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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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翠才意識到自己還抓著她的衣袖。 她松開了手,道:“你先去吧?!?/br> 那小宮女如蒙大赦,又屈了屈膝,腳下生煙地往殿內去了。 翡翠的眉峰皺得能夾住一只蚊子。 她從回廊里拐出來,又穿過庭院往外頭去,來回地問了幾遭。 這日子要緊,宮里頭人人都動了起來,她連著問了七、八個人,都沒有人看到瑪瑙往哪里去了。 有個宮人急匆匆地走出來,四處張望著,看到翡翠的身影,忙湊了過來,道:“范姑姑打發奴婢出來尋翡翠jiejie,說娘娘正問起您呢!” 聽到甄漪瀾尋她,翡翠不由得胡亂地點了點頭,也顧不上瑪瑙的事,就掉頭往內殿去。 甄漪瀾端坐在妝鏡前頭,已經梳好了頭、插戴了花冠,面上妝容也點出來了,輕薄粉膩的茉莉粉敷出一張光滑潔白的臉,朱紅點在兩靨,櫻顆小口,八分的容顏經過十二分的妝飾,也在燈燭輝耀下顯出傾國之色來。 水精妝鏡光潔清晰,她從鏡子里瞟了溜進門來的翡翠一眼,道:“一大早上不在我跟前,到哪里放風去了?” 翡翠不敢說“瑪瑙不見了”,怕她心里掛念,就堆著笑湊上來,替她檢視妝匣里的耳珰,一面哄她道:“可不是在園子里頭喝了一早上的風,就想著給娘娘也搗鼓些霜兒雪兒的,替娘娘更添些顏色?!?/br> “真是把你縱壞了,什么都敢編排?!闭玟魹懜糁R子睨了她一眼,道:“德妃娘娘的渾話也是你說得的?!?/br> 語氣中雖然微微有些不悅之意,但翡翠在她身邊服侍久了,自然不會因為她這樣虛飄飄的一點不悅而恐慌,就嬉皮笑臉地道:“奴婢是哪個牌面上的人,也敢說起德妃娘娘來,不過是聽見老宮人講古罷了?!?/br> 霍皎喜好風雅,前頭因為要集“蕊上霜”,把暖房里的盆花搬了許多出去,以至于后來幾日里暖房里的花木不似平日充裕,司花使不敢克扣上頭寧壽宮和鳳池宮的用例,輪到解頤宮就不免有些簡薄。 這也是霍皎生病之前的事了。 翡翠心里頭念著這個事,連甄漪瀾去擷芳宮探病都沒有隨侍。 甄漪瀾不應侍女的話,宮人捧了第一層禮衣過來,她就站起身來,稍稍抬起了手臂,由著宮人服侍她穿衣。 翡翠從妝匣里尋了一對紫石英的丁香耳珰,就拿過來在她耳畔比了比,一面絮絮地道:“前頭說今日前朝與后宮同賀,聽說各地都進上了珍奇祥瑞,不知道會有多熱鬧!” 第54章 賀圣朝(1) 翡翠像只小蜜蜂似的團團地圍著甄漪瀾打轉。 那耳珰用的是南越貢上的紫石英,通體剔透無瑕, 在燭火光里折射著無端端的流彩, 指甲蓋大小的丁香花, 花瓣和蕊萼雕刻的線條纖毫畢現,細看時還有顆露水在花盞里盈盈欲滴。 翡翠捏著耳珰在甄漪瀾頰側比了一比,登時忘了嘴邊正說到一半的話題, 直贊道:“可見奴婢是個不頂用的了, 竟不記得娘娘妝奩里還有這個, 戴著還這樣地襯得出娘娘?!?/br> 她彎著身子, 小心翼翼地替甄漪瀾掛上了。 貴人妝奩豐厚, 忘幾件首飾都是再尋常不過的事了,屋中服侍的也沒人覺得有什么不對。 甄漪瀾目光落在鏡中, 少女頭上云髻插天,頂著儼儼的花樹禮冠, 膚白如雪, 耳廓細巧, 兩點細細的瀲滟紫色綴在耳畔,儼然也生出一般風情。 她微微挑起唇, 意味不明地笑了一笑。 第一重衣穿過, 等候在簾下的宮人又捧上了第二重。翡翠叉著手, 看著宮人替甄漪瀾穿衣裳,一面仍舊想要說起什么。 甄漪瀾從鏡子里看到她嘴唇啟合,就先她一步打斷了她未出口的話,道:“便是再熱鬧, 我們也不過是跟在太后娘娘、貴妃娘娘身邊,隨意走動不得,不過看個影子罷了?!?