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崔行舟就著炸蝦還有兩碟腌制的小菜連吃了兩碗,眠棠立志成為賢妻的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殷勤地給夫君盛飯夾蝦。 起夜的李mama路過內院時,看見軒窗上映著的一對影兒,突然覺得分外的登對! 她搖了搖頭,疑心自己壞肚子拉得腦子都不清明了。 如今夏季過了,天氣逐漸轉涼。眠棠覺得自己有些無法適應南方的入冬天氣。只是屋內陰冷事,才顯出了被窩里有男人的好處,溫熱得都不用灌湯婆子了。 眠棠摟著夫君的胳膊,有些想賴床。 然而今天是商會臨時加開的聚會,昨兒賀家特意傳信,明天每家都得來人開會,她也耽誤不得。 是以磨蹭到了最后,眠棠總算是咬牙要起身了。 崔行舟昨日夜里趁著眠棠入睡時,趕寫了幾封書信讓莫如派人送出去了。所以他睡得很晚,此時尤閉著眼兒,順手拉住了眠棠的手腕:“怎么起這么早,再陪我躺一會……” 眠棠也不想跟夫君分開得太早,可惜庶務纏身,她得賺錢養家??!少不得溫言哄著夫君松手,她才得以起身漱洗更衣。 李mama今天精神好了些,就把活計都派了下去。內屋子服侍東家夫妻的活兒交給了小丫鬟芳歇,而廚房的活兒交給了擅長做飯的碧草。 她的身子還有些弱,且得臥床幾日。 因為李mama病得起不來床。兩個小丫鬟不用做功課,心里都猛松一大口氣。 她們都是買了死身契的,自然忐忑著主人家的心性。 幸好這家除了老媽子難纏外,兩位主人看著都是寬厚的。東家自不必說,俊美得沒法形容,讓人看了都舍不得眨眼,一舉一動都是灑脫風流,一看就是讀過書的大家公子。就是為人不愛說話,從來不正眼看她們這些小丫鬟。 而夫人更是位絕色的美人,初時看著人冷,可是相熟了以后,才發現她真是和藹又愛笑,比那個李mama好說話多了。 東家和夫人人好,家里又殷實,頓頓都有rou湯魚蝦吃,兩個小丫鬟慶幸自己被賣入了好人家,自然是殷勤做事。 眠棠接過小丫鬟芳歇溫熱好的補藥,一股腦兒地飲了下去。這些補藥帶著淡淡的藥香,味道甘甜,并不難喝,只是再順口的東西天天吃,也難免厭煩。 可是夫君卻說她必須定時飲下才好驅散寒氣,不然將來若要孩兒,會費些周折的。 眠棠一聽這個,為了崔家的香火,就是再苦澀的都要吞下去??!她倒是頓頓不落,補得很細致呢。 就是那些藥材看上去甚是名貴,也不知夫君最近贏了幾盤棋局,銀子花得如流水一般,只是家用也不少交,看上去很寬裕的樣子。 想到這,她拿起妝臺上又新添置的首飾,轉身對床幔里的夫君道:“夫君,我的首飾夠了,你莫要再給我添置了?!?/br> “那些個東西又不嫌多,你換著樣子戴就是了?!?/br> 崔九這時也起身了,一身松垮的內衣遮掩不住他健闊的胸肌和腰線,一看就知道是每日練武的行家子。 芳歇剛給夫人梳好了頭,便紅著臉要過去給東家換衣??墒橇咛膮s先了芳歇一步來到了夫君的跟前。 像換衣服這類私隱的活計,眠棠不愛交給別人。自己的男人,自己服侍就好了。 收拾停當后,崔九要去院子里練拳舒活筋骨。眠棠一邊喝瘦rou稀粥一邊看夫君練拳。 她自小愛習武,自然看出夫君每日練的拳都不一樣,只是因為場地受限,都是練小擒拿一類的功夫。 待得以后賺了銀子,也該換個大些的宅院了,到時候給夫君修繕了練武場子,才好施展拳腳。 眠棠心里這么盤算著,一路出門去商會了。 待入了商會,眠棠與先來的掌柜們寒暄,這才知道今日特意加會的原因,原來是那位未來的淮陽王妃廉小姐要親自來挑選成婚的禮器瓷碗等物件。 這是一筆大單子,為了避免同行傾軋,分rou不均的現象,商會里自然要開會研究一下,大家友好而不傷和氣地一起將錢賺了。 自從上次茶會后,柳眠棠已經很久沒有看到賀家的三姑娘了。 這次再見面時,賀珍顯然已經調適好了心情,就算是心上人的未婚妻來挑選瓷器也面不改色,沉著以對。 眠棠自然也不會挑那話頭看賀三小姐的笑話,也假作無事,自管跟賀小姐寒暄應酬著。 最后商議的結果是,各家都拿出兩三樣出挑的瓷器來,任著廉家來選。像這類單子,走的都是大貨量,若是要的急,誰家自己都忙不過來,須得別家幫襯著。 