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周卿玉銳利的光差點沒把申屠淵的小心臟給刺穿:“既然殿下這般閑,不若東洲刺史一案殿下親自主持?臣近來身體不適,正好可以歇息兩日?!?/br> 太子一聽就跳起來:“這如何使得?!一直是少傅在協助刑部處理,孤這般陡然插手豈不是會亂套?少傅可千萬莫為難孤,這一撤十分不妥。孤年紀還小,見識不足,跟在少傅身邊多看多學方是正道?!?/br> 少傅冷眼看著他耍賴,心中不由嘆氣。太子雖說天資聰穎,卻玩心太重。這兩年沉穩了些許卻仍舊改不掉萬事依賴他的毛病。 太子一聽少傅嘆氣就有些心慌,再不敢提跟去夏宅的話。 訕訕地摸了摸鼻子,申屠淵嘴撅得老高:“小氣!連看一眼都不行?!弊焐线@般嘀咕,他腳下卻沒敢繼續跟。畢竟少傅積威深重,五年過去,見識了少傅各種手段的太子不僅沒消除對少傅的陰影,反而更畏懼他了呢…… 少傅也懶得與他多言,領著太醫便匆匆回了夏宅。 東宮離夏宅委實有些距離,出了宮,駕車得最也得一個半時辰才到。少傅這般時常奔波,他自己不嫌累,夏淳便也不提醒他可以回周家住。他人到門前,天兒已經黑了。老太醫坐了這許久的馬車差點沒把一把老骨頭給顛散了。 兩人還沒到后院,就感受到院子里一股子幽怨氣息。少傅很是莫名,與太醫面面相覷便匆匆去了主屋。 兩人到時,四下里已經燈火通明。少傅卜一踏入屋內,就看到夏淳生無可戀地躺在軟榻上流眼淚。這可把他嚇得不輕。夏淳這玩意兒跟他這么久可是一滴眼淚都沒流過,傲得跟什么似的。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居然把這白眼狼給嚇??蘖?。 少傅臉色一變,抬腳便大步往軟榻走過來。 他這廂還沒開口問呢,夏淳就憋著嘴朝他張開了雙手。 少傅步子一頓,看著她這副絲毫不避人的親昵姿態,僵硬地立在原地。 夏淳眼睛里淚花閃啊閃的,胳膊還朝周卿玉的方向伸著,十分執著。太醫看這一身冰雪的少傅,又看了眼嬌滴滴落淚的夏淳,目光漸漸詭異。 少傅耳尖忽然就燒紅了。 他冷淡地抿著唇,一言不發。夏淳卻等不及,干脆下了榻,徑自撲到少傅的懷里便緊緊抱住了他的腰。那親密的小模樣,差點沒把太醫的眼珠子給驚出來。周卿玉白玉也似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朵尖,仿佛染了胭脂似的,醉人。他嘴里斥了兩句沒規矩,手下卻還是小心翼翼地把人扶到榻便坐下。 沉著一張臉,少傅將詢問的話咽下去,叫太醫先號脈。 有什么話且等人走了再說。 太醫自是最有眼色,揶揄地掃了一眼周卿玉,肅著臉便開始診脈。 結果跟早上李大夫的一樣,且十分肯定是雙胎:“往后得千萬注意克制吃食,這時候不狠心挨一挨,孩子養得太大,將來生不下來,反倒害了母子性命?!?/br> 夏淳一聽這話就哭了,嚎啕大哭。 少傅抱著她,眼神閃爍,那模樣,慌張得一旁太醫都看不下去了。只見他木著一張臉,面色僵硬,卻看得出顯而易見的手足無措。似乎想哄吧,顧忌著有外人在,不哄吧,看夏淳哭得跟天塌下來,他又心疼。于是趕緊給宋嬤嬤使了使眼色,宋嬤嬤立即上前招呼。 太醫這般趕過來尚未用膳,她早已備好了飯菜,引太醫先去用飯。 太醫笑瞇瞇地隨人走開,少傅guntang的耳尖才得以喘息。他抿著嫣紅的唇,鴉羽似的眼睫顫啊顫,一把打橫將夏淳抱起來。大步進了內室,放下帷幔,低聲就問起了緣由。 