂上的綠色植物，令貓心曠神怡。

    布布一下子喜歡上了這里。

    小七從房間里出來，“你回來了！”

    “我們回來了?！?/br>
    這就是那位化形的前輩吧？原形是一條錦鯉……真厲害啊。

    不過，既然已經能化成人形，怎么說也應該成年了吧？為什么會是這副人類孩童的模樣？布布迷惑不解，一旁的二黃卻像是炸毛般開始喵喵喵，喋喋不休地說著這個叫小七的妖修的各種狡猾之處。

    嗯。

    聽得出來，二黃和小七日?；?，而且經常吃虧。

    即使聽不懂喵星語，單看時機和反應，安以源也知道二黃在對新來的布布說小七的壞話，不過布布肯定沒那么容易被影響，隨它吧。

    將四小召集——倉鼠籠子搬過來放在茶幾，球球看到新貓又是條件反射地瑟瑟發抖起來……安以源對他們介紹優雅蹲在身邊的貓咪：“這是布偶貓布布，從今天開始，是我們家的一員，大家要好好相處哦！”

    這種帶幼稚園的感覺……

    布布沒有說出自己只是嘗試一下可能會離開這件事，它已初步對這里有了歸屬感。

    畢竟是一只踏上修行路的貓。

    即使安以源沒有出現，布布也不會甘心像是普通的貓一樣生活和死去。

    小七扁了扁嘴，扯出個僵硬的笑容，他早已發現飼主比較喜歡有毛的生物，而且屁股似乎還在隱隱作痛，這時候還是不說話比較保險，乖一點再乖一點；球球吱了幾聲表達歡迎之意，可惜在場真的沒有能聽出它在吱什么的人/貓/魚；二黃自然是非常開心的，聽了布布的故事后它同情心大發，根本已經忘記之前是怎樣不想有新寵物來分擔主人的寵愛了；最夸張的是大橘——

    虎斑貓遞出一只爪子，單膝下跪——天知道這么高難度的動作它怎么做到的，深情款款地說著不知道從哪看來的臺詞：“女士，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我的靈魂就被你所俘虜，它尖叫著想要獻上一切！你那雙剔透的眸子，能否注視我這卑微的愛慕者呢？”

    吃瓜群眾：“……”

    哇哦有勇氣，不過肯定會被拒絕的吧。

    果然，布布十動然拒。

    “對不起?！比祟愓Z至少六級的布布道，“你是只好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