靈泉鎮能走到現在,也與商會這些不成文的行規有關,沒有一家吃撐,別家餓死的道理。 眠棠用心記下賀二爺的話,心里已經盤算好了要展示的物件。 接下來就是各家店鋪灑掃以待,等著廉家來人了。 其實眠棠對這一單子并沒有多少期待。畢竟上次的皇供,她家占了不少,若是這次再出頭,就顯得有些不知道飽足了。 所以最后她命伙計拿來的樣品,不過是些精致的茶具而已,算不得什么鎮店的寶貝。賀二爺也發覺了崔夫人這次并沒有意思要搶了賀家的風頭,不由得也是面上一松,對著柳眠棠也有了些許笑模樣。 因著玉燒瓷坊刻意藏拙,賀家此處自然大出風頭,廉家來的人連挑的幾個樣子都是賀家瓷鋪的,當然,別家的也有,但都是小單子而已。 因為柳眠棠識趣,這次玉燒瓷坊雖然沒有撈到大頭,但也分了湯水,維持了商會的一團和氣。 眠棠覺得甚是滿意,但是有些單子上的瑣事須得跟賀三姑娘交代一下。 可是賀三小姐的交際卻驟然增多了起來,有幾次眠棠派伙計去問,都得到了賀三姑娘應了廉家的邀約,去眞州府上參加茶會去了的消息。 如此一來,這事兒就沒得問了。那賀二爺的事務更多,平日里除了商會能碰一碰頭外更是找不著人。 后來好不容易在街上,柳眠棠倒是無意中跟賀珍的馬車走了個定投碰,當下便讓李mama過去傳話。 賀珍從馬車里探出了頭,邀約著柳眠棠上車,坐在馬車上也正好說話。 同前些日子賀三小姐一臉的不自在相比,這次她可真是滿面的春風,應該是在眞州的上流茶圈子里結識了不少的知己。 眠棠略問問,賀珍便忍不住帶著些許炫耀的意味講了起來:“廉小姐當真是個平易近人的,上次她親自來我們賀家瓷鋪選買東西,跟我一見如故,竟有許多說不完的話,所以眞州一有茶會,她就邀約著我去。今天的茶會正好在王府里呢!” 柳眠棠是知道賀珍戀慕著淮陽王的典故的。這個跟暗戀男子的未婚妻交好,還一臉喜滋滋的,原因為何?眠棠自覺才疏學淺,就有些想不通了。 當下眠棠只無言看著賀珍,疑心她是不是在強顏歡笑。 可是賀珍如今有許多的歡喜要講,反正柳娘子也是個知情的,所謂虱子多不怕癢,倒也可一吐心事,痛快一下嘴巴。 “崔夫人,實不相瞞,廉小姐跟我一見如故,她說王爺平日里忙于公事,身邊一直短缺近身服侍之人。那等子高門大戶,做爺兒的,怎么可能少得了妾侍?可是廉小姐一直尋不到品貌合適的人,所以她問我可有意以后入王府,日后也好跟她姐妹作伴……” 柳眠棠聽了,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好。她心里只想說,廉小姐,還有賀三小姐都是奇女子也!她們若是不能拜把子做姐妹,當真是可惜了呢! 第35章 不過柳眠棠向來為人爽利,若非必要,也說不出虛假違心的話。 此時是賀三小姐私下里同她講話,她若違心說話,耽誤了姑娘家的前程可就不好了。 是以她想了想,照直說道:“我不知廉小姐是什么心思,可是她跟你一見如故,好得要同侍一夫……恕我孤陋寡聞,想不明白其中的意思?!?/br> 賀珍打小就跟著父親出門,見識并不短淺??墒侨诵睦镆坏┯辛素澞?,難免有一葉障目的時候。 她對淮陽王一見鐘情,至此以后,便只愛慕他一個。原本因為身份的阻隔,以為今生無緣??墒抢咸齑箲z,竟然突然給她開了一扇窗。 這便足以讓人狂喜,哪里能管顧窗里的是不是萬丈深淵? 她原本是有意跟柳娘子炫耀,自己當初的癡念并非海市蜃樓虛無縹緲??墒锹犃嗣咛囊慌枥渌疂擦诉^來,不覺得有些掃興,只訕訕道:“像廉小姐那等子世家小姐,眼界見識可不是街頭巷尾的婆娘們。那是天生培養了做當家主母的,怎么會只一味計較兒女情長?維持了王府的和睦,讓王爺能盡心國事才是最要緊的……” 眠棠也覺得自己有些話多了,只干笑了一聲道:“可不是,像我等這般俗婦,都不是做主母的料。也幸好我相公乃是平頭的百姓,我不必為了天下大事,方圓百里地尋找姐妹知音,再變著法兒往他跟前塞……喏,這是我這兩日整理出來的單子,您上次跟我提的不足已經有了改進,若是還有需要改的,您派人傳話到我柜上就是了?!?/br> 話不投機半句多,說完她便表示不好再耽擱了賀三小姐的時間,徑自下馬車去了。 徒留了賀三小姐在馬車里,一時又氣又急,可是又忍不住覺得柳眠棠的話不無道理……一時間取舍難定,也顧不得惱崔夫人,只自顧想著自己的心事去了。 