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現在我找到他了呀?!比吻谇诔蜩I望去,“就是你呀!你不就正帶著我在你的奇幻世界里旅行么?” 沈鐸瞳孔微微一縮,霎時陷在女孩清波瀲滟的雙眼中。 先前吃過冰淇淋,任勤勤的口紅已脫落了。但是少女的嘴唇吃進了胭脂,那殘留的顏色只讓她的面孔更加明艷生動。 緊接著,沈鐸聽任勤勤得意地問:“這個彩虹屁怎么樣?完爆昨晚那個,對吧?” 沈鐸:“……” “我憋了好久才想出來的呢,哈哈哈哈!” 沈鐸趕緊運氣吐納,試圖緩解腦仁里的抽疼,并且控制住想把這丫頭拎起來就地暴揍一頓的沖動。 任勤勤卻看都不看他臉色,哈哈大笑,兔子似的撒腿跑出老遠了。 那笑聲余音繞耳。沈鐸接連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將沸騰的心跳平復下來。 * 牛津大學圖書館,無數巨著靜靜地陳列在書架上,在時光的塵埃中沉睡著。每一本書,都是一扇通往異世界的大門,等待有緣人將它們開啟。 “在這樣的書海里徜徉,難怪劉易斯能寫出偉大的《納尼亞傳奇》?!?/br> 任勤勤的手指輕輕地在硬木書桌上劃過。也許在很多很多年前,王爾德和托爾金也曾坐在這張桌子前,埋頭苦寫論文。 “你過去也經常來這里吧?”任勤勤問沈鐸,“你一看就是不愛派對,喜歡泡圖書館的人。你在這里看書的時候,有沒有一種正和先賢們同處一個時空的感覺?” 沈鐸再度一愣,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 沈鐸就讀的學院有自己的圖書館,可是他依舊喜歡踩著單車來這座圖書館里看書寫功課。 寂靜之中,如果足夠專心,學生們能感覺到先賢的英靈在身邊走過,聽到它們的嘆息。 “和女朋友一起在這里上過自習?”任勤勤又問。 “你怎么總愛打聽我的感情生活?”沈鐸掃了她一眼。 “我是女孩子。我們女生關心戀愛八卦是本能嘛?!比吻谇谧吩谏蜩I身后,“在牛津這樣美麗的地方談戀愛,是什么感覺?學霸們是怎么談戀愛的?” 沈鐸說:“學霸們也是人。吃喝拉撒,喜怒哀樂一樣都不少?!?/br> 走出大門,遠處禮拜堂的鐘聲正好傳來,渾厚而悠遠。白鴿在鐘聲中飛翔。 沈鐸在風中駐足了片刻,臉上浮現懷念之色。 “為什么事分手了?”任勤勤又問,“是不是因為你喝醉了非要和她對念莎士比亞?” “不?!鄙蜩I說,“因為她要駕駛宇宙飛船返回她的母星?!?/br> 任勤勤被逗得樂不可支。 他們都說沈鐸冷漠孤僻,難道只有她覺得這男人風趣幽默,有一肚子詼諧的妙語么? 他們沿著飄著落花的小道朝前走。沈鐸照舊走在前方,背影清癯,孤零零的。 任勤勤忍不住加快了腳步,走到沈鐸身邊,和他并肩同行。 沈鐸默默地看了女孩一眼。 * 等參觀完了丘吉爾的故居后,沈鐸又帶著任勤勤東繞西繞,來到一座古老的紅磚大樓前。 這里顯然不是熱門景點,因為附近看不到別的人影,只有鳥雀在草地上覓食。 “這是哪里?” “我以前就讀的學院?!鄙蜩I手抄褲袋,站在樹陰下,眺望著古樸雄渾的教學樓。 任勤勤在大腦里幻想著少年沈鐸胳膊下夾著書本,走過眼前這片草地。 “這樣的世界頂級名校,我恐怕要比過去努力十倍,才有希望考進來吧?!?/br> “沒有你想的那么簡單?!鄙蜩I無情嘲諷,“靠你自己折騰的話,想要考進這所學校,不再苦讀個三五年是做夢都不要想的?!?/br> 任勤勤沒好氣:“我確實沒有你會投胎?!?/br> “不僅僅是投胎,也不只是智力的差別。是必須從啟蒙起就接受特殊的,有針對性的教育?!鄙蜩I說,“你知道我為什么專程把你帶來牛津嗎?” “為啥?” “就是想讓你看看,哥有多牛?!?/br> 任勤勤:“……” 沈鐸長腿一邁,一搖三晃地走了。 叮咚——扳回一局! * 離開了牛津,沈鐸開著那輛拉風的阿爾法·羅密歐,繼續前往劍橋。 他們一路向東,將夕陽拋在身后,車載音響里,robbie williams在放聲歌唱。 “請賜給我一個愛人,我想在她臂彎中休息。讓我遠離暴風雨的傷害。讓我永沐無盡的夏日?!?/br> 任勤勤心想,我們都想有個愛人,有一雙可以休息的臂彎,并且有一個永遠過不完的夏天。 