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剛一踏入院子,小彩蝶就抹著眼淚驚喜交加地向她撲過來。 她先是上上下下摸著夏淳,確定她全須全尾并未受傷,夸張的大舒一口氣。她亦步亦趨地跟著夏淳,嘰嘰喳喳說起了這段時日府上發生的事。 說著,她興致勃勃地提及了幾位身份極重的主子對夏淳的抬舉。 就聽著她一會兒說周老夫人的院子誰誰誰來過,大夫人溫氏的院子又是誰誰誰送了什么東西過來,再有,甚至周家老爺子都派人來問過。 夏淳聽罷,當即就嘿嘿笑著勉力了她一番。重點強調跟著她干有rou吃,得了小彩蝶利索的一聲迎合,頓時笑開了花。 這不才笑一會兒,就被早早等在外頭的初春秋香等人給圍住了。這三人顯然都是悉心打扮過的,其中心思不言而喻。 只見初春一身桃粉的紗裙,輕紗束腰,珍珠的耳鐺,明艷動人。秋香一身碧青的罩衫齊襦裙,挽著紅紗臂絳,眉間輕愁點點,好一番弱柳扶風。就是最嘴笨性子最溫吞的暖冬,也是一身簇新衣裳,還細心地配了頭面兒……三人裊裊婷婷地就等在夏淳的屋子門前,嫉妒得兩眼充了血。 她們自從聽聞夏淳是與周卿玉一道歸來,這心就跟掉進了油鍋里似的,煎熬個不停。 原來她們四人一道被袁嬤嬤送來,是沒有先后高低之分的。春秋冬三人哪怕忌憚夏淳樣貌特殊,卻也自恃各有各的姿色,很是端得住。 秋香原就想著,便是承寵有先后,夏淳先拔得了頭籌固然占得了先機,但只要他們一日沒被公子打發出去,她們就有翻盤的機會。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日子一長就都是各看本事的??色C場遇刺一事出了,她便再也端不住。 共患難的情分總是不同,夏淳與公子共過了患難,可不就一騎絕塵? 不止秋香如是想,初春瞪著喜滋滋的夏淳,一雙眼睛都嫉妒得通紅。 夏淳摘了她的桃子,在她眼皮子底下得了松和院和蒹葭院兩位主子的青眼,連周家家主都來過問了。這等本該屬于她的殊榮全落到了旁人的身上,不亞于在她的心口剜rou,叫她如何能咽的下這口氣?! 若非這賤人!若非這賤人用不入流的手段搶了她的先機,那日被公子接進東宮的人便是她!隨侍獵場的人也是她,與公子在外孤男寡女大半個月的人也必然會是她! 一步錯步步錯,挽回也晚了。初春心里嘔血,夏淳這賤人享受的這一切本該是她的!心中咆哮,可當著夏淳的面兒,她又丁點兒不能表露,不能開罪。畢竟她們如今算是沒著落,還指望著巴結夏淳能占個第二位。 一時間心緒扭曲,她面上的笑容假的夏淳瞧了都打哆嗦。 鶯鶯燕燕地圍著說好話,好聽是好聽,聽多了也膩得慌。夏淳樂滋滋地聽了一會兒,表示自己累了,需要歇息。而后就指使了小彩蝶,毫不留情地將三人全趕出去。 秋香初春看著啪一聲從里頭合上的門扉,噎得一口氣半天沒上得來。 三人在門口大眼瞪小眼半天,狠狠地跺著腳離開。 這人一走,白鷺園的表姑娘就又使人來請。 夏淳才梳洗躺上床,晚膳都沒用被外頭趕都趕不走的人給吵起來。白眼一翻,她赤著腳就下床開了門。這回來請夏淳的是兩個人,一個是上回的那個丫鬟一個則是十分粗壯婆子。兩人看著門里妖妖嬈嬈靠門框站著的夏淳,態度顯然比上回好太多。 夏淳捏捏額頭,對馬蜂的戰斗力和楊秀娥的記性表示失望。馬蜂都嚇不怕,或許下次改換閨房里放癩.蛤.蟆試試。 話還是老一套,即便態度表面看著和緩了一些,實則換湯不換藥。 夏淳很困,沒心思跟這莫名其妙的人糾纏,打了哈欠,她轉頭就要關門。 就在這時候,那一直好言好語的婆子突然發難,沖上來就將夏淳給按在了地上。