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
船上許多來不及逃跑的水手,雖然熟諳水性,卻也被沉船的漩渦拖拽進水里,不復生還。 事后護衛的官船倒是抓捕了埋炸藥的元兇,卻是一幫當地的船夫,他們一直有炸藥炸魚習慣,當地人都是知曉的。 只是平時都是在水塘里,甚少在船只來來往往的江面上,這次來到煉江炸魚,竟然闖下這滔天的大禍。 可是護船的官兵卻覺得不對,按理說當地漁夫所用的炸藥,就算在江里炸開,也不會將這么大的船炸沉的。再細細調查,便發現他們用的炸藥包里的火藥,竟是翻倍了許多,只嚇得那些漁夫們死不承認,說自己當初可并沒有放那么多的火藥進去。 崔行舟蹙眉聽著,心里明白這些愚昧的當地漁夫不過是被人推出來充作了替罪羊。 是有人立意沖著他而來,在淮陽王府進京大船必定要行經的航道上,安設了烈性炸藥包。 那煉江河道乃是出奇的狹窄,只要制作了炸藥,再捏準投入江水里的時間,船只避無可避。 崔芙也在一旁聽到了,嚇得臉色發白,直呼后怕。 她想到若不是眠棠勸動了弟弟及時上岸,那么此時此刻,這一家子人可都要成為江底的水鬼冤魂了。 眠棠看起來倒是很鎮定,只柔聲安慰崔芙,說王爺是吉人自有天相,如今離得京城也近了,之后的路程加倍小心些,必然無事。 雖然眠棠說崔行舟帶著吉運,可是崔芙卻覺得母親的話很對,楚太妃跟她私下聊天時曾說,雖然這位縣主出身不好,但似乎八字很旺行舟,讓崔家也是幾次化險為夷。 當時崔芙覺得是母親怕自己刁難了柳眠棠,隨口胡謅的,可是現在看來倒是真的,這個她有些瞧不上的淮??h主是真的有福相。 接下來的行程,崔行舟布設了前哨,一路探路前行。因為當初護船的官兵機警,壓根沒有對外宣布船上并無什么重要人物,而他們一早就不走官道,改換小路,不必向驛站表明身份,所以隱在暗處的敵人,一時還真不知淮陽王此刻的行蹤。 不過當他們有驚無險地到了京城時,京城里關于淮陽王連同家眷已經沉船而亡的消息,已經傳瘋了。 朝堂震動,劉淯帝當朝選派了欽差前往煉江查探究竟。欽差領了皇命,當日就出了京城,一路快艇疾馳,來到了淮陽王沉船之處。 這時的江面自然是一絲痕跡也無,淮陽王的護隊得了淮陽王的叮囑,只假作不知王爺下船,對上差的聞訊一概回答不知道。 當地的官府當時就把當時江上往來的一干船只盡數扣留下來,等著朝廷查探。 欽差將距離淮陽王官船近的幾艘船主和伙計一一召來,親自詢問。 幾個船主都是在水路摸爬滾打幾十年,閱歷豐富,俱是見過漁夫炸江撈魚的。但是這次的這炸雷威力奇大,是他們平生僅見。他們就見淮陽王的官船下方突然蹦出一片巨大的水花,將整個船首都包了進去,而船首更是被崩離江面,然后他們才聽到砰的一聲巨響,和嘩啦啦水花拍打江面的聲音,有幾個聽力好的伙計耳朵被震得嗡嗡響。 這等子的兇險過程,寫在奏章里再傳回京城時,無人能信淮陽王會生還。 平定西北的功臣卻這樣葬身江底,滿朝文武無不悲痛傷感,尤其是那新帝聽聞淮陽王連同新婚妻子可能一同遭遇不測后,竟然把持不住心底的悲痛,在看完奏折之后,噴出了淋漓的鮮血。 