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翦姬看她一眼,抬起指尖摸了一下宮女的頭,她掛著柔柔弱弱的笑,輕柔的嗓音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大王只是在處罰犯錯的宮人,并沒有做什么壞事?!?/br> 雖然看到那邊的景象宮女還是不太舒服,但翦美人都這么安慰她了,宮女便不再說什么。而且,神奇的是,美人溫和的笑容讓她莫名靜下了心。 翦姬對那個受罰的宮人沒什么惻隱之心,她相信趙螭不是濫用酷刑的人,那個內侍受罰,一定有相應的原因。她只是有些奇怪,趙螭的神情為什么看上去那么嚴肅,難道最近發生了什么事而趙螭沒有告訴她嗎? 翦姬又看到烏溫走到那個渾身是血的宮人面前,表情幽幽,一把掀開宮人舉著的高盤,接著扯起宮人的領子,笑的嚇人,應該是在威脅。 翦姬很快將視線從烏溫身上收回,她若有所思看向趙螭,趙螭半垂眼睫,似乎是在聽烏溫和那宮人的談話,又好像什么也沒有聽。 接著,趙螭應該是察覺到有人在看他,他皺著眉扭頭看過來。 翦姬準確地捕捉到趙螭臉上閃過的怔愣。 “烏溫,不用問了,把他扔湖里?!壁w螭回神,幽幽吩咐。 烏溫聽到大王的話,愣了一下,這就不用問了?拷問才剛剛開始啊。 烏溫奇怪抬頭,發現趙螭向不遠處招了招手,烏溫看過去,一下子就看到翦美人的身影。 “別讓她看到血?!?/br> 翦美人應該已經看到了吧,話說回來,翦美人馬上就要過來了......烏溫頓時急了,手中的刀片沒有拿穩,直接劃在了這個探子的臉上,血又流的更多了,烏溫嫌棄極了,立馬按著虞王的命令把人扔到湖里。 冬季的湖水冰冷徹骨,那人還渾身是傷,幾乎昏迷,肯定活不下去。 湖面飄著稀薄的碎冰,因為丟了個帶血的人進去,水面飄起粉色的血花。 趙螭看一眼,眉頭皺了皺,“看著他,別讓他爬上來?!?/br> 這個是齊國人,冒充了虞宮的內宦混進來,剛才遞給虞王的吃食中帶著毒,看來是想殺了趙螭。 趙螭覺得這些探子手段低劣,不足為懼,但他怕經常和他相處的翦姬不小心吃了這些摻雜了毒的東西,所以眉頭才一直皺著。 要不是看到翦姬來了,趙螭還想讓烏溫把這些有毒的吃食都塞到這個人嘴里,慢悠悠看他毒發身亡后再扔到湖里。 “王上?”翦姬離趙螭幾步遠,試探性地喊了一下他。 她站在宮道上,腰肢纖細,因為隔著一定距離,好像帶了一種模模糊糊的朦朧感,天氣寒冷,她呼出的氣都凝結成了白色的小水霧。 趙螭本來因為怕她聞到自己身上帶的血腥味而不想靠她太近,但當趙螭看到她面頰的肌膚都凍得有些發紅時,頓時忘了什么血腥味。 他走過去,直接把翦姬拉到懷里,用大氅罩著她,翦姬一下子就覺得冰冷的空氣被從身邊趕走,取而代之的是男人溫暖的胸膛。男人的指尖微涼,握起了她的手,如同握著珍寶似的,緊緊的,不肯放手。 站在旁邊的烏溫抹了一把冷汗,幸好在翦美人過來的瞬間,那個探子徹底沉入湖中,看不見身影。要不然嚇到翦美人的話,大王又該生氣了。 見大王和翦美人在一起,烏溫特別識趣地帶著周圍的宮人離開湖邊。 面前的湖闊大無比,湖面上浮著精致美麗的碎冰,一圈一圈,在沒有溫度的陽光下閃閃發光。翦姬靠在趙螭懷中,依靠他的溫度汲取熱量,眼睛一眨也不眨,盯著湖面。 翦姬假裝不知道剛才有一個人被烏溫扔進了湖中。 