而后跟丫鬟一起,兩人就這么硬生生綁著,把夏淳給帶去了白鷺院。 mmp!夏淳被人冷不丁一把推跪坐在地,膝蓋重重磕在了石磚上,嘴里頓時就溢出了芬芳。 清雅別致的屋子,嫻靜又帶點兒小女兒家心思的擺設,處處精致,處處嬌羞。夏淳揉著膝蓋坐起身,抬頭就看到高座之上一個纖細的身影——是她這俱身子的原主人,周家二房主母楊氏的嫡親外甥女,楊秀娥。 楊秀娥生得十分纖細消瘦,杏眼淡眉,眉間輕蹙,比較平板的面部輪廓上總是籠著一股輕愁。跟秋香相像,卻又比秋香高出一個檔次。至少這滿身的書卷氣與克制端莊的舉止,是秋香那等半桶水學不來的。 此時楊秀娥的手里捏著一本詩集,在夏淳抬頭的瞬間就沖著她的臉砸下來。 “賤婢!” 夏淳嚇一跳,下意識往旁邊一躲。 詩集砸落在地,立即就刺啦一聲聲響,紙張似乎撕碎了。 楊秀娥心頭的火仿佛因這紙張碎裂的聲音瞬間就燒到了眉毛。她霍地起身走過來,抬手就狠狠扇了夏淳一巴掌:“蕩.婦!莫不是以為如今得了表哥一時的寵愛,你就可以為所欲為?怎么?膽子肥了?做主子的,都叫不動你了?” 夏淳的一邊臉rou眼可見地腫了起來,五個指印子印在上頭,火辣辣的疼。 她扭過頭,看著眉眼中都是怨毒與狠辣的楊秀娥,糾正一點:“是曾經的主子。奴婢自從被送進玉明軒,主子就只有公子一人?!?/br> 楊秀娥被頂得一噎,原地走了兩圈,眼皮子立即就吊了起來:“……好得很!當真好得很!敢頂嘴了!” 夏淳:“一般一般?!?/br> 楊秀娥一連被氣了兩回,反手又要甩夏淳巴掌。 夏淳一出手,給抓了個嚴實。 楊秀娥掙了一下沒掙開,臉就又怒紅了:“……如花姑娘確實好本事,被丟進了南苑也能入老夫人的眼?!?/br> 楊秀娥氣得要命。她原本把人綁來只是想警告夏淳,警告她別仗著皮囊得意。但一見到夏淳這張臉便無法控制自己,她無法冷靜。她想了八年,珍藏在心底愛慕了八年的人,平日里連多說一句話都覺得是奢侈,卻被如花這樣一個賤婢給得了手。 這一想,她心又要碎。 “你也莫得意,你以為一個大字不識的賤婢能祈求多少表哥的垂憐?”她惡毒地詛咒道,“表哥那等云端之人,這輩子只會與心意共同之人相守。何至于多垂青一個蠢笨的丫頭?不過有一幅空皮囊,你還真把自己當回事兒!” 夏淳:“那也總比連一幅空皮囊都沒有的人好?!?/br> “你??!”楊秀娥噎得半死,眼珠子差點瞪出來,“賤婢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你打,你再打一下試試?!毕拇咎蛑旖?,眼里閃爍著兇狠的光,“奴婢的主子早已換了人。表姑娘教訓奴婢也得看主子,若被公子察覺,震怒,表姑娘身份尊貴也別想討著好?!?/br> 她這么一說,楊秀娥想起周卿玉那雙淡漠的眼睛,心口猛地一縮,這手就再揮不下去。 夏淳等著她,兩人就這么對峙著,室內一片死寂。 須臾,夏淳先開口:“表姑娘找人喚奴婢來到底所為何事?不如平心靜氣地坐下來,好好談一談?” 楊秀娥腦子里亂的厲害。一面是自己的丫頭爬了心愛的男人的床,一面是懊惱當初心慈手軟,沒有劃花了夏淳的臉才招致今日的惡果。 她死死盯著夏淳,憋了半天。到底是扇了一巴掌出了氣,她想著宮里的那位鬧了個滿城風雨的六公主,低頭思索片刻,她勉強壓下劃花夏淳臉蛋的沖動,忍著惡心要與夏淳好好說一說正事兒。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君終于辭職成功啦?。?!媽呀!