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王嬌自幼與她一同長大,一看顧長楹這幅裝模作樣的表情就惱火非常。她慣來是個不吃虧的性子,細眉一挑張口就刺道:“某些人聽了幾句吹捧的話,就真以為自個兒是仙女下凡了。也不照照鏡子,瞧瞧自個兒到底是仙女下凡還是井底之蛙?!?/br> 顧長楹眉頭一蹙,瞥了一眼王嬌就冷笑:“我若是井底之蛙你是什么?一葉障目的螻蟻嗎?是不是仙女,總比某些人生得不堪入目強?!?/br> 王嬌嗓音拔高:“你的意思是說我丑?!” “難道不是?”顧長楹輕言細語,離得遠都聽不到她說話。 “你!”王嬌脾氣一點就爆,當即怒極:“你才不堪入目!不過清湯寡水的長相,會吟幾句酸詩就自詡才女。信不信大公子身邊一個伺候的下人拎出來都比你強!” “只有你跟下人比,我這般品貌都比不得,你豈不是要被襯到泥里去?”顧長楹嗓音綿軟,說出去的話卻跟淬了毒似的字字戳人心肺管子,“王嬌你總盯著我做什么?難不成覺得多跟我比一比,你便跟我一樣是京城第一美人了?且取鏡子,你不若自己多照照!” 王嬌被這一句氣得當場就砸了帕子,沖上來要撕爛顧長楹的嘴。 她一動,旁邊看熱鬧的姑娘忙以帕掩嘴頓時就作鳥獸散。這里是在周家,一舉一動說不得會關系未來親事,可不能隨意糟蹋。其中離得最近的劉瑩瑩跑得最快,生怕一不小心就沾染是非。全場就屬安瀾一個粗人不懂避諱,她蹲在涼亭的臺階上,興致勃勃地看得起勁。 王嬌這脾氣,當真是被家里人慣壞了。 此時被顧長楹一激,脾氣一上來就不管不顧。她身材高挑,推搡起來顧長楹就輕輕松松。顧長楹又氣又惱,躲又躲不掉,避又避不開。眾目睽睽之下,她跟王嬌兩人仿佛市井沒規矩的潑婦,姿態別提多難看。 早知道這瘋子不顧場合,她就不逞口舌之力惹怒她了! 耳邊是細細索索的議論聲,顧長楹壓低了嗓子呵斥王嬌,叫她松手。 王嬌能聽她的話才怪! 從小被她壓著,從小就不對付的人,王嬌對顧長楹所說的任何話都是下意識的反駁。于是涼亭之下,這兩個被周家婆媳看好的媳婦人選廝打起來格外難看。不明所以的丫頭們見狀連忙過來拉,很快就引來了周家人。 原本不過一場小口角,結果鬧得各自家族的大人都出來了。 顧長楹衣裙稍顯凌亂,看到溫氏領著婆子丫鬟匆匆趕來,躲在自家長輩身后沒忍住就哭了出來。尤其溫氏看向她的眼神里帶著失望,顧長楹扶著丫鬟的胳膊身子都搖搖欲墜。她等了這么久才等到周卿玉議親,這下好了!逞一時之氣功虧一簣。 王嬌火氣下去,臉也刷地就白了。 她是個急脾氣,火氣上頭就不大會看場合。此時對上溫氏深深的眼神,她的心頭猶如被澆了一盆冰水,透心涼。 袖子里的手微微顫著,她緩慢扭頭看了眼顧長楹??薜脢y容都畫了的顧長楹盯著她的眼神仿佛淬了毒,全是恨意。 她翕了翕嘴,胳膊上被指甲劃傷的傷口火辣辣的疼,她啞口無言。 “罷了,兩位姑娘想必也累了?!睖厥夏抗庠陬欓L楹和王嬌身上落了落,眼里顯而易見的失望。 她抬手招了招,分別叫了兩個婆子領著姑娘去廂房梳洗。 狼狽的顧長楹和王嬌一走,劉瑩瑩心中不由竊喜不已。這簡直是天上掉餡餅的大好事兒,看來周公子注定了跟她天生一對。都不用她出手,王嬌那個蠢貨自己就憋不住替她出掉了顧長楹這么一個勁敵。劉瑩瑩撫了撫鬢角,美得嘴角都翹了起來。 