再說柳眠棠,忙碌了一天,到了晚上時,北街宅院里的一切照舊。 李mama在獵戶那買了鮮美的鹿rou,薄薄切片,用果木熏了鹿rou卷兒吃。而湯頭則是煲煮的牛骨鹿筋湯,熬煮成白奶色的湯頭,撒入了蔥花之后鮮美極了。 因為有湯,李mama今日又烙了八寸的大餅,層層起酥,正好配著鮮湯吃。 吃飯的時候,兩個小丫鬟頭頂著書本,端端地立在主子的桌旁服侍著。 這是李mama嫌棄她倆站得不直,新想出的法子。 眠棠看著兩個丫鬟搖搖欲墜的樣子怪可憐的,便讓她們撤了書本先去一旁的小桌子上吃飯,等吃完了再頂了。 兩個丫鬟小心翼翼看了看李mama的臉色。李mama則看了看王爺的臉色。 最后到底是崔九說話了:“這里又不是什么深宮內院,規矩學得像樣子就行?!?/br> 這一句話后,李mama總算是松了臉,兩個小丫鬟一臉如釋重負地去吃飯去了。 吃飯時,眠棠想起起了白日里,那賀珍說起二姐妹共侍一夫的馬車奇聞,便閑說給夫君聽。 崔行舟原先是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可是越聽到最后,面色越凝重,隱隱泛黑的樣子,大有李mama的真傳之勢。 眠棠正專心用餅卷鹿rou配著小菜吃,壓根沒有注意夫君的臉色,只徑直說道:“我當時是痛快了嘴,可回來后卻有些后悔。你說這賀三小姐若是真的進了王府,那賀家便是眞州的貴戚了,我先前擠兌了賀家,卻不想他家飛升得這么快。夫君看,我要不要跟賀家再好好修補下關系?” “荒唐!廉小姐怎么會這么行事?該不會是那個賀三得了癔病,滿嘴癡心妄想了吧?”崔九撂下筷子,語氣不快道。 柳眠棠替夫君夾了一大片鹿rou,道:“得癔癥?那倒不至于,我看賀珍小姐正常著呢。倒是我納悶那些個大家小姐都是怎么想的?就算是要穩固自己的正室位置,也未免太急切了吧?” 崔行舟的濃眉都要打結了,他略想想,倒也明白了表妹的心思。一定是他上次回去問賀珍的事情,不知怎么傳到了表妹的耳朵里,她便誤會了他的意思,眼巴巴地要替他納妾…… 柳眠棠猶自說道:“不過那位王爺倒也怪可憐的,人都說他跟他那位表妹青梅竹馬,我還以為是何等的兩小無猜,情深意切呢。原來也不過是樁權衡的婚事?!?/br> 崔九拉著長音道:“你又不是王府中人,如何得知?” 柳眠棠一邊喝湯一邊道:“她都還沒嫁人呢,便上趕子給夫君納妾。這樣的行事,跟大官們底下阿諛奉承的小吏有何區別,我看不出真情,只覺得王爺每天這么被人拍馬屁,他的屁股不疼嗎?”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崔九咣當一下,將手里的碗砸了個稀碎。 眠棠不覺愣愣,抬頭看夫君鐵青的臉色,有些茫然。方才不過是夫妻間私下里的閑聊而已,他怎么突然動氣? 崔行舟一時氣急,摔碎了手里的碗,臉色倒是還算如常,可是說話的語氣很沖道:“喝湯的聲音這么大,我看你也該跟李mama學學規矩!” 說完,他徑直起身撩起衣襟大步出門去了。 莫如顧不得自己又被餅噎住了嗓子,只一路快跑追攆王爺而去。 徒留下捧著碗啞口無言的眠棠,瞪著一雙茫然大眼轉身望向了一旁的李mama。 造孽??!久在修羅火場歷練的李mama如今應變的能力見長,只長嘆了一口氣,對柳眠棠道:“夫人,您方才喝湯的聲音……的確是有些大……” …… 再說淮陽王,也是受夠了被無知小婦當面斥罵的腌臜氣,只寒著臉,一路騎馬渡江趕回了眞州王府。 此時并非月頭,王爺卻突然半夜趕回,府里一干人等也是措手不及。丫鬟婆子魚貫地在院子里進出,替王爺備水更衣,鋪床熏香。 可是王爺卻揮手叫一干人等退去,獨留下了高管事。 高管事久在府里做事,看王爺今夜的神色有些不對,一時間也很忐忑,只側手聽著王爺慢條斯理地問話。 結果王爺問的,卻是府里的一些日常。譬如近日廉小姐可舉行茶會,來者都有何人等等。 高管事逐一照實回答了一番,想到了王爺先前似乎留意了皇商賀家三小姐的事情,還特意著重說了廉小姐與那賀小姐相談甚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