可喜可賀 第二十九章 楊秀娥一言不發地看著夏淳,心中的情緒翻涌難平。 事實上, 早在一個月前, 她就從姑母楊氏的口中得知周家有今年替周卿玉定親的打算。起先知道這消息,她還暗中歡喜了許久。畢竟她的及笄禮就在今年年底, 也就兩個月,她成人了。定親時間選的這般巧, 她不免會多想。不然為何她這邊一及笄卿玉表哥就要定親?這豈不就等于周家人在等著她及笄成人? 雖說激動又歡喜, 楊秀娥其實心里清楚。楊家不過是五品外官。哪怕楊秀娥自來對外宣稱官家貴女,出身清貴,比起周家這等勛貴之家來, 她楊家實不過一個攀上門的破落戶。 周卿玉的卓然于眾不僅僅只是出身而已。年紀輕輕身處高位不說, 他的才智更是當世少見。這樣的人莫論家世顯赫,便只是草根出身也堪稱極難得的良婿佳配。 楊秀娥想起這個心中不免又酸又麻,若非八年前她母親替她謀劃, 特地將她送上京城由姑母代為教養, 她如今怕是連進周家門的資格都沒有。正是這么多年年與卿玉表哥青梅竹馬的情分和溫氏的喜愛,她才敢有這個心去搏上一搏。 然而還不得她與京中貴女較量一番, 六公主就橫插一杠子,這叫楊秀娥如何能坐得??? 當今圣上的六公主申屠珊乃鐘粹宮李德妃所出,是鎮國侯的親外孫女, 自幼養在太后膝下。論起身份和寵愛, 不知比她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表姑娘強到哪里去!她如何能跟公主比,這不自從聽聞了六公主的鬧劇楊秀娥便整日惶惶,生怕太后一道懿旨下來, 賜婚。 惶惶了大半月,結果又聽說如花救了周卿玉的命,這賤婢在她一不留神中,入了周老夫人周大夫人甚至老爺子的眼。這樁樁件件的交纏在一起,叫她如何控制得住對夏淳的恨意! 賤婢憑什么?! 夏淳眼看著她又要怒起,趕緊躲得遠遠的:“表姑娘若實在想不起來尋奴婢何事,奴婢這就要告辭。玉明軒還有許多事兒等著奴婢去做呢!” “你!”楊秀娥深吸一口氣,盡力克制嫉恨道,“你可曾聽說六公主之事?!?/br> 夏淳人縮到角落,聞言扭頭狐疑地看著她:“???” 楊秀娥一看她這模樣就來火,當即不耐。她手一揮,身邊那大丫鬟于是上前,張口將申屠珊長跪慈寧宮門外,以死相逼太后賜婚之事添油加醋地說與夏淳聽。話一說完,夏淳擰緊了眉頭一臉凝重,楊秀娥于是挑著眉等著夏淳表態。 夏淳摩挲著下巴,沒想到這中間還有這一茬。才走了一個阿花這就又來了一個六公主,周卿玉的桃花這般旺盛的嗎? 然而想想周卿玉的那張出塵的臉和那少見俊逸的身段,她又覺得理所當然。 “表姑娘特地尋奴婢過來,是想奴婢做什么?”她就一個暖床丫鬟,連妾室的分位都沒掙到,夏淳想不出她能從中起到什么作用。 “你不是挺得老夫人和大伯母的看重?”說到這個,楊秀娥的臉色克制不住的難看,“若是你能在大伯母給表哥定親之前懷上一個孩子,這樁事兒就有轉圜的余地?!?/br> “???”夏淳差點以為幻聽,別以為她不是正經土著就忽悠她!“表姑娘你莫不是在逗奴婢玩兒?奴婢連個正經身份都沒有呢,懷上孩子能生出來?” “生不生的出來不是首要,重要的是你只需在表哥定親之時捅出來,表哥的親事就定不了!”楊秀娥信誓旦旦,眼睛里冒著怨毒的光,“六公主怎么說都是皇家公主,正經的金枝玉葉。再歡喜表哥,太后娘娘也不會舍得自己親手養大的孫女嫁到后院不清凈的人家。雖說此舉多少有些敗壞表哥的名聲,但只要絕了表哥的親事,我不會介意的?!?/br> 哎,不是?這是你不介意的問題? “可公子娶不娶妻,跟奴婢又有多大關系?”夏淳簡直不能理解她的腦回路,“依奴婢的身份,這輩子頂天也就是個妾。