可嚇壞了一旁的侍從,連忙傳喚太醫為陛下診治。 就在這時,淮陽王卻派人入京稟報,說他已經來到了城門口了。 這不吝于詐尸一般!唬得石皇后厲聲叮囑前來稟報的太監,要慢慢緩緩地說出淮陽王未死之事,免得陛下大喜大悲,傷了根本。 第109章 因為皇帝病倒,一宮的妃嬪都聚在了皇后的宮中。 當蕓妃聽到石皇后說不要讓萬歲大喜大悲之后,倒是別有深意地抬頭看了她一眼,然后瞟了一眼身旁跟同院的靜嬪。 靜嬪的父親乃是孫將軍的部下,一看蕓妃遞眼神過來,立刻心領神會,故作不解道:“陛下愛才之心,真是叫人敬服,只是我曾聽說,那位淮陽王為人桀驁不馴,對陛下也不甚恭順,怎么陛下會如此傷心難過?……倒是淮陽王的那位新娶的王妃,聽說給萬歲是舊識呢……” 石皇后抬起胖乎乎的臉,面無表情道:“靜嬪的這話有些逾距了,若是諫官在,當治你一個挑撥君臣關系之罪,本宮身為皇后,沒有管束住妃嬪的嘴,也是德行有虧,日后必抄佛經自罰……來人,帶靜嬪下去掌嘴二十,打到她明白什么是該說不該說為止?!?/br> 這話一出,眾人都是一愣。 石皇后在宮里便是個彌勒佛一般的存在,能吃能喝,但是不甚管事。對待一干妃嬪們也是客客氣氣,從來沒有擺出什么皇后的架子,一副不甚精明的樣子。 也正是因為如此,靜嬪挑撥得才如此粗糙露骨??蓻]想到,石皇后今日要立下馬威,正好拿靜嬪祭旗。 皇后要罰一個小小的嬪,而且還是拿后宮干涉朝政為筏子,誰都不好開口阻攔。不一會便聽到殿外傳來清脆的耳光聲,和靜嬪的哀嚎聲。 蕓妃飛快地探頭看了一眼石皇后,而石皇后卻正悠哉飲著甜茶,那專注的模樣,跟平日逮到了好吃的,就吃起來沒完的樣子,似乎并沒有什么區別…… 孫蕓娘暗自捏了捏絹帕。她相信,總是侍寢的石皇后也一定從皇帝的嘴里聽聞過他喊“眠棠”的醉話。 此番她挑唆靜嬪出頭,也無非是要挑起石皇后的妒火??墒菦]想到這個以前跟她交往甚好的胖女人,看起來憨憨的,實際卻是滿肚子心眼。如此打靜嬪的臉,豈不是不給她的面子? 就在這時,石皇后終于放下茶盞對孫蕓娘道:“蕓妃,說起來,你也是陪伴在萬歲身邊甚久的了,當知道萬歲至情至性,怎么容得你院子里嬪這么沒輕沒重,如街市里碎嘴婦人一般爛嚼舌根?” 蕓妃趕緊跪下說是自己平日管束不言,惹得靜嬪說話沒有輕重。 石皇后揮了揮手道:“你們都且下去吧,待萬歲身子恢復些,再來請安……” 說完,石皇后便起身去萬歲的寢宮,看望劉淯去了。 蕓妃默默著看石皇后的背影,心里卻是一陣冷笑。雖然石皇后今日發威了,可是有反應,總比沒反應來得好。 自己的丈夫心里有一道皎白月光,夜夜思念,魂牽夢繞,她就不信,這個胖女人能忍得了? 不提皇宮里一幫子妃嬪的掐架?;搓柾鹾涟l無損入京的事情,震動朝野。 待萬歲宣召淮陽王夫妻入宮之后,群臣們才知道,先前的事情乃是烏龍一場??墒怯腥擞麑搓柾醪焕?,偷下黑手卻是不爭的事實。 這人是誰,稍微明眼的人都能猜到。 太皇太后將綏王叫到了皇宮里,提醒他莫要做得太過:“淮陽王如今乃是大燕的岳飛,一力抗擊了蠻人,深得民心,若是影傳你暗害綏王的消息傳開,對你的清譽可影響不小??!” 