夏淳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越想越覺得悲劇。古代生產環境本來就挺惡劣的了,為什么她偏要這般倒霉懷雙胎?夏淳瞪著一雙紅眼睛就怒道:“都是你!我要是一尸三命了,做鬼了也天天纏著你!” 少傅本被她哭得心軟成一團,這一聽她說的話臉就黑了:“混賬!誰準你胡說八道!”孩子養的好好兒的,怎地就一尸三命! 夏淳是真的怕,她上輩子糊里糊涂就死了。這輩子才開始享受就懷雙胎,果真是老天爺要她的命?,F在還沒生呢就不能吃飽,要是將來難產,她賺得這些錢豈不是全打了水漂?才開始享受到賺錢樂趣的紈绔越想越悲憤,太色果然是要遭報應的! 少傅也是頭一回當父親,原本沉穩的心態這會兒被危言聳聽了幾句,也覺得后脊梁發涼。他嘴上呵斥夏淳胡思亂想,自個兒低頭瞥夏淳碩大的肚子心肝兒也有些顫。好似確實有些大?旁人家里的婦人懷胎的時候肚子有這么大么?會不會把肚皮給撐破? 越想越覺得心里虛,少傅繃著一張從容不迫的臉,連呵帶哄地把夏淳給安撫下去。自己出門的時候卻有幾分腿軟,差點沒絆倒在門檻兒邊。 當夜問詢了太醫好些事,次日就吩咐下去,將夏淳只剩一半的飯又給縮減了三分之一。 夏淳看著不夠她塞牙縫的這點吃食,心里罵了一萬句mmp。 夏宅這邊新手父母心驚膽戰,周府卻歡欣鼓舞。松和院里得知了夏淳懷的確實是雙胎,老夫人和溫氏笑得都合不攏嘴。夜里周老爺子得知這事兒樂了許久。素來不管后宅的老爺子破天荒地打發人搜羅了好些東西,給夏宅送去。 夏淳很佛系,反正孩子生下來,抱去哪兒養她沒多大執念。去周家也行,放她身邊也行,所以眼眨都不眨就把東西全收下了。 經過昨日的一通瞎哭,成功恫嚇了新手父親周卿玉,她反倒放開了。 都說禍害遺千年,她覺得雖然這輩子作怪的機會不大多,她本質上還是個禍害。才禍害了一個周卿玉,怎么著也不可能輕易就死,于是豁然開朗。 少傅頂著一對青黑的眼睛幽幽地瞥了眼一臉佛光普照喝粥的夏淳,垂眸冷淡地喝著白粥,突然搓了搓后牙槽:這個不省心的玩意兒!把他嚇唬得夜不能寐,自己倒是一夜無夢。這氣死人的混賬玩意兒! 夏淳喝了一口淡粥,咂了咂嘴:嘖,嘴里淡出個鳥。 第六十九章 許是被夏淳嚇了一場,少傅對她生產格外得如臨大敵。原先配的兩個伺候月子和將來孩子的婆子奶娘, 此時都覺得不夠用了。 不多久, 凌云凌風就又送來了兩個醫女四個奶娘過來。 夏淳看著這么多生面孔難得有些無言,就算是雙胞胎, 也用不到這么多人伺候吧?婆子先不必說,這兩個醫女年歲不大, 約莫十六七的模樣。此時妝發齊整地立在面前, 柳腰細眉,唇紅齒白,很是青蔥貌美。 夏淳瞇著眼打量這兩人, 扭頭看向少傅, 少傅此時端坐在窗邊。 少傅這段時日都閑賦在家,甚少出門走動?;蛟S是累了又或許是存了心鍛煉申屠淵,夏淳發覺他這幾日連公文都很少看。除了翻看些醫書便是在作畫。 此時他一身朱紅的薄衫勾勒得腰肢精瘦, 腰間束著紅紗, 墜著紅玉和金器。發絲也沒有平日里梳的齊整,額間灑落些碎發, 掩蓋了鋒利之氣。烏發雪膚,唇紅如血。他一手執杯,垂眸翻看著書頁啜飲一口, 姿態略顯閑適。察覺夏淳的目光掃過來, 他剛飲了一口茶水,唇上沾了些水色,逆光瞧著誘人得仿佛熟透的紅果。 夏淳注意到兩位醫女的眼睛不自覺溜過去, 眼角微微挑了起來。 少傅放下了杯盞,微抬起鴉羽似的眼睫,目光才緩緩從手中的書籍上移開。他眼瞼下兩團青黑還沒散去,想來這些時日夜里都休息不好。