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德妃,是上位分的妃子里唯一一個沒有孩子的妃嬪。德妃曾經育有一子,可惜身子嬌弱,熬不過滿月便夭折。而德妃一死,四妃之位空余三位,不由得眾人心思浮動了。 皇后自然是知道妃嬪們的想法,從前四妃之位就有空缺,如今只剩一個淑妃,豈不是人人都蠢蠢欲動了。 看著底下人的臉色都不大好看,皇后也不想留著這些人在鳳藻宮里給自己添堵,微微笑了笑,說道:“若無事,諸位meimei便回吧,本宮有些乏了?!?/br> 見皇后這般說了,還有什么不明白的,紛紛起身,恭送皇后。待皇后走了之后這才按著位分一一走出了鳳藻宮。 楚兮扶著皇后回到了寢宮,卸下發髻的釵飾時,忍不住問道:“娘娘,今日鐘粹宮那位這般冒犯您,您就這么輕輕放下了嗎?” 皇后看著銅鏡中已然青春不再的容顏,只剩下端莊模樣。嘴角扯開一個笑意,依舊如從前般溫柔:“本宮放下了,不代表其他人也放下了?!?/br> 皇后知道,這種事多得是人會告訴圣人。她是皇后,沒有人能動搖這個位置,宜貴妃之所以是宜貴妃那是因為她簡單,貴妃這個位置不是誰都能坐的。 比如,淑妃不能,德妃也不能。 楚兮抿嘴,覺得自己方才是問了個愚蠢的問題,頓時不言語?;屎蠓炊α?,她身邊的兩個大宮女倒是十分為自己著想,今日宜貴妃行為舉止冒犯了中宮皇后,她自然是可以罰,也可以不罰。 她罰了,圣人就不會罰,圣人會安撫宜貴妃。她不罰,圣人會覺得她受了委屈,不僅不會安慰今日被她嘲諷了的宜貴妃,反而會站在她這邊?!?/br> 這種權衡之下,區區小事,有什么好計較的呢? 皇后卸了沉重的鳳冠,卸了護甲,正準備小憩一會兒,又想起小兒子的事:“楚兮,小八今日如何了?” 楚兮笑了笑,道:“小殿下今日早早就起床去尋師父了,說是要給郡主生辰寫一首詩?!?/br> 皇后莞爾,朝陽這孩子就跟她的親女兒一樣,小八和朝陽關系好,她也樂見其成。 楚兮見皇后尚無睡意,小聲提醒道:“娘娘,您還是休息會兒吧,等會兒衛國公夫人要來的呢?!?/br> 皇后點點頭,攏著被子沉沉睡去。 楚兮見皇后已經睡著之后才腳步輕悄的走出了寢宮,去安排皇后醒來后要用的膳食點心。 恰好八殿下陸承晅從國子監回來的時候,皇后已經醒了,正在與衛國公夫人見面。 “小八來了?!?/br> 皇后見俊美的小少年手中握著一卷書紙,佯裝看不見,只簡單問了他幾句。 小少年十分懂禮貌,見到衛國公夫人先叫了舅母,把衛國公夫人開心得不得了,連帶著又要吐槽一下哥哥們都長大了一點兒也不像小少年這般乖巧。 八殿下表示他并不乖巧,哥哥們也并非頑劣。 皇后有些哭笑不得,小兒子不知為何倒是比老二要沉穩許多,圣人說小八才是最像他的一個,常常說得皇后心驚rou跳的。 八殿下來給母后請安順便蹭飯的,但是衛國公夫人在,八殿下就主動要求去小書房再看看書。小兒子這么乖巧,皇后哪有不準的。 等小少年一走,皇后屏退左右,對衛國公夫人問道:“元霽可有定下婚事了?” 皇后與衛國公夫人的姑嫂關系十分不錯,衛國公夫人常常頭疼兩個兒子的婚事,大兒子就是皮,說什么都在打太極,也總不能強迫他娶妻。好不容易去年成了親,才了卻了一樁心事。 可是小兒子比大兒子更難搞啊,尤其是小兒子在飛翎衛的名聲,簡直就是阻人姻緣的一把利器??! 沒錯,衛國公夫人正是霍無舟的母親。 當下聽到皇后的話,衛國公夫人面色憂郁:“您不是不知道,元霽那孩子話都不肯多說幾句,如何談的下婚事來?!?