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
這話一出,廳堂里的人全沒了動靜,大家皆是面面相覷,不知是從哪里冒出這個淮??h主的。 楚太妃也驚訝地張嘴,不知說什么才好。倒是廉楚氏替她道:“婚姻大事當從父母之名,怎么可以自己做主?王爺怎么好這般……” 廉楚氏看著旁邊女兒驟然變白的臉兒,心疼急了,只覺得外甥行事太過荒謬了。 崔行舟倒是鎮定自若地給母親奉茶道:“難得遇到一個這般秀外慧中的女子,怕被別人先定了,就請了當地的官府做保,聘下了她。母親見了也一定喜歡她。明日我便帶她過來給母親看?!?/br> 像這類私事,崔行舟從不拐彎抹角,干凈利索地炸開了王府一干眾人后,便去了書房,聽東州來人的戰事簡報。 一時間書房里的人進進出出的,太妃也跟兒子再說不上話了。 廉楚氏倒是替太妃拿了主意,趁著莫如去廚房給王爺取茶水的功夫,扣了這小子來審。 第78章 莫如沒想到一向看起來和善的太妃,今日突然領著豪仆拿人。 不過他在府里人脈一向活絡,趕緊往旁邊一個小廝遞眼色,用嘴型比劃著“王爺”二字。 就是不知道那小廝能否機靈義氣,搬來王爺救他。 初時他還不甚在意,尋思著王妃不過問問,搪塞過去就是了。 待莫如被押入太妃的院子里后,粗刺的長棍,沾鹽水的鞭條子一一擺上,莫如才發覺太妃今日可改了家風,立意不問出些實惠的,就要大刑伺候了。 太妃緊繃著臉,先問那淮??h主是何許人也。 莫如覺得這也沒有什么隱瞞的,只老實說她是西州陸家的外孫女。太妃用力想了想西州陸家,實在是想不起哪個王孫相侯在西周安家落戶。 于是便問陸家受的什么蔭封。莫如老實道:“只是個開鏢局的,祖上似乎沒有蔭封……” 太妃聽得直了眼兒,與一旁的廉楚氏面面相覷。廉楚氏接著又問:“那她父親是干什么的?” 莫如也是機靈,繞開她父親被斬的那一節不提,只簡單說沛山望族柳家,祖上也是曾經跟隨開國的圣祖打過仗的。 太妃心里略略安慰,只覺得還可,母家雖低了些,可是父家甚好,更何況這女子乃是受的新賞,可見家世尚可。 但是廉楚氏卻聽出了蹊蹺來,若是這女子夫家顯耀,緣何莫如先撿著廉價的母家說?這小子油滑,定然有鬼,于是便又跟著問了一句:“她父親如今可在任上?在何處為官?” 莫如覺得柳家老爺正在陰曹地府當值的話,就不該他說了,于是小聲道:“小的實在是不清楚……” 楚太妃緊接著又問:“那我便問問你知道的,你且說說王爺回來時,可是去靈泉鎮北街歇宿了?” 莫如可沒法搪塞說不知道了,于是遲疑道:“王爺是……去訪友了……” 廉楚氏聽了先是拍了桌子:“大膽刁奴!還敢隱瞞,來人用皮帶子抽他,看他說是不說實話!” 壯奴們呼啦啦圍了上來,將莫如扭傷,抽了鹽水便開始鞭打起來。 莫如心知王爺的秉性,最恨身邊人多言泄密。今日他若說出淮??h主跟王爺未婚而居的實情來,便是過了眼前這關,也絕對過不去王爺的那一道。 他在王爺身邊,可是不是太平王府里的小廝,那腥風血雨也是見慣了的,于是將牙關緊咬,悶哼著忍著。 太妃初時也是氣,但見莫如后背被抽得皮開rou綻,實在是駭人時,便軟了心腸道:“且住手吧!你這個刁奴,他是你的王爺,可也是我的兒子!你當我不知他在外面養了外室?還嘴硬著替他瞞著,好好的爺兒都是讓你們這些個不長進的東西帶壞的,今日你若嘴硬,我便讓你將你扭出府去!” 