少傅淡聲道:“無礙,奶娘只會留兩個,這些只是供你備選?!?/br> 既然是雙胎,自然所有的安排都要按雙份來。 夏淳隱約覺得他近來又憔悴了些,心里暗暗嗟嘆。懷個孕果真是傷啊,不僅傷母親還傷父親,瞧把大美人給憔悴的,她看了都有些心疼了:“那這兩個醫女呢?宋嬤嬤會醫術,先前你送來的兩個婆子也擅長婦科。醫女就不必了?!?/br> 話音一落,兩醫女身子便是一僵。不過依舊低著頭,并未說話。 “這兩個是太醫院的醫女,算是廖太醫的弟子,尤擅婦科?!毕拇灸侨沾罂抟粓龃_實將他嚇到了。不僅為按夏淳的心也是安撫自己,少傅特地尋來兩位醫女來照看,“平日里為宮中貴人診脈,也伺候過宮妃生產,留下是為照看你生產?!?/br> 夏淳眨了眨眼睛,‘哦’了一聲。醬紫啊…… 再看兩人,就順眼了許多。 兩醫女微抬起下巴,嘴角矜持地勾著,不卑不亢地沖夏淳福了福身。 夏淳抬手示意她們起身,打量的目光就收回去了。雖說她一看這兩人就注意到所謂‘覬覦’的目光,但若為她的安全生產著想,夏淳覺得少傅還是可以往后放一放的。畢竟周卿玉雖美,她的小命更重要。 捧著果茶咪了一口,夏淳擺擺手示意宋嬤嬤安排。 她的肚子如今已經七個多月,懷了雙胎,孩子不大可能會足月生產。雖然不太想看到這兩個姑娘,但也就一兩個月的功夫,熬一熬就過去了。 少傅不知夏淳心中輾轉,捏了捏眉頭,放下游記走到夏淳身邊。 夏淳半躺在軟榻上,不知在干什么突然躺倒,碩大的肚子撐著衣裳叫她起都起不來身,仿佛一個笨拙的王八。她手心里偷偷藏了一個果脯,這是她藏了好久的東西。不多,剛好一個小荷包。剛才準備趁其人不備塞嘴里,誰知道太興奮了沒坐穩。 少傅用了巧勁將人扶起來,拿個靠枕墊她的身后。 夏淳動了動身子坐得更穩當些,面上一點不慌,就是手心里果脯這會兒沒機會塞嘴里吃了。她抬起頭瞄一眼少傅,少傅在她身邊坐下,盯著她肚子的目光有些凝重。夏淳心里一虛,翻著眼皮一動不動與他對視。 少傅緊促著眉頭,這模樣看得夏淳后背發毛:“……干什么?” 周卿玉抿著嘴沒說話,表情有些奇怪。 夏淳沒好氣:“看什么看!你是沒見過嗎這么稀奇?” 周卿玉如今也習慣了她沒事找茬,眼皮子都不帶抬一下。他就是突然發現,夏淳的肚子好像又大了不少。明明前些時候看還沒這么悚人,這會兒看卻覺得一個不小心就會撐破。這么小的肚子里面裝了兩個孩子,他心驚膽戰。 少傅抿了抿嘴,幽深的眼眸里閃著旁人看不懂的光,手也慢慢放到夏淳肚皮上。 夏淳:“……”手心里果脯都快捏化了,不懂他突然之間又發什么瘋。 “你是不是偷吃東西了?” 夏淳臉一僵,見鬼地看向他。/公/眾/號/小/甜/寵/文/ 少傅沒注意到夏淳的不自然,手心在肚子上來回撫了兩下,感覺到溫熱的氣息。他心驟然變得十分柔軟,小聲嘀咕道:“沒吃東西的話,我怎么覺得又大了不少?”昨夜他摸的時候沒覺得這么嚇人,今兒一瞧怎地這般嚇人。 夏淳聽到這話,懸起的心放回肚子里,沒好氣白他一眼。 雖然她是第一回 懷孕,但也知道小孩子這種東西一天一個樣。她肚子里這兩個沒出生也免不了,估計幾天就長成另一個模樣。張了張嘴,她剛準備說什么,突然啊喲叫了一聲,嚇得出神的少傅渾身一抖。 來不及張口,他就感覺到手下的小家伙在拳打腳踢。 動得很是兇,連續好幾下,頂得老父親的手,叫少傅心里好一番激動。說來也稀奇,兩孩子長到七月,周卿玉還是第一回 親手摸到孩子胎動。 “像我,我天生手腳靈活?!毕拇静挥蓢N瑟,“都是我養得好啊?!?