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
書迷正在閱讀:心火燎緣、嬌藏、穿成反派的病美人meimei、佛系修真日常、回到五零年代末、我家大大又掉馬了、煮蛇姑娘、皇后守則、我有六個天涼王破的弟弟、晚風漪
唬得將作監的主官和屬官連夜回去換了幾回木材,沉香也挑剔刺鼻,雞翅木也挑剔花哨,最后無可無不可地用了紫檀,圖一個諸佛降香的吉利彩頭,只盼諸天的神佛能眷顧著殷長睿,護佑他早日康泰起來。 玉枝看著鄭太后在床邊上坐下來,將手來回地搓暖了,才探進籃子里去握住了十二皇子的手腕,心中不由得生出些感嘆來。 就是太后娘娘/親生的兒女,也不過是這樣的用心了。 可見這世間人和人之間都有緣法。 也許也正是這樣的滔天福氣,年幼的皇子降不住…… 玉枝被自己的念頭驚出了一身冷汗,頃刻間止住了滿腦子的胡思亂想。 她悄悄地覷著鄭太后面上的神色。 鄭太后握著殷長睿細骨伶仃的臂腕,微微地垂了眼,保養得宜的面上有些難以掩飾的疲憊和衰頹。 她低聲道:“玉枝?!?/br> 玉枝嚇了一跳,以為是自己的窺視被察覺了,規規矩矩地屈膝垂下了頭。 鄭太后道:“是不是哀家做錯了?哀家不該把他接進宮里來?” 玉枝忙道:“娘娘這話從哪里說起。這世間再沒有比娘娘待殿下更好的人了,殿下留在您的身邊,每天都歡歡喜喜的,如今不過是一點意外,好事多磨罷了!” 鄭太后卻似乎并沒有聽她應答的意思。 她喃喃地道:“他以前在鋮哥府上的時候,都說身子骨一天比一天健旺了,也會走路、會叫人了……黑漆漆的眼睛,看著我的時候,把人的心都看化了……” 她的聲音聽起來心都灰了。 可是玉枝聽著她的話,只覺得心驚rou跳的,只覺得自己聽著什么不該聽的話。 “鋮哥”是誰? 先帝大行之后,養著十二皇子的是趙王爺府上。 趙王,是先帝的弟弟,太后娘娘的小叔。 玉枝只是這樣一想,就背上毛毛地出起了汗,一時戰戰兢兢,不知道鄭太后醒過神來要怎么處置了她。 她深深地埋著頭,極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鄭太后恍了一回神,低著頭,落在殷長睿身上的目光重新變得慈愛起來,柔聲道:“都是哀家的錯,睿兒是無辜的?!?/br> 她仿佛把前頭的事都忘了,轉頭交代玉枝道:“你去請了陛下過來,就說哀家有事相求于他?!?/br> 容晚初知道殷長??膫祟^的時候,也不由得有些訝異。 殷長闌看著她若有所思的神色,問道:“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容晚初點點頭又搖搖頭,有些不能確定地道:“算起來還是初二那天的事?!?/br> “那一日原是十二殿下受了一點風寒,太后娘娘大約是心里不大爽利,就使人召了我和霍jiejie、甄氏都去寧壽宮侍疾?!边@幾日里事情一樁樁、一件件的,容晚初要慢慢回憶著才說得清楚:“我們到了寧壽宮里,太后娘娘也并不當真放心我們粗手笨腳的,就把我們丟在前頭,馥寧郡主在里頭陪著十二殿下——倒是霍jiejie因為熟悉經文,被她老人家傳到了佛堂去跪經?!?/br> 容晚初說著,殷長闌就記了起來,看著小姑娘抿了抿唇,低聲道:“后來你來了又走,甄氏就不見了蹤影。我回屋的時候,曾聽見里間仿佛是什么撞了一下子?!?/br> 殷長闌知道說的是甄漪瀾跪在路邊向他投誠的那一遭。 