安瀾郡主撇撇嘴好生遺憾,還以為能打的頭破血流,誰知道就扯扯頭發。想念校場的安瀾郡主跳下臺階,一個人揣著手,滿院子晃蕩起來。 前院周卿玉吃多了酒水,委實有些不大好受。少傅素來是不愛飲酒的,并非不能,而是不喜歡深陷不清醒的狀態。此時拒絕了凌云凌風的攙扶,一個人緩步出來吹吹風。初冬的風寒涼中帶著蕭瑟,吹得人清醒。他半趴在錦鯉池旁的欄桿上,隨手往池子里灑些魚食。 安瀾就是這個時候晃悠到錦鯉池子旁的。 天邊的霞光映照了半個西天,漫天的神采如流水灑下。亭臺樓閣掩映之下,一個頎長的身影懶散地倚著欄桿目光悠遠。 池水粼粼,在晚霞的照射下黑沉沉的。只見臨水那人烏發雪膚,額間有幾縷發絲襯得眉眼清冽清雋?;秀比缁璋禐鹾谝婓E然劈開迷霧的一瞬驚艷,君子風華如白玉滴水,清透干凈,一塵不染。 周卿玉腦袋昏沉,從袖子里掏出一個荷包,長指挑動荷包的拉線,緩緩打開。 不知荷包里頭裝了什么,那公子似乎嚇了一跳,臉都變了色。 丟掉荷包的瞬間,抬起了頭看向一旁。與此同時安瀾立在池子的對面與他四目相對。視線交融的瞬間,安瀾注意到那公子有一雙冷漠又沉靜的眼睛,仿佛深淵霎時間攝到了她的魂,她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周卿玉卻沒注意到一個姑娘在隔水看他,他被荷包給嚇醒了酒。 少傅額頭突突地跳,他還以為這蠢貨終于懂事兒,曉得親手縫荷包給他。結果呢?結果呢!夏淳那個蠢貨,他果然不能對她有期待。她居然敢送給他一個裝滿了三只小青蛙的荷包! 周卿玉氣得咬牙,想想,屈指狠狠敲了敲欄桿。 身后凌云閃身單膝跪在他面前。 “去告訴那蠢貨,她再敢送青蛙來給我,本官回去就打斷她那兩只爪子!” 凌云:“……是?!?/br> “等等?!?/br> 凌云回過頭。 “這么冷的天兒,她打哪兒抓的青蛙?”少傅不禁納悶。 凌云:“……屬下不知?!?/br> 作者有話要說: 夏淳:幫你醒酒還不好,切! 第四十二章 直至周卿玉悄然離開,安瀾郡主蘇皖方似夢似醒地問了一句:“那人是誰?” 引路的周家婢女遠遠地看著周卿玉的身影消失在水榭里, 有些疑惑她竟然會不認得:“那是咱們府上的大公子, 當今太子的少傅?!?/br> “他就是周卿玉?!”蘇皖頓時就震驚了。 ……傳說中的周卿玉原來長得這幅模樣?怪不得那群眼高于頂的天之驕女會爭得如此難看。安瀾先前還在鄙夷,卻沒想過周卿玉生得如此出塵, 完全顛覆了她對俊俏男子的認知??赊D念一想若非周卿玉如此,周家也沒底氣擺出這樣大的陣仗。 不過, 怎么辦?她也看上了這男人。 臨水發了會兒呆, 蘇皖捂著久久不能平靜的胸口,心事重重地回了宴席。 因著顧家王家鬧的這一場,宴席沒多久就散了。 溫氏最看好的才女顧長楹居然能跟王家的嫡長女王嬌打起來, 任誰都始料不及。周家婆媳心里不由都有些遲疑, 如今人選還剩兩個,一個定國公府的劉瑩瑩另一個安瀾郡主。溫氏覺著,兒媳婦這事兒還得再緩緩。一日兩日的, 還真看不出姑娘們的脾性, 至少多些時日去打聽兩家的家風和姑娘私底下的品性。 不過即便如此,定國公府和定北王府自見識了宴上周家婆媳的表現, 心里都有數了。雖沒有給個準話,但就耐心等著周家做最后的決定。 夏淳不知周家女主人心里的盤算,天一黑, 她換了身衣裳又摸去周卿玉的屋子。 