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換成別的上司對自己那么吹毛求疵,她早在心里祝福他原地升天了。換成沈鐸,她竟然還能有耐心和他虛與委蛇。 “沒有的事?!比吻谇诋吂М吘吹?,“我是你的下屬。我工作的時候犯了錯,你批評我是應該的。對不起,沈總,您的教導我都記下了,以后一定不會再犯?!?/br> 一肚子的怨氣隨著這一招太極推手動作,全糊到了沈鐸的臉上。 沈鐸嘴角抽搐著,嘴里一時品不出個滋味。 “知道錯了就行?!鄙蜩I勉強道,“他都和你說了什么,把你逗得那么開心?” “也沒什么?!比吻谇诘?,“就是知道我是第一次來,提議帶我在倫敦到處轉一轉?!?/br> 沈鐸譏笑:“那種小男生,多半提議帶你去網紅餐廳打個卡,或者去有名的夜店,是不是?” 還真被沈鐸猜對了。 “就知道?!鄙蜩I冷嘲,“黑燈瞎火人擠人的時候,他的手就往你身上摸過來了?!?/br> 任勤勤滿臉惱羞的紅暈,“你又不認識他。不用把人想得那么不堪吧?!?/br> “我是男人?!鄙蜩I道,“男人最了解自己的同類。那種小子,我看一眼就知道是什么貨色?!?/br> “行,你最了解?!比吻谇谝矐械煤退麪庌q,“我也就是和他閑聊了兩句,沒想過和跟他出去玩?!?/br> 沒想沈鐸還說上癮了,繼續嘮嘮叨叨:“你看男人的目光也該進化一下了。不要只看臉,麻煩多了解一下對方的品德性格……” 任勤勤沒忍住,噗哧一聲譏笑:“我要是不顏控,你現在哪里有機會坐在這里對我指手畫腳?你早就被你大伯關精神病院里,每天照著三餐電一電了!” 沈鐸一口氣吸進肚子里,千回百轉,一時竟然不知道回應點什么的好。 這時車已到了酒店,隨行人員的車先一步抵達,在大堂等著沈鐸。 工作任務已完成,明天就要回國了。大伙兒都在等沈總還有什么吩咐。 沒想沈鐸說:“我還要去拜訪一下我的教授,會多停留幾天。明天你們先回去吧?!?/br> * 總統套房里,任勤勤捧著平板電腦追在沈鐸身后:“沈總,你這個決定太突然了!你未來一周的行程我都給你做好了的……” “有什么事明天再說?!鄙蜩I推開了浴室走了進去。 任勤勤站在門外,一頭汗,“可你后面的行程全都要改,我現在就得和國內聯系……” “這是你的工作,你自己去和小楊商量?!?/br> 任勤勤不甘心:“那你至少可以告訴我,教授住在哪里?我們什么時候上門拜訪?要給老人家買什么樣的禮物比較合適……” 浴室門被一把拉開,沈鐸赤著胳膊背光而立,一臉不耐煩。 “現在開始,工作結束了,我開始放假。把你這破筆記本丟掉?;胤渴帐靶欣?。明天我們一早退房?!?/br> 大部分的光被男子高大的身軀遮擋住,在他健美的肩背和勁腰處勾勒出一圈淡金的輪廓。 任勤勤倉促地把臉別開,眼睛死死盯著地毯的一角。 “可是這樣的話,我不知道該怎么安排接下來的行程?!?/br> “我都安排好了?!鄙蜩I說,“接下來幾天,你只需要閉上嘴,跟著我走就是。明白了嗎?” 任勤勤點頭,依舊不敢把臉轉回去。 浴室的門再度合上,里面人影模糊,繼而響起了水聲。 任勤勤額角出了一層毛毛汗,忙抱著筆記本竄走了。 * 次日一早,用完早餐,行李員推著行李車,將沈鐸和任勤勤送到酒店大堂門口。 任勤勤跟在沈鐸身邊,有點彷徨。 她做助理也不過半個來月,可職業病已有點入了膏肓。碰到沒有安排行程的情況,就忍不住覺得慌張焦慮,很不踏實。 沈鐸卻很是氣定神閑。他今日穿得非常休閑,寬松的白色短袖拉鏈衫,鉛灰色窄腳牛仔褲,軟底帆布鞋,從商務人士搖身一變成了游客黨,姿態年輕得幾乎像個學生。 “你穿的是什么呀?”沈鐸還很嫌棄任勤勤一身正裝。 任勤勤氣不打一處來:“因為我帶來的唯一一套便裝被你吐報廢了!” 一輛黑色捷豹已等在了門外,中年洋人司機制服筆挺,戴白手套,朝沈鐸欠身。 “先生,很高興看到您氣色還是這么好?!?/br> “你也是,卡爾?!鄙蜩I點頭微笑,坐進了車里。 司機又過來為任勤勤開門,對待她像一位公主。任勤勤不禁有些局促。 “抬起頭來?!鄙蜩I忽然說,“你得有一種天經地義地享受一切的自信?!?/br> 這句話如一道真氣關注進了全身經脈。任勤勤挺直了腰桿,優雅地坐進了車里。 沈家真為中國同胞揚眉吐氣。鴉片戰爭結束快兩百年了,咱們中國人也終于能翻身騎在大英帝國的人民頭上做主子了。 * 司機開著車在倫敦城里穿街走巷。 放假一身輕,任勤勤這才終于可以放心地欣賞這座城市的街景。 