他就是不愿讓小姑娘心里不虞,才特地使李盈回去把容晚初叫了出來,陪著他聽了甄氏的一番自我剖白。 他不由得擰了擰她的鼻尖,低聲道:“小醋壇子?!?/br> 容晚初鼓了鼓腮,并不認可這個評價。 她哪有為這件事吃醋? 她避過了這個話題,就接著說前頭的話:“因著畢竟是十二皇子在房里,就在門口問了一句,是馥寧郡主答的話,說是十二皇子沒有走穩跌了一跤?!?/br> “我也沒有來得及細問?!彼肓税肷?,畢竟并沒有闖進去查看,只能如實道:“我聽著那聲音不輕,只是后頭李盈就進來尋我,就沒有多留?!?/br> 殷長闌心里有了數,就摸了摸她的鬢環,道:“這事同你不相干,你不必替他們費心?!?/br> 楊太醫說她脈象沉虛,氣血兩虧,既要從外物上善加調養,內里也不宜多有思慮,每日只放寬了心思才好。 不但阿訥、阿敏幾個侍女將她精心地供養了起來,就是殷長闌每天也十遍八遍地叮囑,什么事都“不消你費心”。 長此以往,身子不見得有什么好壞,倒把人都養廢了。 容晚初不由得腹誹。 殷長闌見她眉宇間有些不大服氣的樣子,就知道她心里不甘不愿的。 他也有些無奈。 他的阿晚,就是太聰慧了,才平生煎熬心血。 他待容晚初向來是一片愛護寵溺,除卻愛人,更亦父亦兄,到這個時候,才懂得先賢說“惟愿生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的時候,是什么樣的心情。 可是更舍不得因為這樣的事對她說出重話,就只能捧著小姑娘的臉頰,專注而溫柔地看著她。 容晚初在他的注視里一點一點紅了臉。 她小聲道:“我知道啦。我不會管的?!?/br> 殷長闌含笑嘆了口氣,將人攬在了懷里,低聲道:“阿晚要是真的閑不住,就早點養好了身子,早點生個我們的孩子出來,養在你身邊,好過替別人家的孩子耽擱心血?!?/br> 容晚初面上紅暈未褪,不由得在他肩頭不輕不重地捶了一拳。 懷里的小貓兒試探著伸了爪子,這一爪子不痛不癢的,殷長闌眉目間猶然都是笑意,聲音沉沉地道:“我小的時候就是個混世魔王,恐怕將來這個孩子也不會多么乖巧,只怕到時候鬧得你夜里睡不著,可不要怪我把他丟了出去……” 容晚初大窘,連推帶搡地把男人推出了門去:“太后娘娘不是同你商議正事嗎?不要教她老人家久等了!” 殷長闌暢快地笑著出了鳳池宮的門。 李盈扶著他上了御輦,就對上了皇帝微微沉冷的視線,聽見他低聲吩咐道:“去把十二受傷的細情查問明白——尤其是問清楚了,馥寧有沒有把貴妃牽扯進去?” 第73章 羅敷媚(3) 皇帝面色冷肅,李盈縮了縮脖子, 恭敬地應了一聲“是”, 不由得默默地腹誹。 剛才在貴妃娘娘跟前, 像春風化雨似的,心情別提多好了。 一轉眼出了門就這樣一副臉色。 李盈在心里嘀咕了兩句,并不敢造次, 神態十分的恭敬。他前頭出了漏子, 好在殷長闌沒有與他計較——還十分寬容地允許他“戴罪立功”, 大太監這時正是十二分小心謹慎的時候, 恨不得把殷長闌的一句交代掰成一個字一個字地在心里頭打個過。 殷長闌沒有探究身邊內侍的心路歷程, 靠在御輦里微微地閉了閉眼。 鄭太后在寧壽宮的前殿里見了他,態度極其的尊重恭敬。 殷長闌雖然知道了鄭太后的慎重態度, 親眼見到的時候依然覺得心里微微地觸動了一二。 鄭幼然這個人,做起事來看上去沒什么章法, 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 時常出乎人的常理之外, 但細細地品來總有種“不外乎情”的至性。 