/br> 翡翠怔了怔,才意識到甄漪瀾是回應她再前頭說的話。 她聽甄漪瀾的語氣,心中不免有些忿忿。 鄭太后且不提,那鳳池宮的貴妃容氏,同她們家的娘娘從閨中就相識的,一樣是十五、六歲,一樣是一品大員家的嫡女——還是個喪母之女,就因為容氏善于媚主惑上,掌了后宮之權不說,在朝會這樣的場合,還像個副皇后似的,反而她們家娘娘只能跟在后頭賠笑。 這世道何其不公! 她嘟囔道:“娘娘就是太好/性兒?!?/br> 甄漪瀾神色不變,溫溫柔柔地看了她一眼。 翡翠就縮了縮脖子。 甄漪瀾淡淡地笑了笑,道:“女兒的本分,不過是‘隨分從時’這四個字,余下的事,都有陛下和太后娘娘圣裁,兩位圣人法眼如炬,善賞惡罰,最是公正不過的?!?/br> 翡翠聽她說出大道理來,不欲使她生惱,就笑嘻嘻地屈膝應了聲:“娘娘教誨得是,奴婢知錯了?!?/br> 甄漪瀾睨了她一眼,警示式地道:“你今日就跟在我身邊伺候,也不許你一個人到處亂走,倘或沖撞了人,我可不輕饒你?!?/br> 就是她犯了什么錯,娘娘回來不饒了她,在外頭也會護著她的。 翡翠被她警誡了,也不著惱、羞愧,仍舊滿口地應是。 旁邊服侍的宮人除了解頤宮使喚的,還有尚宮局為了朝典新撥過來提點規矩、查缺補漏的女官,原本神色端肅得像盆水似的,此刻見甄漪瀾和侍女相處十分的親昵,眼角唇邊也不由得軟化了些許。 翡翠沒有在意那女官的臉色。 她見甄漪瀾衣冠都整戴完畢,忽然間想起樁事來,一拍腦門,道:“壞了?!?/br> 解頤宮的尚宮范氏恰好掀簾子進了門,聽見她這話,忙“啐啐”兩聲,道:“童言無忌,大風吹去?!?/br> 她道:“大過年里,萬事都討吉利口彩?!?/br> 又問道:“翡翠姑娘可有什么事?” “我昨兒夜里特地交代灶上,做點子小點心給娘娘填肚子……”她回過頭,就看見范氏手臂上擔了個小攢盒,里頭隱隱地冒著熱氣,遂笑道:“范姑姑倒是眼睛尖,替我省了事兒?!?/br> 范尚宮臉色不變,手上穩穩地捧著那攢盒,擱在妝臺的桌沿上,才開了蓋子,果然露出里頭幾格子一口一個的面果子來。 她道:“翡翠姑娘行/事最周全的,奴婢借花獻佛,伺候娘娘了?!?/br> 甄漪瀾看了她一眼,微微地笑了笑,道:“嬤嬤做事最穩重的,這幾個皮猴子還要嬤嬤多調/教些?!?/br> 翡翠聽她盛贊范氏,反而把自己若有若無地貶了幾句,一時不由得撅起了嘴,打了簾子往門外去了。 出了寢殿的門,沿廊往下走了幾步,就看見她前頭久尋不得的瑪瑙穿過月亮門正向里來。 她連忙迎了幾步。 她昨夜睡得早,就為了支應今兒早間的忙碌,沒想到從她一睜眼,就沒瞧見瑪瑙的影子,這時候終于見著了人,不由得埋怨道:“你前頭往哪里去了,尋你這半晌。生怕娘娘一錯眼想起了你?!?/br> 瑪瑙凍得哆哆嗦嗦的,牙關都在格格地打顫,聽見她說這個話,不由得瞇了瞇眼,視線在她臉上溜了一圈,翡翠渾然未覺,還在絮絮地抱怨道:“定要連累我也吃瓜落?!?/br> 她兩個原是一同長大、服侍著甄漪瀾的情分,翡翠又是個刀子嘴,話說過翻過臉就忘了,見她只穿了件藕荷色的上襦,鼠灰的裙子——宮中使女最尋常簡單的裝束,又關切地問她:“怎么往外頭跑一趟,卻連比甲都沒有穿?不凍掉了你這小蹄子呢?!?/br> 瑪瑙收回了視線,一面打著哆嗦,一面道:“原是我迷迷糊糊的就給忘了。好翡翠,你替我去煮一碗姜湯來,我晚上給你打洗腳水?!?/br> “現有那么多小丫頭子使喚,我缺你這一盆洗腳水呢?!濒浯溥?,一面也知道她這個怪癖,一向不愛喝灶上人煮的姜水,就替她遮著風,一路陪她先回了住的耳房,就出門去茶房替她煮姜茶。 瑪瑙抱著湯婆子,聽見腳步聲在窗下蹬蹬蹬地去了,也跟著出了門,沿廊往甄漪瀾的寢宮去。 甄漪瀾搭著宮人的手,正從屋里走出來,見她從回廊底下過來,就看了她一眼,微微地點了點頭。 