/br> 說起來衛國公夫人也是十分頭疼的,從前有個五公主說是喜歡兒子,叫兒子好一番嘲諷,圣人火速把五公主給嫁了,后頭來了個尹昉郡君,結果小兒子嘴賤哪,說什么就算沒有女子,也不會娶她之類的話,差點沒和人家結仇。 這一來二去的,加上飛翎衛的名聲也的確不好聽,小兒子的婚事也就這么耽擱下來了呢。家里的老夫人都不知道著急成什么樣子,偏偏這個小兒子主意正,誰也做不了他的主。 衛國公夫人表示十分頭疼,十分的十分。 皇后笑了笑,說道:“此番選秀也可以幫瞧一瞧,若是有看上的,來與我說,我來賜婚便是?!?/br> 在衛國公夫人眼力,皇后娘娘是關心侄子,這番話說出來衛國公夫人覺得再正常不過了。 可皇后卻是一些話在嘴邊繞了一圈,又咽了下去。她覺得有些事,尚且不著急。 哪怕宓兒從她這兒問了元霽的消息,也不代表什么。 皇后很清楚,天家的女兒受寵,要什么都可以。 至于元霽和宓兒,只能看他們倆的緣分了。 然而,讓皇后娘娘覺得看緣分的兩人這會兒正對著川流不息的大河犯愁…… 陸宓與霍無舟一行人速度很快,從長安到南疆附近也就大半個月的功夫,絳雪帶著燕追悄然返回長安,丹鶴便從長安快馬加鞭的追到了陸宓。 匯合之際,一行人面對著一條長河十分苦惱。 陸宓看著眼前這條河,臉色不大好,她水性不大好,且,暈船。偏生這條路一定要過河才能到南疆那邊??!陸宓心里不知有多氣惱。 霍無舟騎著馬與陸宓并肩,眼見她嘴角向下撇的小動作,覺得可愛,多看了幾眼。 丹鶴在后頭,震驚不已,這鬼見愁對郡主……莫不是……真…… 丹鶴表示不太敢想,那畫面真的有點美。飛翎衛的飛鸞一夾馬肚子上前來,拍拍她,一幅‘你習慣就好’的表情,丹鶴扭頭一瞧,他神情之間已經十分習慣了。 陸宓撇撇嘴,芙蓉面上帶了一絲氣餒,她悄悄側目看向霍無舟,卻意外的與霍無舟的目光撞了個正著。 小郡主俏臉微紅,抿著嘴想了下,說道:“我們如何去?!?/br> 霍無舟見小姑娘的模樣,約莫也猜到了許是暈船,故而十分抗拒這條水路?;魺o舟依稀記得暈船的滋味兒實在是不太好受,心里隱隱約約浮上心疼,連帶著說話的語氣愈發的溫和。 “只能水路?!被魺o舟看了小姑娘陡然間變得有些白的臉色,不由得低聲道:“不若此行,臣替……” “霍元霽?!?/br> 陸宓連名帶姓的叫他,聲音嬌柔清亮,帶著一絲傲氣:“誰替都不可以,我非去不可?!?/br> 霍無舟無奈,眼底浮上一絲寵溺:“好好好。去,我與你一同去,我叫人給你做一些藥丸,水路時間只怕也不短?!?/br> 陸宓抿著嘴,點點頭同意了。 霍無舟見陸宓這么配合,更加心疼了,忍不住想把她攬入懷中好好呵護一番??苫魺o舟時時刻刻的清醒告訴自己,此為大不敬。 勒緊了韁繩,勒到手都紅了,知道小郡主的臉色慢慢好轉的時候,霍無舟的一顆心才緩緩放了下來。 霍無舟轉身吩咐飛鸞去備船,又叫丹鶴準備一些暈船的藥丸子,始終也沒能放下心來。 陸宓一個漂亮的翻身下馬,直徑走到霍無舟馬前,仰著頭,看著馬背上的男人,嬌柔的笑了:“霍,元霽,陪我下棋?!?/br> 霍無舟低頭,看到那張精致的小臉,小巧粉嫩的嘴唇微微泛著光澤,小嘴一張一合,似乎在引人犯罪。 …… 霍無舟暗中使勁兒掐了自己掌心,跟著翻身下馬,站在了日頭毒辣之處,替小姑娘擋住了那毒辣。陸宓渾然未覺,結果丹鶴遞過來的棋子,遞了一盒給霍無舟,便往前邊的亭子走去。 霍無舟跟在小姑娘身后,嘴角微微上揚。 丹鶴跟在兩人身后,竟然奇跡般的覺得這一男一女兩個人十分搭配,仿佛就是天生一對的樣子。 ……??? 丹鶴使勁兒甩了甩自己腦子里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鬼見愁和她們家郡主怎么可能呢?