趙螭的懷抱很溫暖,以至于她都有些犯困了。困意剛剛涌上來,趙螭突然低頭湊到她脖頸處嗅了一下。翦姬的肌膚頓時戰栗,她身體有些僵硬。 察覺到她變得有些戒備的狀態,趙螭微頓,笑了一下:“寡人只是聞一下有沒有血的味道沾到了你身上?!?/br> “剛才看到了嗎?嚇到你,對不起?!庇致犣w螭慢慢地,聲音帶了點克制。 翦姬有些驚訝,這是趙螭第一次因為這種事和她道歉,跟在趙螭身邊,時不時會見到一些比較血腥的場面什么的,她幾乎都已經習慣了。 就在翦姬這么想的時候,趙螭好像順著她的脖頸向上,繼續聞了聞,酥酥癢癢,翦姬忍不住向他的懷中縮了一下,他笑了笑,抱緊她,接著又低頭,湊到美人耳尖,小聲道:“以后宮人呈上來的吃食,在你吃之前都要讓寡人嘗一下,嗯?” 翦姬不知道他為什么突然說這個,她只能茫然地點點頭。 趙螭的薄唇擦在她嬌嫩的耳骨處,溢出低低笑音:“小美人?!?/br> 雖然翦姬聽過很多人喊她美人,但莫名其面的,趙螭這么喊她,她的臉一下子就紅了,耳朵guntang,她一時有些窘迫,覺得空氣都灼熱了,完全......一點也不冷了。 這種時候趙螭還偏偏要逗她,用著慵懶沙啞的聲音:“耳朵紅了?!?/br> 接著,他吻了一下她的耳垂。 男人呼吸灼熱,輕輕噴灑在肌膚上,一撩一撩,翦姬整個人都要軟了,不知為何,今天她覺得格外危險,她抓住趙螭的胳臂,推了推,小聲掙扎:“王上?” “嗯?”趙螭回答的語氣很溫柔。 因為這份溫柔,翦姬松了口氣,也有些放松了。誰料到她剛一放松,趙螭就突然低頭半是咬半是吻地湊近她的脖頸和下巴。翦姬差點腿一軟,摔倒地上,而趙螭緊緊地抱住她,不讓她摔下去。 更要命的是,不知道趙螭碰到了哪里,他居然抑制不住悶哼了一聲。 翦姬的眼角一下子染上紅意,眼底泛著淡淡的潮濕,她趁著理智尚存時,軟軟地喊:“先松開,王上?!?/br> “嗯......”趙螭仍然抱著她,只是停了下來,他將頭埋在她的肩膀處,一動不動,好像乖極了。 翦姬覺得這個距離實在是太危險了,她又拽住趙螭的胳膊推了推,這次趙螭沒有任何防備,翦姬居然能直接從他的懷抱中掙扎著離開了,趙螭將手搭在唇邊,意識到自己惹到小美人了,輕咳了一下。 不過下一刻,出乎意料的事情卻發生了,因為趙螭是站在湖邊的,而湖邊結了碎冰,地面有些滑,翦姬急著離開趙螭的懷中后,竟然沒有站穩,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翦姬立馬不安喊:“王上!” 所幸趙螭就站在她身旁,男人輕輕一撈,攬住她的腰,就把她帶到了安全地區,不過翦姬看著那冰涼的湖水,還是有些心有余悸。 趙螭抬手,幫她理了理頭發和衣襟,男人認真垂眸,墨睫如扇,翦姬乖巧站在他身旁,任憑他動作。 翦姬抬眸注視著她的面龐,鬼使神差地,她突然就有些好奇,她抬手趁著趙螭沒有注意的時候,拿走了他發間的玉簪,男人墨發頓時散開,落到臉龐。 趙螭不覺無奈,抓住她的手,語氣帶了點寵溺:“幫寡人扎上?!?/br> 因為披散著頭發,男人多了一份慵懶和無害,翦姬握緊手中發簪,輕輕一笑,趁著趙螭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踮起腳尖在他的額頭上落下輕飄飄的吻。 * 因為慶功宴、因為虞國和齊國的戰事,又因為朝廷中其他亂七八糟復雜的事情,丞相傅郎安總是下了朝會后就直接到虞宮簡兮臺內處理政事。 