綏王從聽聞淮陽王平安進京后,眉宇間便一直陰云密布:“成者為王,敗者為寇。他此番若是真死了,名聲又算得了什么?母后您就是太注重清譽,才讓劉淯那小子鉆了空子?!?/br> 太后太后卻并不認可這話,道:“哀家知道你是心急了??墒悄憧磩U現在的位置可坐得安穩?若不是他那個岳丈有幾把耍子,手里掌握了京郊軍權,他老早就被掀翻下來了。如今他還算得老實,哀家的話,他也不得不聽??此纳碜庸?,不是個長壽之人。你耐心些,總可名正言順地上位……哀家年歲大時才得了你,又看過太多皇子歿了,所以見不得你有半點的閃失?!?/br> 說到這,她緩了緩,又道:“至于那個崔行舟,他不過是個異姓地方藩王,就算軍功再高。想在朝堂上重新立穩腳跟也難。如今皇帝力排眾議,讓他入了兵司做太尉。不服的人,大有人在,他跟那個新帝一般,都是屁股下面坐著荊棘。你以為在戰場馳騁,與在朝堂勾心斗角,是一回子事情嗎?他啊,在廟堂上還嫩著呢……你又何必急于一時,走了下乘?” 綏王知道,母后對于許多時事,看到甚是通透,自己這次的確是太急,幸好手下做得還算干凈,沒有留下什么要命的把柄,就算淮陽王一路追查,也查不到自己的頭上。 不過有一點,母后可能不大理解,他跟淮陽王的新仇舊恨實在是太多,綏王甚至覺得,弄死崔行舟已經成了他半個人生目標了。 可惜崔行舟這廝的命也實在太好了。居然能在快到煉江時,悄無聲息地突然下船改走陸路了。 雖然他在朝堂上說是照顧孕妻和也懷了身孕的家姐??山椡鯀s認定他是聽了風聲才有了防備。 一時間心里的悻悻之意更濃。 崔行舟,既然你順利入京,那么接下來,本王倒是要跟你好好玩玩,看看你這個戰場莽夫能在京城的廟堂里狂舞到何時? 淮陽王入京因為半路受阻耽誤了行程的緣故,耽擱了交接時間,原先的太尉因為病重,已經還鄉靜養,這些個交接的事情,一律由著下面的官吏應承。 偏偏恰逢兵司查對兵馬賬簿之時,整個兵司的官吏都是忙得頭不抬眼不睜。負責交接的官吏只先跟淮陽王請罪,說是若不將這些賬簿先點算出來,整個兵司就要耽誤來年的軍餉預算,千萬兵卒斷了糧炊,罪責實在太大,還請太尉自便,且等他們忙完了再行交接。 于是淮陽王這個新任太尉前往兵司上任,無人奉茶,甚是清冷。 兵司里的一切大事小情,也都呈報給兵司原來馬尚書定奪。崔行舟在兵司去了一日,也喝可一上午的悠閑清茶。 若是再年輕些的崔行舟,只怕容不得這個,管使出雷霆手段,給兵司上下一個下馬威。 不過他如今倒是受了自己老婆潛移默化的影響,想起臨出府時,眠棠細語叮嚀直言:“王爺,如今我們來了京城,乃是廟多神也多之地。雖則您是不怕,可也不要太急,凡事慢慢些,弄清楚脈絡,再做些實事也不遲,在此之前,不妨領幾個月的干餉,有時候不做便是做,做了反而是錯?!?/br> 這眠棠做了淮陽王府的王妃時,不也是這般行事的嗎?把事情都推到jiejie崔芙的頭上的嗎? 崔行舟當時聽了這話,還笑話眠棠是把內宅里的那一套,讓他搬到兵司去。 可是當他坐在兵司的太尉書房里,看著清冷的桌面時,倒是慢慢給自己斟了一杯茶,覺得眠棠的婦人之言也不無道理。