少傅早就在等著。知曉這女人十之□□不會消停, 他如今對夏淳做什么都見慣不怪了。此時周卿玉一身單薄的中衣,正盤腿坐于窗邊烹茶。也不知大晚上的他喝什么茶,夏淳繞著邊緣走了一圈就鉆進了他懷里。 冷著臉不說話的周卿玉:“……”每回犯了錯就耍賴, 沒臉沒皮的東西。 “公子,”夏淳雙手環著他精瘦的腰肢,鼻尖充斥著男人身上獨有的清冽香氣,十足的醉人。不知他在這里坐了多久,衣裳料子都是冰涼涼的。夏淳整個人嵌進去,仰起頭眨巴著大眼睛看他,“聽說今兒夫人壽辰邀請了許多名門貴女?” 周卿玉身子一僵,到嘴邊的興師問罪沒說出口,眉心漸漸蹙了起來。不知為何,他要議親本是一件順理成章之事,但少傅莫名就不喜夏淳提起來。 他不說話,夏淳也仿佛只是隨口一提,轉頭就又說起了其他。 少傅心中松了一口氣,放下杯盞,從來矜持得攤手以示清白的人環住了懷里人。搖曳的燭光微微晃動,夏淳整個人美得勾動他心神搖曳。門窗緊閉,走廊上下人似乎放輕了腳步。周卿玉一時間心中涌動著復雜的滋味兒,難得主動將懷里人打橫抱起,起身進了內室。 紗帳放下來,不久之后便響起了熟悉的交.歡之聲。 少傅果然是喝茶喝多了睡不著,一晚上就沒有犯困的時候。 夏淳哭得嗓子都啞了,簡直不敢相信這是周卿玉干出來的事兒?這狗男人特么的是不是吃錯藥了!明明臉皮薄得跟保鮮膜似的,居然會堵住她的嘴埋頭胡來。雖說以前也偶爾被會她鬧得把持不住,但這天晚上她發誓她真的一點手段都沒使! 怨念的夏淳累得一根手指頭都抬不起來,偏偏過了那個勁兒又睡不著。翻來覆去的,鬧得周卿玉也睡不著。正當他翻身壓住,夏淳趕緊開口:“公子,奴婢大晚上的睡不著,是有一個問題困擾奴婢許久,不知可否請公子解答?” 狠狠吃一頓rou,少傅的心饜足了,整個人大貓似的就有些懶洋洋。聞言他略抬了抬眼簾,鴉羽似的眼睫之下,他倦怠地吐出一個字:“問?!?/br> “咱府上的下人,是不是被指派去哪個院伺候,身契就會一并跟著走?” 周卿玉淡淡的:“是,卻也不盡然?!?/br> 他低頭看一眼夏淳,夏淳乖巧地窩在他的懷中,仰頭看他,一臉的求知欲。便道:“一般下人被分派到各院伺候,便是那個院子的私產,下人的身契自然掌握在院子主人手中。只是有些客院暫居的,下人是周家的私產?!?/br> “就像表姑娘?”夏淳眨巴了幾下眼睛,心領神會。 周卿玉緩緩眨動了一下眼睛,臉上的倦怠更濃,似乎困得神思不屬。 夏淳卻來勁兒了,抓著他的衣領就又要問:“那像奴婢和初春他們幾個,自被老夫人送進玉明軒,主子變成了公子,是不是身契都會隨之轉到公子的手中?” 周卿玉表情已經怔忪了,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嗯?!?/br> 夏淳心里咯噔一跳,她瞪大了眼睛亮晶晶地盯住了周卿玉:“可奴婢是表姑娘帶上京城的!奴婢原本是楊家的下人,身契也在公子的手里么?” “能進我的院子,自然是在我手中?!?/br> “那公子能給我嗎!” 少傅迷蒙的眼睛一瞬間清明起來,他垂下眼簾,眼中的審視顯而易見。他就說這丫頭那么計較那么愛折騰,怎么問一句就不問了,原來果然還是想提妾。周卿玉環在夏淳后腰的手淡淡地拍了拍,不知是安撫還是解釋地說了一句:“莫心急,你給我乖一點?!?/br> 夏淳不閃不避地與他對視,嘟起了嘴:“奴婢一直很乖啊?!?