瑪瑙屈膝行了個禮。 甄漪瀾含笑道:“你今兒倘若不愛出門,就留在宮里頭看家,我還放心些?!?/br> 瑪瑙笑道:“奴婢便知道這世間再沒人比娘娘更了解奴婢、體恤奴婢的?!?/br> 甄漪瀾笑著虛虛點了點她,道:“油嘴滑舌?!?/br> 佯裝板了臉,道:“還不退下?!?/br> 仍舊扶了范尚宮的手,搖搖地往外去了。 大殿受禮、命婦朝拜,這樣極盡端莊肅穆的儀典在容晚初做來已經輕車熟路。 她坐在高高的殿閣上頭,甚至還有精神借著舉起茶盞的遮掩,拈一口攢盒里的果子。 縱然那面果子是阿訥早起來預備下的,此刻看見她這樣低著頭吃,也不由得有些無奈。 容晚初的坐席居于鄭太后下首,又比德妃、賢妃兩席更高一層,此刻侍女稍稍地抬一抬頭,就能看見太后鄭氏高高踞坐在紫檀木漆金挖鑲螺鈿幾案后頭,時不時投過來的淡淡視線。 她心里暗暗地替容晚初捏一把汗,忍不住在她背上輕輕地點了點。 容晚初知道鄭太后的注意力泰半都在自己這一席上。 自己這一點舉動自然也逃不過她的視線去。 容晚初笑盈盈的,自顧自地將手中的霽紅瓷茶碗擱下了。 她停了口,阿訥就緩緩松了口氣。 那面果子是特意做的,宮里的尚膳都曉得火候,一個小小的一枚,就是櫻桃大的小口也吃得下,絕不會壞了主子的妝容。 容晚初一氣吃了四、五個,胃里也稍稍有了飽意。 她閑閑地看了貼身的侍女一眼,道:“等一等教你看見了宴上都是些什么菜色,你就知道我未雨綢繆?!?/br> 她口中雖然慢悠悠地說著話,但踞坐在長案后頭,腰背挺直,像株不蔓不枝的菡萏莖兒似的,雖然與墀下距離太遠,看不見眉眼間傳言的傾國之色,卻也能品得出姿儀的出挑。 有人在地下磕過了頭,與同伴一同往下頭入席的時候,不由得低聲道:“那一位就是貴妃娘娘了?!?/br> “曾聽閔家jiejie說,貴妃娘娘在閨中時,便有國色?!闭f話的婦人姿態雍容,一口吳儂軟語又輕又柔,穿了件寶瓶紋的杭綢禮衣,形制都是一般的官樣,勾針走線中總顯出些奇巧花樣來。 她有些好奇似的,又問道:“陳家jiejie從前可見過這位娘娘?” 那婦人陳氏笑道:“貴妃娘娘從前就不大愛見人的,我也不過是一年半載見到一、兩回?!?/br> “照這么說,倒是個嫻靜貞順的女郎了?!蹦菂且魦D人掩口笑了起來。 她自覺言辭隱晦,陳氏卻只是笑著轉開了話題,一面在心里暗暗地啐了一口,外官帶進京來的女眷多有這樣不曉得輕重的,偏偏這一個就攤在了自己家里。 容晚初在年下毫不遮掩地逐了一宮的預備嬪妃,還連著下了四、五道懿旨,申斥當中幾個女孩兒行止失德,其中不乏三、四品的大員門戶,皇帝對此非但沒有不悅,在重臣進宮去哭訴的時候,還連消帶打地把人又小懲大誡了一遍。 這件事在朝中說小不小,說大不大,在后宅婦人們的口中卻比什么家國大事都要引人。 也因此,容晚初的聲名在這些夫人當中正是極盛的時候——沒有哪一個婦人心甘情愿地同別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偏偏如今有一個最不能“善妒”的人,卻做了這件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事。 還給她做成了。 多少人咬牙切齒、在家里撕遍了帕子,罵她“骨頭輕的妒婦”,或是單純地慨嘆,說一句“便是將來君王愛弛……” 到底都是歆羨。 歆羨之余,就是隨之而生的敬懼。 陳氏的目光遙遙地向上一掃,背上就毛毛地生了一點冷意。 她垂了頭,將身邊妯娌的衣袖扯了一把,規規矩矩地向案后落了座。 殿堂深處,容晚初的視線在二人的方向一掃而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