廉楚氏在一旁卻嫌棄著太妃太綿軟,只狠狠道:“太妃,這等子的刁奴,你還留著他作甚?只一棍子打死,拖到亂墳崗上去喂狗就是了!” 就在廉楚氏話音未落時,有人在外面揚聲道:“姨媽好大的威風,我的小廝,你說打殺便打殺了,我怎么不知,王府的掌事什么時候改成廉家的了?” 廉楚氏閃目一看,只見崔行舟一臉怒意地背手站在廳堂前,冷冷地看著打得鮮血淋漓的莫如。 莫如看見救星王爺前來,真真是長長舒了一口氣,就此兩眼一翻,干脆昏死過去,免得再有人問他事情。 廉楚氏沒料到崔行舟回來的這么快,本來以為能從小廝的嘴里套出些有用的,再攛掇著太妃跟崔行舟對峙,這中間便也沒有她的事情了。所以她今日不顧女兒阻攔,給太妃出主意審小廝。 可是就在她發威時,崔行舟卻趕巧兒了來了。 廉楚氏少不得端起長輩的架子道:“你母親因為那靈泉鎮的事情,跟我哭了幾場,昨日見你不回來,也是擔心極了。今日又見你一身酒氣回來,怎么能不細細問問?奈何這小廝說話太氣人,也是氣到了你母親,我才氣不過申斥了他幾句?!?/br> 崔行舟揮了揮手,命身后的侍衛將莫如抬出去療傷,嘴里淡淡道:“多謝姨媽費心,替我母親cao持府里的大事小情,時辰也不早了,想必姨父也思念妻女了,您和廉表妹趁著天色還好,就趕緊回府去吧!” 這是明晃晃的攆人??! 楚太妃在一旁聽了就覺得有些不像話,便開口說崔行舟言語不周,讓廉楚氏這個當姨媽的莫要往心里去。 廉楚氏也是個要臉的,只臉色緊繃地起身走人了。 待廉楚氏領著表妹回府去了。崔行舟才轉臉問楚太妃:“母親,你要問什么,且等兒子忙完了,自然會一五一十的告訴你,何必學那些尖酸苛刻的婦人私刑家奴,落了下乘?” 楚太妃也繃著臉道:“你什么時候能忙完?哪有時間跟你的娘說話?你滿朝打聽下,有誰家娶了新婦,做婆婆的都不知道兒媳婦家是做什么?你倒是像你父親,他納妾時不用與我商量,你娶媳婦也不用我這個無用的娘管……” 說到最后,楚太妃勾起了前世今生的幽怨,只抽泣著哭了起來。 崔行舟平生也是見不得娘親的眼淚,只嘆氣走過去,跪在母親腳邊道:“母親,你也滿朝打聽去,誰像你養的兒子這般省心,處處都替你考慮周詳?兒子選的女子,必定是德才兼備的,你這般審問她的出身,豈不是讓下人們也低看了她?” 楚太妃說不過兒子,只問:“那你就說,她的父親在哪兒為官?” 崔行舟覺得早晚瞞不住母親,便說道:“她父親當年受了岱山書院的牽連,已經落斬……” 楚太妃萬萬沒想到新媳婦竟然是這般出身,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身子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呆呆看著兒子道:“這般出身的女子你也敢娶,我們崔家是選不著媳婦了?” 崔行舟鎮定道:“若想選倒是有大把的,可都不是兒子想要的,如今我跟她的婚事已經面呈萬歲,她也受了萬歲的冊封,貴為縣主,自有封地食邑,跟兒子也是相當,母親挑剔不著她的出身?!?/br> 礙著萬歲開了金口,楚太妃決定先不挑剔新媳婦的出身,便又問:“那你且說說,北街又是怎么回事?” 崔行舟道:“是養了一個……” “她又是哪家的?” “也是西州陸家的外女……” 楚太妃如今抗打的能力日益見強,任兒子怎么說都巋然不動,只顫著音問:“這……是兩姐妹同侍你一個?” 