/br> “那便多些耐心?!痹S是吃飽了心情好,少傅難得聞言軟語地安撫夏淳。 “非得提了妾方能削奴籍么?”夏淳覺得這個說法很不合邏輯,有法律規定么,“奴婢沒提妾之前,這身契就不可以銷毀了?” 這倒也不是。脫不脫奴籍,都是看主家的態度。有些對主家有突出貢獻的家奴,主子就是放他一家脫了奴入良都是可以的。少傅捏了捏夏淳這些時日被宋嬤嬤養得白皙綿軟的手,心里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情緒。 總覺得懷里這白眼狼就是那隨風飛的風箏,沒根靠譜的線捏手里,他心里不踏實。 “你想要?”少傅嗓音暗啞。 夏淳眼珠子咕嚕嚕轉一圈,實話實說:“嗯?!?/br> “也不是不行,”周卿玉沉吟,“你預備怎么謝我?” 夏淳一見有戲,頓時就激動了!她于是翻身坐起來,被子滑下去毫無遮擋:“公子喜歡什么姿勢?奴婢保證完美地配合。夜夜笙歌如何?白日宣yin也行??!書房,花廳,會客廳,膳廳都可以,公子你覺得呢?!” “……你個臭不要臉的玩意兒給我立刻閉嘴!”論厚臉皮,少傅果然還是比不過夏淳,面紅耳赤地一把掀開了被子將人整個兒罩進去。 …… 次日,難得素來勤勉的少傅睡到午時才起。夏淳迷迷瞪瞪地醒來,少傅人還在外間兒。宋嬤嬤一早就在屋外候著,等到周卿玉起身才進來說起了藥方之事。 說來,夏淳身子有損這事兒不是小事兒,宋嬤嬤得知后的焦心程度不輸小彩蝶。只是她年歲長,素來端得住,面上沒表現出來。這不夏淳吃了好些天那婦科圣手的藥不見效果,她方才提及自己有別的方子:“公子,這藥之所以有奇效,并非是方子多高明,實則不過藥材用得好。這等金貴的藥一般人可吃不起,更別說一年半載的吃……” 換句話說,這都是拿銀子換的。宋嬤嬤于是看著周卿玉,心里也沒底。 畢竟,什么身份做什么事兒。她家姑娘要是正經的周家主子,用方子上的這些藥,宋嬤嬤自然不會顧忌。就是因為夏淳目前的身份太尷尬,少傅不允,以姑娘的月例根本就供不起。這也是為何宋嬤嬤一開始沒將方子拿出來。 周卿玉先前淪落涯底之時讀了不少醫書,如今看藥方是絲毫不費力的。此時少傅接過藥方瀏覽了一遍,見上面用的果然都是名貴的藥材,心里約莫有了點底。 “方子沒大問題,但還是等太醫驗過了再說?!辟F不貴重,在少傅眼里都不是事兒。周家素來不缺錢財,少傅這輩子就沒有為三斗米折腰的可能,“那丫頭之前不是不愿吃藥,怎地又突然愿意治了?” “……”說到這個,宋嬤嬤都替自家姑娘臉紅,“奴婢將方子給姑娘瞧過。她親眼瞧見上頭的藥材名兒了?!?/br> 周卿玉:“……”知道都是好東西,她連苦都不怕了么,可真是有出息! 方子給了太醫院十二個太醫都瞧過,都說方子好。這般周卿玉也沒了顧忌,就準了夏淳用這方子治。不得不說,少傅真是一個財大氣粗的男人,五百年的人參隨意切了給她煲湯用。夏淳每次喝藥,都抱著些都是錢的決心一口干的。 不得不說,藥材好,效果就是好。雖說宋嬤嬤早早給她說過有副作用,但夏淳還是明顯感覺到手腳熱了起來。尤其這大冬天兒,她都不怕凍腳疼了。 少傅看著她氣色一日比一日好,人也一日比一日嬌,心里也有幾分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