再說了,鬼見愁比她們家郡主可是長了有七八歲吧? 丹鶴無意中的猜想也戳中了霍無舟的某一個死xue。 霍指揮使覺得,自己除了這一幅皮囊比較好用之外,其他的東西在小姑娘面前都不值一提。 論家世,小姑娘出身皇家,身為郡主,論才華,連圣人都說她的才學出眾又怎么可能差,論年紀……扎心了!他比小姑娘大了六歲…… 這六年的差距里,能有多少的出眾的青年拔地而起??? 霍無舟捫心自問,優秀他也很優秀,可他比人家姑娘大了這么多…… 霍無舟每每想到這個問題,就覺得自己的心上被扎了一刀。 陸宓全然不知霍無舟所想,也不知她從前說想勾引的人,如今已經滿心滿眼的都是她。 不過陸宓能確定一件事,那就是她若是盯著霍無舟看,他竟會害羞,方式就是連耳朵都紅了。 不曾想啊,堂堂飛翎衛指揮使竟如此靦腆。 若是有旁人得知這兩人的想法,約莫是要去跳河的。 霍無舟,靦腆???瘋了吧??那個抄家的時候眼睛都不眨一下的霍無舟會靦腆??郡主您可以宣太醫再看看您的眼睛。 陸宓有心多與霍無舟說話,她心心念念的人,怎么看都好看。行走之間的氣勢從無第二人可媲美,哪怕不過是一個簡簡單單的下馬的東西,在陸宓看來都瀟灑非常。 兩人一前一后入座,青鸞居然把棋盤都提了過來,陸宓不得不佩服霍無舟的手段了。 據說霍無舟手下的人都是他自己找到帶出來的,也難怪說飛翎衛能人異士極多。畢竟以霍無舟的性子,怎么說也不會留無用之人在飛翎衛中。 更何況,飛翎衛直接聽命于圣人,這一次他與她同行,的確是圣人對她恩寵至極。 棋盤擺好之后,霍無舟伸手幫陸宓打開了她的棋子,輕聲道:“先?!?/br> 陸宓抬眼看了看霍無舟,點了一枚棋子,落在中央,說道:“我有一件事想問一問霍二哥?!?/br> 聽到陸宓脫口而出‘霍二哥’這三個字,霍無舟心頭一顫,竟想聽她喚一聲,元霽哥哥。 “問?!被魺o舟落下一子,陸宓見他落子的位置,坦然一笑。 “城陽侯府之事,多謝霍二哥了?!标戝档溃骸拔覈虖埌响?,倒要霍二哥替我善后?!?/br> 陸宓心存試探之意,可霍無舟未曾察覺絲毫,只怕是見了陸宓,早就已經失了分寸,至于她的試探,左右原因都是因為他。 故而,她問的,他都會說。 “不?!被魺o舟道。 陸宓偏頭看向霍無舟,仿佛不明白他的意思:“不是嗎?” “你并非囂張跋扈?!被魺o舟眼神鎖定她,說:“你為長姐,很好?!?/br> 陸宓甜甜一笑,落黑子吃掉一大片白子,霍無舟無動于衷。 一旁青鸞看了一眼,覺得有點牙疼,他捂著臉,默默的往后挪了一點。他從來都不知道霍大人竟然還有這種套路?一個下棋連國手都贏多輸少的人,就這么敗在了朝陽郡主的手上…… 若是飛鸞在的話,聽到了青鸞的心里話,只怕會說青鸞是個傻子。 你懂棋有用嗎?要懂姑娘家的心思才好!跟喜歡的姑娘下棋,鉚足了勁兒贏了她,你別不是個傻子吧? 可憐了青鸞真是注孤生的命。 而被收走一大片棋子的霍大人瞥了下屬青鸞一眼,表示無所謂,隨便收,只要你開心,白子全都送給你。 只是霍無舟想歸想,并不是這么能撒得開的人,讓棋讓得十分艱難——小郡主什么都好,棋藝很爛。畢竟要跟一個下棋極差的人下棋本身就艱難了,你還得輸,要輸得不露痕跡,真的十分艱難。 目睹了他家霍大人與朝陽郡主的對弈之后,青鸞果斷放棄了這塊陣地,走去幫丹鶴清理藥材了。 青鸞走了之后,整個亭子里只剩下了陸宓與霍無舟兩個人。 陸宓一顆一顆的把黑子收起來,霍無舟就默默的看著她收,兩人一靜一動,相得益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