崔行舟笑了笑:“兒子哪里會行那等子荒誕之事?這兩個是同一個……” 楚太妃到底沒抗住,再次靠了椅背子:“你……竟然跟她婚前就姘在了一處?她也算是清白出身,她的長輩怎么竟然不管她?” 崔行舟也不想跟母親細說仰山的事情,于是便半真半假地說出她當初意外落水負傷,被他救下,只是她衣衫浸透,被他親自從水里抱起,他也唯有負起責任,將她救治了之后,寄養在北街,待傷勢好了后,便尋了她的家人,并上門提親去了,壓根不是外人傳的那樣。 楚太妃聽了,瞠目結舌之余,又覺得照此情形,兒子的確是該顧及女子的清白,可是她出身這么低,抬入府里做個妾侍也算是對她仁至義盡,何必著非要娶進門兒做妻子呢? 可是待到第二日,崔行舟從靈泉鎮將柳眠棠接過府上時,楚太妃坐在高堂上一看,便立刻明白了。 她的兒子別處跟他老子不像,可是這好色的毛病,竟然是一般的! 只見那個淮??h主從小轎子上下來時,身穿淡藕色的束腰長裙,纖腰一把如春風嫩柳,雪白的脖頸若凝脂精雕,那眼睛鼻子,無一不是精致可人,莫說廉苪蘭那孩子的顏色沒有這女子的萬分之一,就是楚太妃生平在京城里見過的美人,也似乎比她略遜了幾籌。 也難怪一向冷靜自持的兒子,全然像中邪了一般,被這女子迷得不知所云,非是借著救命之恩,讓她以身相許了。 當柳眠棠半低著頭,向楚太妃跪拜下來后,卻遲遲不見楚太妃開口免禮讓座,廳堂里一時靜寂得很。 崔行舟有些不樂意了,地那么硬,眠棠今日穿得又是薄裙子,她的腿有舊傷并不耐寒,跪這么久怎么受得了? 于是他干脆起身,大步走過去將眠棠攙扶了起來。 楚太妃見不得兒子這等有媳婦就忘了娘的德行,不悅道:“怎么?她要做我崔家的兒媳,我還受不得她一拜不成?” 眠棠知道,昨日楚太妃必然是被自己的出身嚇得不輕,今日她生氣也是應該的。既然早就想到了崔家長輩會冷遇自己,她倒是心態很平和,這等場合,也輪不到自己去哄楚太妃,就此低頭閑閑地站在崔行舟的身后。 崔行舟昨日其實跟母親說了很多,大抵是眠棠以前吃過很多的苦,但是為人至誠,希望母親像拿自己女兒一般待她,莫要讓她感到局促了。 可惜崔行舟對于女子的心思,并非像兵書專研得那般通透。 楚太妃心里的別扭,豈是三言兩語就能捋直的? 第79章 柳眠棠在一旁看得清楚,不過她倒是覺得太妃這般態度無可厚非。任哪個做娘的看兒子突然帶回個莫名其妙的媳婦,都是要生氣的。 楚太妃雖然跟兒子綿軟,可到底也是個養尊處優的貴夫人。她對丈夫與兒子軟弱,并不代表跟兒媳婦也軟綿綿的。 表面上一團和氣,實際上暗潮涌動的婆媳關系比比皆是。眠棠覺得自己此時未嫁就貿然住進王府里并不妥當。 所以吃過飯后,她便跟崔行舟表示了自己要回靈泉鎮的想法。 淮陽王蹙眉道:“既然已經到了王府,哪里還有回去的道理?你家不在這,若按遠嫁來算,也無需花轎游街,只管先安穩到了夫家再嫁。再回去成什么樣子,莫讓人真以為你成了我的外室!” 可是柳眠棠卻堅持:“算什么遠嫁嗎?我自立女戶,走到哪都算是自己的家……你母親驟然知道你帶了我回來,總要讓她慢慢適應一下吧!” 淮陽王并不愿眠棠走,但轉念一想,母親在跟前,他若成禮前還想跟眠棠黏膩,總要回避下母親,而眠棠若是住在外面,倒是自由了些。 這么一想,他便也同意了。反正王府的管事已經按照他的吩咐,開始置辦起成禮的物品了。