既然有人刻意冷落架空著他,那他便也不急,領些干餉再說。 想到這,崔行舟站起身來,對一旁臊眉耷眼,有些無聊得發困的莫如道:“今日陽光不錯,去拿條凳過來,我們去門口曬曬太陽?!?/br> 莫如聽得“啊”了一聲,半天才反應過來,拿了條凳跟著王爺去曬太陽去了。 那日,崔行舟回得很早。 眠棠正在府里核對運過來的行李。因為船炸沉的緣故,許多的大件都沒有運過來,需要補買。府里也有些亂糟糟的,需要慢慢規整。 她沒想到王爺上任第一天就回來的這么早,連忙起身替他摘下官帽道:“王爺可餓了,廚下還沒有生火做飯……且容我叫他們……” 崔行舟笑了笑:“你莫忙,我不餓……” 說完,他便轉身去了書房。眠棠瞧著他不像高興的樣子,便問莫如今日王爺可否交接順遂。 一旁的莫如小聲道:“也沒有什么不順的,王爺今日什么公務都沒有做,只坐在府衙的門房里磕了一下午的瓜子……” 眠棠聽得一愣,直直看著莫如道:“你說什么?” 莫如干脆說得敞開些:“就跟您當初在北街納鞋底子一般,王爺跟著一群門房車夫,坐在衙署的門房前曬太陽,東拉西扯的,聊了一下午……” 眠棠半張的嘴,慢慢合攏上,轉身對碧草道:“瓜子可不頂餓,你吩咐廚房趕緊做飯去吧?!?/br> 其實莫如沒說,眠棠心里也能猜到,像崔行舟這般外地調入京城的官員,難免受到排擠不適。 他在眞州乃是當地的封王,說一不二??傻搅司┏?,來頭比他大的官員多了去了。 任你地方兵馬再多,同僚間相處,能時不時口出威脅,用刀劍架著他們馴服嗎?所以淮陽王先前的優勢在京城的官場上可以說是蕩然無存。 他要在兵司大展拳腳,如今卻被束縛了手腳,慢慢適應當地的水土。 若是水土不服的話,自然要受些磋磨苦頭了。 想到這,眠棠親自端了甜湯,來到書齋前,敲了敲房門。 崔行舟越過窗欞見是她來,便開口道:“進來就是,如今倒是懂規矩會敲門了?!?/br> 眠棠蓮步輕移,來到了書桌旁邊,看崔行舟正在練字,虬龍強勁的筆力寫得入木三分,叫人嘆服叫絕。 只是……他寫的是個什么? 怎么看都像是東家長李家短的八卦是非呢? 第110章 眠棠低頭看得入神,直到崔行舟回頭捏她的鼻子,才回過神來。 “你這都是寫得什么?什么人何時升遷,何時降職,怎么連什么滿月酒,喬遷之宴都有……” 崔行舟回府之后,不欲跟眠棠談論自己的公事,更不會說自己今日在衙署受到了冷遇的事情。 他向來是有什么難心事都是自己化解之人,更何況眠棠還懷著身孕,更不能讓她耗費心神。 “新到一處地方,自然要熟悉下府衙里的人事,怕一時忘了,便記下來?!?/br> 眠棠見他不想說,便乖巧不問,只盛甜湯給他喝。 崔行舟雖然在兵司府衙里受了冷遇,可是回到家里,有熱湯可飲,嬌妻在懷,便覺自己的運氣其實還不錯。 眠棠最近有些顯懷,小肚子微微隆起,不過依舊四肢纖細,若穿寬松些的衣裙,便看不出有孕的樣子。 崔行舟摟著她忍不住親了親,低聲道:“郎中可說你如今穩了,今晚可讓我好好煮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