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藺陽一噎。 賀家上上下下,他最怕的就是他那個外公。 “我們都這么久沒見……”他開始打感情牌,“我回來兩個禮拜了,還沒見上你一面,這像話嗎?去參加個酒會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哥!” 賀原不為所動,“有空再說?!?/br> 藺陽好說歹說,沒辦法,只好讓步:“要不然這樣,你那天有空就來?或者忙完再過來?我把地址時間發給你!” 賀原蹙眉,不咸不淡應下,“行吧?!?/br> 藺陽好歹得了答復,這才掛電話。 剛應付完他,沒幾分鐘,美術協會副會長又打來。來意和藺陽相差無幾,都是為幾天后酒會的事。 賀氏贊助過協會許多活動,潘正茂十分希望他能賞臉出席。 潘正茂殷切地說了一堆,小心翼翼地問:“不知道賀總有沒有時間?”他像是想起什么,連忙補充,“哦對,這次很多年輕美術家也會參加,比如說倪棠小姐,她正好歸國,我們也邀請了她……” 賀原有一搭沒一搭地聽了半天,聽到這,動作一停。視線從文件細密的小字上抬起,他語氣淺淡,但又仿佛著重在某處:“很多年輕美術家?” “對。包括像倪棠小姐,還有狄大師的兒子狄禹老師,最近回國的蘇答老師,杜藍老師等等,都會參加?!迸苏阎攸c放在后半,“尤其倪棠小姐,是確定了絕對會出席的。昨天我們還打電話……” 賀原早已沒在聽他說話,幽深眸光落在桌面,微微抿唇。 潘正茂還在滔滔不絕,賀原回過神,打斷他:“行了,我知道了?!?/br> “那您是會來……?” “具體的事和徐霖溝通?!?/br> 潘正茂大喜,連連道好,笑意透過聽筒傳來,遮都遮掩不住。 周六晚上,隋峰山頂會所,由美術協會主辦的交流酒會于六點半正式開始。 倪棠和藺陽是七點多到的。倪棠在年輕美術家里風頭無兩,前來搭話的人多不勝數,結果在協會會長岑昊東面前,還是不軟不硬地碰了幾個釘子。 岑昊東今年五十多歲,在國內美術圈已有幾十年資歷,為人正直,有風骨,一向很受尊敬。 倪棠主動上前寒暄,他卻不冷不熱,態度并不怎么熱絡。倪棠憋著一口氣,淡淡地笑,端著酒杯走開。 藺陽見她表情不對地走回來,問:“怎么了?” “熱臉貼人家冷屁股?!彼洞?,似笑非笑,喝了口酒。 “岑昊東又給你臉色看了?”藺陽眉一皺,立刻要去找他。 倪棠叫住他,“算了?!睋u了搖頭。 她最初出道時,畫作拍出高價,一連三年,頻繁在國內出了很多新聞,岑昊東為此曾經公開抨擊過,認為此種風氣不可取。 當時引起了好一番爭議。 幾年過去,沒想到他對自己還是充滿偏見。倪棠按捺住心里不痛快的情緒,換了個話題,“你哥他會來嗎?” “嗯?”藺陽順著她的視線看向門外,“應該會,他答應了忙完就過來?!?/br> 倪棠興致缺缺地喝酒。正說著,潘正茂端著酒杯,笑吟吟過來。 他待倪棠的態度和岑昊東大不相同,十分熱情不說,還有幾分恭敬。 緣由很簡單。 倪棠不僅和藺陽走得近,情同姐弟,她高價拍出的那些畫作,潘正茂也是為數不多知道買家是誰的人。 ——倪棠的畫都是賀原買的。 贊助方的人,他當然得仔細捧著。 潘正茂小心恭維了好一番,見倪棠因先前被岑昊東冷淡,有些不開心,便道:“哎,會長就是這樣,為人古板也不是一天兩天?,F在行業正需要像倪小姐這樣的年輕力量,一味地守舊怎么可能會有未來?倪小姐您別往心里去?!?/br> 他說著,又道:“今晚賀先生會來,估計很快就到了,您千萬別壞了興致?!?/br> 倪棠原本懶懶聽著,聽見他最后一句才上心,“你怎么知道賀原會來?” “我上次打電話給賀總,請他今晚出席,他當時就答應了?!迸苏f,“我和徐助理聯系過,正在路上呢?!?/br> 倪棠臉色明顯有所好轉,飲了口酒,沖潘正茂一笑,“潘副會長辛苦了,像您這樣的明白人不容易?!?/br> 潘正茂得這么一句夸,喜笑顏開。聊了好一會,他才走開。 他前腳剛走,另一邊sao動起來。 倪棠和藺陽齊齊朝那邊看去。 旁邊有人道:“岑會長怎么出來了?