/br> 少傅懶得跟她計較,孩子什么好都是像她,不好的就像他。心情愉悅地撫慰了一番孩子,少傅另一只手不知不覺抓住了夏淳藏在里側的手。夏淳僵持著不動,少傅勾起嘴角,目光不離肚子:“拿出來?!?/br> “什么?”承認是不可能承認的,夏淳穩得一批。 “手里的東西?!鄙俑祫e的都可以依她,就是吃食這一塊管得十分嚴。屋里別說糕點了,夏淳多吃一筷子都不行,“我早就聞到蜜餞的味兒了?!?/br> 這么遠你都聞得到,你特么是狗鼻子嗎! “什么蜜餞?”夏淳恍若無辜,“這屋里哪有蜜餞?就這點果茶?!?/br> 少傅不跟她多言,直接將她手心里的東西摳出來,丟到地上。不管夏淳崩潰的臉,仿佛閑庭看花般滿屋子走動了一圈,然后精準地將夏淳藏到墻縫里的荷包給找出來。扭過頭冷冷地掃了她一眼,恥笑:“藏得還挺嚴實?!?/br> 夏淳哭了,真的哭了,周卿玉這狗男人! “我都兩個月沒吃蜜餞了,就藏了這一包!給我吃一點怎么了!”她艱難地爬起來,頂著那大肚子別提多可憐,“周卿玉你這狗男人,生兒子沒屁.眼兒!” 少傅嘴角的笑容扭曲了片刻,抓起哭喪的人就一頓好打。生兒子沒屁.眼兒,這是在罵誰,少傅當真要被這蠢貨氣死!說白眼狼都是抬舉了她,這就是個混不吝的混賬玩意兒:“我兒子是誰生的?這樣詛咒自個兒兒子,你還有臉哭!” 夏淳才不管,從她嘴里奪食,她今天就跟他拼了! 屋里兩人好好兒的又扭打成了一團。少傅說是要教訓,肚子這么大呢他哪里下得去手。一手攥著夏淳的胳膊,另一只手蜷著懷里人的腰,反倒挨了不少的撓。兩人吵吵鬧鬧的,夏淳忽然哎喲了一聲,嚷嚷起了疼。 少傅以為她又在耍賴,這丫頭壞的狠,準備抱著人往榻上去。只是低頭一瞧,方發覺夏淳臉色不對,嘴唇刷一下就白了。 “來人!” 少傅趕緊掀了夏淳的裙擺去摸里褲。觸手一片濕潤,知道這是羊水破了。多虧這段時日讀了好些醫書,少傅心里雖慌,手下動作卻有條不紊。 他彎下腰打橫將人抱起,大步朝著早就預備好的產房走去。 外頭宋嬤嬤才安頓好婆子醫女,這頭就聽到小丫頭哇啦哇啦地叫喚。她心里一悚,轉頭趕緊又折回去。把剛放下包袱的醫女婆子都叫出來。 夏淳的院子不大,但這會兒走起來才發覺其實也不小。宋嬤嬤心急如焚,一面走一面就在問小丫頭夏淳的情況。她曾經也是伺候過宮妃生產的,知曉頭胎沒那么容易生,將人領回主屋就趕緊下去安排起來。 小彩蝶素來是躲著少傅的。只要少傅在主屋,她從來都不冒頭。這會兒聽到夏淳要生產,趕緊就奔了過去。 趕到之時一群人圍在產房門前,里頭傳出一陣一陣的尖叫。小彩蝶火急火燎地擠進去,就看到少傅抱著人一臉冷靜地發呆。朱紅的衣袍被揪扯得亂七八糟,這會兒他也沒在意,一手被夏淳咬在嘴里,一手還在慢吞吞地摸著她的肚子。 “很疼?”少傅神情鎮定,聲音也沉靜得聽不出半點慌亂,如果手腕沒叫人咬出血的話。 廢話!當然疼??!不疼能叫這么大聲? 不過這話她不敢說,扭頭就出去找宋嬤嬤。正好這時候宋嬤嬤也趕到了。她大喝一聲叫人讓開,領著人趕緊上了臺階。產房的門是開著的,宋嬤嬤第一個進去,跟在宋嬤嬤身后的兩醫女面面相覷,幾大步走到少傅的身邊:“大人?!?/br> 少傅這會兒也顧不得什么氣味難聞不難聞了,冷著臉叫兩人趕緊替夏淳診脈。 夏淳小臉煞白,惡狠狠地瞪著少傅:“周卿玉,要是我今天一尸三命了,你就等著午夜夢回,老娘娘三個來找你索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