再過幾日,眠棠就是他崔行舟名正言順的王妃,倒也不怕她跑了。 于是那天眠棠便辭別太妃,準備先回北街。 太妃雖然氣悶,可是沒想到這女子竟然不想留宿王府,便挑眉道:“你既然跟行舟簽了婚書,也馬上要成禮了,不在王府好好呆著,出去住做什么?還要回北街,你可知北街那宅院都被人說成什么樣子了” 眠棠溫順地說道:“并不是回北街,我先去王爺在眞州京郊的別院去住,若是出嫁,從那里走也方便些?!?/br> 王妃見她主意這么大,真心不喜,忍不住道:“我那兒子的確是自作主張慣了的,可是你身為一個女子,當知成為別人家的媳婦,可不是勾住男人的心那么簡單!成為王府的王妃,更不是小門小戶的女子能隨便一步登天的!我且問你,你可曾管過家?” 眠棠想了想道:“并沒有管過像王府這般大的家……” 王妃一副了然的樣子道:“你自然沒有管過,就是那些王府千金們也是打小兒在掌家的主母前面日日熏陶著,再手把手地教,才能明白這里面的門門道道。你什么都不學,就這么嫁過來,但凡我有些頭疼腦熱,這些事情都要歸你管,你豈不是要將王府里的雜事管顧得不成樣子?行舟日日忙著公務,若是叫他還要兼管王府……他的身子怎么受得???” 說到最后,王妃是真急了。做母親的,就算再綿軟不濟事,可是替兒子考量的心大體是一樣的。 她也并不是非要找個高門侯府的媳婦,那樣的女子趾高氣揚地給她氣受,她也受不??!所以若是外甥女廉苪蘭嫁過來,知根知底的,再好不過了。 可現在看兒子帶回來的這位縣主長得這般樣子,楚太妃便知兒子是斷不會再看上廉苪蘭那種小家碧玉的姿色了。 而且她也知道廉家自有自己的算計,對于兒子也不是廉楚氏說的那般一心一意。但到底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親戚,有些話也不好挑得太明白。 事已至此,太妃也是努力說服自己接受這個兒媳婦,可是她那般的出身哪里會王府庶務?說實在的,就是那個縣主的名頭,大約也是萬歲看在淮陽王的面子上,封賞下來的,算是在山雞的尾巴上插了幾根鳳凰毛,勉強裝點下門面罷了。 她既然要過門了,王妃攔不住自己的兒子,便想著教一教這女子。若是個長進的,以后出去也不至于太丟王府的臉面。若是只是模樣長得好,卻是個愚鈍的,那以后她還要費心給兒子尋幾個像樣的貴妾,免得王府里被個小家子出身的女子管得一團亂。 到最后,眠棠想要出府的想法被王妃否決,只讓人給眠棠收拾出了王府的茯苓院,讓眠棠暫時在那住。 眠棠住進來的時候,并沒有讓李mama跟來。 她來前見王爺身邊沒有莫如,便問了王爺,才知道莫如被審,還挨打了的事情。 眠棠想到,李mama原本是從王府里將要退下的老嬤嬤。一輩子勞苦功高,在太妃的面前攢下了臉面。若是因為她的緣故,讓太妃抱怨她知情不報,那豈不是傷了主仆幾十年的情誼? 所以她跟崔行舟商量,在回王府時,讓李mama暫且回自己的家里看看兒孫,休息些時日,免得現在在風頭浪尖處回去,頂了太妃的怒火。崔行舟也是應下了。 李mama自然知道眠棠這么安排的意思,心里對未來的王妃也是感激涕零。不然讓她跟著縣主一起回王府,作為王府老奴當真是無顏跟一直蒙在鼓里的太妃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