倫敦舊城區的道路原來如此狹窄,房屋都還是一兩百年前的模樣。西洋古建筑將精巧與厚重結合為一體,石材讓它們經受住了風雨的沖刷。如果不去看廣告燈牌和穿著時裝的行人,會以為自己正在歷史中穿梭。 “那里面是肯辛頓宮?!鄙蜩I忽然指著窗外經過的一片樹林。 ??!英國未來的國王一家就住在這片森林后。 司機開著車在南肯辛頓的街道上行駛了半晌,停在了一棟典型的英式紅磚建筑前。 四層高的獨棟小樓,乳白色的窗欞,屋子看著并不很起眼。前庭種著兩株甜櫻桃樹,春天想必景色不錯。 沒想走進去后,里面別有洞天,竟然是一處相當寬敞明亮的華宅! 拼花大理石地板,黃銅水晶吊燈,綢緞提花的中國風墻布,嵌著貝母的攝政時期家具,art deco風格的衣帽鏡,巴洛克風格的樓梯扶欄,更別提那三副一組,掛在書房里的薩金特的油畫。 “是真跡?”任勤勤震驚了。 “這個問題很蠢?!鄙蜩I道。 “這里是哪里?” “這是第二個蠢問題?!?/br> 此處當然是沈家在倫敦的行宮。 男仆推開門,頭發灰白的英國管家用銀盤捧著茶具進來。 一整套wedgwood骨瓷,葡萄蔓藤描金邊,杯底還有個小小的隸書“沈”字,中西結合渾然一體。 任勤勤喝著大吉嶺紅茶,聽沈鐸和老管家聊天。 沈鐸到底是在當地混了十二年的半土著,古典標音十分標準,舌頭在口腔里輕巧地彈著,語調輕柔優美,說不出來地動聽。 任勤勤聽管家提到“瑞典女王”今年大豐收,琢磨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們在討論園子里的月季花。 這株月季是沈含章生前種的,老管家非??粗?,親自護理,剪枝插枝,如今已占據了后院小半面墻。 任勤勤還留意到,沈鐸將自己介紹給老管家的時候,用的是“my mate”。 不是助理,不是親戚,而是朋友。 “休息夠了就動身吧?!鄙蜩I看了看表,招呼著任勤勤站起來,“我們不回來用晚飯,布朗?!?/br> “那諾里奇太太要失望了,先生?!惫芗覝睾偷匦χ?。 “讓她做一份香檸舒芙蕾吧?!鄙蜩I手指往任勤勤那里一點,“小女孩喜歡吃這些?!?/br> 任勤勤不由得朝管家羞赧一笑。 司機卡爾像先前一樣,筆直地站在車門邊,恭候東家上車。 任勤勤有點好奇,這些老外心里在想什么?他們為了一份薪水,朝著曾被自己的國家火燒炮轟過的國家的人卑躬屈膝,是什么感受? 可等車開到龐德街,任勤勤便把這份多余的cao心給拋在了腦后。 * 時間正是早上十點二十分,奢侈品店開門待客。已有時髦女郎手拎著大包小包的購物袋,踩著細高跟鞋健步如飛。 沈鐸手抄褲袋,邁著懶洋洋的步子朝最近的一家紀梵希走去。 店長親自相迎,笑容矜持又不失熱情。 沈鐸將手中的卡晃了一下,店長扭頭使了個眼色,兩名店員便將隔離帶擺在了店門口。 這是做什么?任勤勤一頭霧水。 “請給這位小姐找幾件適合的衣服?!鄙蜩I說,“她沒有帶度假的衣服來?!?/br> “請不用擔心,先生。我想我們會照顧好這位小姐的?!?/br> 女店長年紀同王英差不多,訓練有素。任勤勤打賭她第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斤兩,但是表面上絲毫不顯端倪。 任勤勤突然想起一個很好笑的事,對沈鐸說:“惠姨說過,帶女孩去店里刷黑卡的男人,都是暴發戶?!?/br> 沈鐸傲慢地回道:“放心,我只簽單,用不著刷卡?!?/br> 貴族闊佬兒怎么會碰銅臭呢?當然是店員拿著單子送貨上門,由管家來付錢。 “賠你衣服。還不快去?”沈鐸已翹著腿坐在沙發上,舉杯讓店員給他倒香檳了。 相處的越久,越發現這個男人其實有著最紳士的,沉默無聲的細心體貼。想要為她添置華服,還會找一個妥當的借口,來照顧她的自尊心。 任勤勤不禁想到了沈含章老人。他們父子果真有著一脈相傳的好品德,總將身邊的人照顧得妥妥當當,潤物無聲。 她們母女真是幸運至極。 任勤勤在紀梵希里一口氣試了七八套衣服。 店長女士真是慧眼如炬,挑選的衣服簡潔利落,又適合少女的青春活力。任勤勤每一套都很喜歡,可沈鐸挑剔得很,最后只選中了兩套。 閉店服務忙活了一個小時,只買了這點東西,任勤勤不大好意思。 “我姐每年都會在這些品牌上買一車皮的高定,不用擔心他們賺不到我們家的錢?!鄙蜩I道。 果真,店長親自拎著購物袋,將沈鐸一行送出門,交到司機卡爾手上。 沈鐸長腿一邁,又朝著一家el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