隔壁車道上有司機摁著喇叭,朝任勤勤吹響了口哨。 沈鐸突然沉下臉,一腳油門,車飛馳出去,將那輛車遠遠拋在身后。 任勤勤不由得緊抓住門把手。 過了半晌,車速才逐漸恢復正常。 任勤勤輕聲說:“你其實可以把車棚升起來的?!?/br> 沈鐸瞥了她一眼:“你不是想看景嗎?” “是啊??墒恰?/br> “玩你自己的,不用管別的事?!鄙蜩I道。 任勤勤斜靠著車門,下巴擱在胳膊上,眺望著日光西斜下的英倫田園,忽而笑了。 * 沈家在劍橋的宅邸是一棟有百年歷史的灰色磚房。 蔥郁的常青藤爬滿朝庭院的那一整面墻,每一扇窗戶都亮著橘色的燈光,后院傳來犬吠聲。 他們抵達的時候,老管家布朗已帶著男仆恭候在門口了。他們一早就自倫敦趕來,將東家這棟久沒住人的房子收拾了出來。 這棟屋子同倫敦的華宅又截然不同,古樸,厚重。馬鞍隨意地擱在欄桿上,墻上掛著古老的壁毯和動物標本,木質的地板和樓梯踩上去會咯吱作響。 “以前,到了狩獵季,家父偶爾會過來小住?!鄙蜩I指著房梁下一只碩大的馬鹿頭標本,“這就是他獵到的?!?/br> “你也打獵?”任勤勤把玩著一根馬鞭。 “不經常玩?!鄙蜩I說,“狩獵是有錢且有閑的人玩的,我沒那么多閑暇時間?!?/br> 屋里的斗柜上擺著銀相框,里面那個壯年版的沈鐸,應該就是年輕時的沈含章,而他身邊摟著獵槍的小少年,眉目如畫,面色天生有幾分冷清倨傲。 “你怎么打小就一張‘冷傲天’的臉色呀?!比吻谇趪娦?。 “就你觀察力細致入微?!鄙蜩I回以白眼。 幼年沈鐸穿著英式獵裝,帶著貝雷帽,身邊還有一只高大的獵狐犬,一副小貴族紳士的派頭。 如果不是常聽他說自己做船員時的吃苦生活,會真的當他銜著銀匙出生,一雙金足從未落在泥地里過。 沈鐸帶著任勤勤參觀老宅。 這棟屋子不過是沈家眾多物業中的一座狩獵行宮,可依舊被各種收藏品填滿。 威尼斯古董金鐘,拿破侖時期的鑲銀象牙燭臺,亨八時期的琥珀小神龕…… 樓梯對面的墻壁上懸掛張一張透納的油畫。怒海驚濤之中,一艘船正在同巨浪搏擊,氣勢恢宏,驚心動魄。 沈家真是和海洋結緣的家族。 任勤勤忍不住問:“你們家是不是還有一棟房子里,掛著梵高?” 她不過隨口一問,沒想沈鐸居然真的回答道: “梵高都在法國的物業里。巴黎有兩張,阿維尼翁的莊園里有一張。都是爸爸在世的時候買下的……” 雖然知道對于沈鐸來說,這些名畫收藏稀松平常,真不是有意在線炫富??扇吻谇谝琅f為沈家不可估量的財富而震驚。 樓梯口的墻上還掛著一張巨大的古董掛毯。 任勤勤歪著腦袋觀摩:“這個掛毯又有什么故事?” “這個呀……”沈鐸似笑非笑地撇了一下嘴,“這掛毯是中世紀的老古董了,講的是一群人在森林里獵殺女巫的故事?!?/br> 怎么突然就走黑暗宗教風了? “那時候,黑死病橫掃歐洲,人們認為將女巫燒死就可以停止瘟疫?!鄙蜩I嗓音突然低沉了下來,輪廓在幽暗的燈光中愈發深邃,“你看,里面的人正在割下女巫的頭發?!?/br> 掛毯太古舊了,細節圖案都模糊不清。任勤勤不得不把臉湊近。 “當時的人們認為女巫的力量取決于她們頭發的長短。于是在燒死女巫前,會把她們的頭發割下來?!鄙蜩I幽幽道,“而這些頭發,他們也另有用途。你看掛毯上左邊那片森林?!?/br> 那片森林黑糊糊一團,任勤勤湊到跟前看了半天,也沒發現有什么玄機。 沈鐸說:“這一塊就是用女巫的頭發織的……” 任勤勤的后頸唰地炸起一片寒毛,連連后退。 可身后就是樓梯。她一腳踏空,整個人朝后仰去—— 沈鐸驟然變色,一步上前,伸手將她摟住。 任勤勤的心跳一瞬間飚上了120,不僅僅因為全身重心都系在沈鐸的手臂上,也因為挨在一起的溫熱胸膛,因為視線里那一張靠得太近的臉。 沈鐸的臉也是精心修飾過的。他的鬢角整齊,眉毛濃密卻不雜亂,胡須剃得干干凈凈,只在白凈的皮膚上顯一點淡淡的青。 可就是這一點青,同他冷冽的氣質如冰火碰撞,性感得要命。 任勤勤抓著沈鐸的胳膊,渾身僵硬,在男人沉靜無波的眼睛里看到自己慌張的模樣。 “你……我我……”任勤勤結巴,“我要起來!” 沈鐸抓著扶手的那只手臂用力一拉,將兩人傾斜的身子拉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