將來無論誰進門,伺候誰不是伺候?公子心性在那兒,豈是奴婢一個孩子能左右的?” “當然能左右!正妻未進門,庶出的孩子就生在前頭。這在無論哪個世家的眼里都是個上不得臺面的。便是表哥,這點上名聲不好,于說親來說都過不去?!睏钚愣鹗旨?,“況且有了這污點,姑母便好借此替我謀劃了。我若是進了門,自然不會像外人那般磋磨。相反,我會照拂于你。將來你年老色衰失了寵愛,我也看在今日的份上,保你一二?!?/br> “……”夏淳覺得這表姑娘莫不是將她當傻子?她看起來像蠢貨嗎? 先不說她若是真懷了孕,一碗藥給她藥沒了的人鐵定就是如今看重她的溫氏和周老夫人。懷孕這等事兒是她想懷就能懷的?“那奴婢要是懷不上呢?” 楊秀娥瞪眼:“做戲也得給我做全乎了!” “……”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夏淳都被她逗樂了。 “你答應不答應?”楊秀娥緩緩逼近夏淳,屈尊降貴地半蹲下身子,“你莫別以為我非你不可。老夫人可是給玉明軒里送了四個通房去,今日我特地尋你,不過看在往日主仆一場的份上給你一次將功折罪的機會。我若去尋另外三個,也并非不可?!?/br> “哦,那你尋另外三個吧?!毕拇竞苁菬o所謂,“我這人特別單純,做不來戲?!?/br> 眼看著楊秀娥柳眉一挑,又要怒起,夏淳趁機就狠狠推了她一把。眼看著楊秀娥一個踉蹌栽倒在地,夏淳趁屋里下人擁上去扶她,拔腿就跑。 說起來,夏淳這輩子就這個長處看得過去了,跑的賊快。只見白鷺院里,一道素白的人影嗖地一下子竄出去,眨眼間就跑出去老遠。身后婆子丫頭們跟著追,跑斷了氣也只能眼睜睜看著夏淳的背影消失在眼簾。 夏淳一陣玩命地逃竄,沖進玉明軒,兜頭就跟剛從書房出來的周卿玉申屠淵一行人撞上。 撞到的人也不知吃了什么身板賊硬,夏淳這般沒頭沒腦的撞過來,當即就被彈出去。還是冷心冷肺的周卿玉順手抓了她一把,夏淳這才免于一屁股坐碎尾椎骨的劫難。 她粗喘著微微仰起頭,就對上了周卿玉一雙含冰的眸子。 “喲~是你~”申屠淵好久沒見到夏淳了,有點兒突如其來的驚喜。 夏淳這一路瞎跑的,天色已晚,這一看到申屠淵心情就跟傍晚遇著鬼打墻似的一瞬間驚恐。等發現這位少年太子神色如常,笑嘻嘻的,好似不知獵場巴豆事件害他當眾拉稀就此記恨她的意思。 她頓時又恢復了平常:“奴婢見過太子殿下?!?/br> 申屠淵有些想笑,看著夏淳瘋婆子的裝扮,也沒顧忌當場就笑出來。這姑娘不知怎么回事,每回他見著人都在瘋跑,且每回都是一副常人所不能領會的瘋魔打扮:“你這是身什么打扮?身后有狗追?” 夏淳正要回話,見周卿玉臉色難看,連忙低頭垂目一臉老實巴交。 少傅垂眸看著她,眼睛里都快射出利劍了。 “回屋去?!?/br> 想到一切無妄之災都是源自眼前之人,夏淳心里委屈,后知后覺地低頭去自己的腳丫子。方才跑的太急,跑丟了一只鞋子,此時一只腳穿著鞋一只腳踩著襪子??上攵?,她的發型估計也不會好看到哪里去。 夏淳扒了扒頭發,“哦”了一聲轉頭就走。 周卿玉的目光在她的背影上落了落,嘴角抿了抿,緩緩地收回來。 轉頭就對上申屠淵一雙若有所思的眼睛。少年太子別看年紀不大,卻為少傅這棵千年不開花的鐵樹cao碎了心。他于是去看了看凌風凌云,見兩人都是一副習以為常的冷臉,不由心里詫異。他素來‘目中無人’的少傅,眼里終于看得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