偏偏這個人看上去又實在不像是個至情至性的人。 這樣的人禮下于人,所求想必不菲。 他微微一哂。 鄭太后與他隔著桌子落了座, 挺直的肩膀微不可察地塌了一下, 又很快重新繃緊了。 她于泰安十五年入宮為繼后, 當年也不過十六、七,到今年三十余歲,容貌并不見老態。她的生/母是殷氏的公主,因此她的容顏里也有些殷氏皇族世傳的涼薄俊美, 讓她看上去頗有些意氣。 殷長闌眼睫低垂,不動聲色地等著她說話。 鄭太后沒有讓他久候,只沉默了片刻工夫,就開門見山地道:“哀家聽說有人在打著睿兒的主意,想要行周、召之事,不知道皇帝心中對這件事是怎么想的?” 她一面說著話,目光緊緊地盯在殷長闌的面上,不想錯過他臉上任何一點細微的變化。 殷長闌卻像是什么都沒有感覺到似的,慢悠悠地道:“母后這話說得朕吃了一驚,竟不知道是從何起的?!?/br> 他這樣平靜無波,讓鄭太后手指微微地顫了一下。 她面上并沒有顯出來,而是徐徐地吁了一口氣,繼續開口道:“哀家與皇帝雖然不是骨血至親,但也算是有一場母子緣分。哀家今日托大,叫你一聲‘皇兒’,也請皇帝看在這場情分上,我們母子之間說一說話?!?/br> 殷長闌眉鋒微微揚起,一雙眼看向了鄭太后。 他這副皮相原本就十分的俊美風流,升平皇帝的生/母身份低微,倘若不是因為容貌絕色,也不會被在女色上極為挑剔的泰安皇帝看在眼中。 如今皮囊里頭換了個靈魂,兩百年前的大齊開國太/祖殷揚,性情中從不乏凌厲飛揚之氣,如今重得佳人在側,骨子里的凌銳就不由自主地綴上了眼角眉梢。 他淡淡地道:“母后言重了,有些話還是要三思慎言?!?/br> 鄭太后緊跟著道:“哀家已經三思過了?!?/br> 她似乎試圖露出個笑意,但面上緊繃繃的,連帶著她牽動嘴角的動作也顯得生硬又不倫不類。 她道:“皇帝是個信人,哀家從前識人不明,反倒看輕了你?!?/br> 殷長闌哂然。 他一副公事公辦、油鹽不進的樣子,讓鄭太后看在眼里,說不清是一口氣堵在心口出不來,還是輕飄飄地散了下去,連帶著擔憂也舒緩了些許。 她也沒有再試圖用言語打動殷長闌,而是緊緊地盯著他的眼睛,沉聲道:“皇帝以為魏武、晉文故事如何?” 殷長闌平淡如水地道:“主弱臣強,古已有之,不為罕事?!?/br> 他話音甫落,鄭太后已經咄咄地問道:“皇帝以為此事是常道鄉公*之罪邪?” 殷長闌啼笑皆非。 他見了鄭太后這副如臨大敵的神情,又要拿這一段說重不重的母子之情來同他說話,還以為鄭太后看得足夠通透明白。 ——來的時候他還擔心這件事把阿晚卷進來,沒想到真正被鄭太后在心里擔憂容不下殷長睿的,卻是他自己。 可惜他還沒有這么卑劣! 殷長闌任由她視線緊迫不放,十分訝異地反問道:“母后同為我殷氏子,如何竟有此念?” 他態度十分的坦蕩,沒有一點避諱、遲疑和回避,鄭太后眉峰蹙得緊緊的,目光在他臉上一寸一寸地刮了一遭,確定他并沒有一點違心之意,才微微地移開了視線。 桌子底下,扣在花梨木椅子扶手上的手指握得太緊,以至于這時候想要放松、舒展開來,卻感覺到絲絲縷縷的疼痛。 她點了點頭,道:“好,好?!?/br> 她目光往門口空曠的光影里落了片刻,又重新轉回到殷長闌的面上來,又說了一遍:“好?!?/br> 嘴唇邊上就稍稍地顯出了一點笑紋,道:“皇帝如今想必是智珠在握了?” 殷長闌淡淡地道:“不過如此?!?/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