不是和狄大師在里間?” “去門口接人去了?!绷硪蝗舜鸬?,“今年圣保羅金獎的那位來了?!?/br> “是她???難怪,我說會長怎么這么激動……” 閑聊的人邊說邊走遠。 倪棠表情不太好看。藺陽臉色也黑了,“這些老東西,給臉不要臉?!闭f著,提步就要朝那邊去。 “你干嘛去?”倪棠阻攔。 “姓岑的回回給你臉色看,我倒要去瞧瞧他上趕著巴結的是個什么了不起的人物?!碧A陽說,“你放心,我有分寸?!?/br> 言畢,頭也不回地去了。 蘇答出門晚,路上又遇見堵車,這時候才到。 見岑昊東親自到門口來接,嚇了一跳。 寒暄幾句,兩人一塊步入會場。 許多目光朝她打量,蘇答早就見慣這種場面,鎮定自若,半點不見慌張。 岑昊東熱情地和她說著這次圣保羅的事,欣賞之意絲毫不加以掩藏。 他們停在一張桌邊,蘇答謙虛地應答,心道他這次親自打電話邀請,還不厭其煩地打了那么多個,看來并非是出于場面情。 說話間突然過來一個人,蘇答一愣,抬眸看去,就見一張有幾分熟悉的臉出現在眼前。 “這位是岑會長的貴客?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請你喝一杯?”藺陽眉尾上挑,瘦瘦高高,眉眼帶著幾分飛揚之氣,看著她的表情并不是那么友善。 蘇答滯頓兩秒,盯著他的臉,眸色漸漸轉凝。 “我不會喝酒?!彼樕怀?,拒絕得生硬無比。 藺陽也在打量她,第一眼就覺得有點眼熟,見她眼神冷下來,電光火石間,很快想起:“是你?!” 蘇答擰著眉,轉身就想走開。 藺陽扯住她胳膊將她拽回來,岑昊東見狀,不悅:“藺先生這是干什么?” 本是因為岑昊東來找茬的,藺陽這會理都不理他,一雙眼沉沉看著蘇答,將她的手握得死緊,“別走啊,我特意過來,這都不喝一杯,這么不賞臉?” 高中的時候,他們曾經當過一個學期同班同學。 他沒怎么變,她變化有些大,但仔細看,還是能認得出來。 蘇答眉間浮起不悅,冷眼看向他,沒等她做出反應,門口傳來sao動。 和周圍其他人一道下意識側眸,看清來人,她愣了愣。 賀原高大的身影緩緩入內。 半秒時間,蘇答回過神來,心底習慣性泛起的漣漪,立刻平寂。 滿場人紛紛望向那邊。 倪棠見他來了,面上一喜,快步迎上去,賀原卻沒看她,余光瞥見藺陽那邊,當即走了過去。倪棠連忙也跟去。 賀原行至藺陽身邊,視線先是落到他手上,眼神頓了頓,而后掃向蘇答,她并不看他,他沉著眸子移開視線,“怎么回事?” “請她喝杯酒?!碧A陽說,“不過這位老師不太賞臉?!?/br> 他咬重“老師”兩個字。 蘇答掙開胳膊,目光掃過賀原以及他身后的倪棠,淡淡扯了下唇。 她忽然很想笑。 時隔這么久再度相見,他們一個不少。挺好。 一夕間,仿佛又想起了坐在電腦前的那個自己。 那個窺探著陌生人的卑微的自己。 “手里拿著酒,還說不會喝酒,這位老師不想給面子不如直說?”藺陽執意找她茬。 蘇答不答話,端著杯子無言看向他,帶點挑釁和不屑,驀地一下松開拿著杯子的手。 杯子自由落體摔到地上,玻璃砸在地毯上沒碎,杯里的酒潑了一地。 “不好意思?!碧K答淡淡道,“沒拿穩。這下手里沒酒,可以不喝了?” 冷冷睇他,她一秒都不多留,轉身走開。 “你——” 藺陽要跟上去,被倪棠拉住,“好了好了!” 岑昊東想說什么,瞥他們一眼卻又什么都沒說,也跟在蘇答身后離開。 周圍看向這邊的人霎時像是斷開電又通上,忙不迭回過頭繼續交談,仿佛剛才不曾窺探。 蘇答遠遠走開,抒了口氣。 岑昊東追上來,無奈寬慰:“哎。資本得罪不起,有的時候,不免要受點氣。難為你了?!?/br> 蘇答知他誤會了,但又不好解釋,笑了下,搖頭說:“沒事?!?/br> 兩個人繼續聊起美術的事情。 岑昊東和她相談甚歡,給她引介了很多資歷深的美術家,怕再和藺陽起沖突,很體貼地一直繞開他們。 蘇答在酒會上待了半個鐘頭有些疲憊,便告辭說先走。 岑昊東有些不舍,但沒強留,聞言,如來時一樣起身親自送她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