負責為丞相遞一些書簡、點一些燭光的內侍,因為丞相傅郎安不想讓人打擾,就直接從屋里離開,靠在門口等待丞相出來。 內侍看了一眼逐漸變得漆黑的天,搓了搓凍紅的手指,按照以往的情況,丞相估計又是待到三更半夜才會出來。他算了算時間,發現離丞相出來還有幾個時辰,于是他打了個哈欠,準備悄悄地補個覺。 誰料到這時候身后的門突然被推開了,靠在門上的內侍差點被門推到地上,他身體晃了一下,這才扭過臉。 看到丞相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內侍下意識咽了一口口水。 不好了......被丞相看到自己在偷懶了,內侍正絞盡腦汁想一些理由來解釋,卻見傅郎安看也不看他,直接拿著一張帛書走到外面的一個火盆旁。 他毫不猶豫地松開手中的帛書,讓肆意的火舌將帛書燃燒殆盡。 內侍選擇裝作沒有看到。 將帛書燒完后,一反往常,丞相傅郎安直接向外面走,應該是要離開簡兮臺了。內侍立馬拿了燈籠,跟在傅郎安身后,為他照明道路。 長廊幽深無光,一眼望上去似乎沒有盡頭,空氣寒冷,讓人不覺得有些凄寒。 內侍打了個哆嗦,不禁覺得有些害怕,而傅郎安面色如常,腰間掛著君子佩劍,眼眸深遠,似乎是在思考著什么。見到丞相這樣,內侍莫名就感到了一股安全感。其實平時傅郎安都是獨自出入于簡兮臺的,即使夜間昏暗,他也一人走在長廊上。 簡兮臺的內侍見丞相身邊總是沒有人跟著,這才主動留下來每天晚上為丞相照明。 不過傅郎安一向矜持冷淡,幾乎沒怎么和這個內侍說過什么話。 內侍倒覺得無所謂,這是他們大虞的丞相,每天都在為大虞忙碌,好好照顧丞相是他們這些內侍應當做的。 就在內侍這么想著的時候,身旁傅郎安的步子頓住了,內侍剛開始沒有發現,繼續向前走了幾步,等回過神時,才發現丞相已經在自己身后幾步遠處了。 內侍愣了一下,雖然心中有些奇怪去,但仍提著燈籠往丞相的方向回走。 “前面有人?!备道砂餐蝗婚_口,男人聲音清潤,聽不出情緒來,聽到他的話內侍猛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內侍顫顫巍巍,提著燈籠回過頭,只見一淺色的衣角輕飄飄地出現在視線中,那人步子輕飄飄的,身形纖細,內侍心里狂跳,嚇得差點把手中的燈籠扔了。 “翦美人?!眳s聽到身后丞相傅郎安聲音平靜,慢慢開口。 在翦姬看不到的地方,他下意識握緊了佩劍的劍柄。 翦姬是為了慶功宴的事情過來的,她察覺到這幾日趙螭因為齊國和虞國的戰事而變得越來越忙,于是就想為趙螭分擔一點事情,她簡單地詢問了趙螭的意見,趙螭表示慶功宴的事情她可以隨意參與。 又告訴她可以隨意出入簡兮臺,翦姬本來覺得簡兮臺里的東西她應該用不上,但趙螭卻說簡兮臺里有很多關于虞宮規制和禮度記載的書簡,所以翦姬思考后決定來簡兮臺。 畢竟這是她第一次幫趙螭,她想幫他辦好。不過翦姬隱隱也有看出來,慶功宴的事早就有人在安排,即使她不參與,也不會影響慶功宴的正常舉行。但翦姬真的很像幫趙螭做些什么,所以她假裝不知道這些前提。 其實翦姬不想來簡兮臺還有另一個原因,那就是丞相傅郎安在簡兮臺。簡兮臺一方面是存放記載書簡的地方,一方面是虞王和丞相等門客議事的地方,同時又是丞相和他的門客交談政事的地方。 沒錯,簡兮臺在虞王沒有來時,其實一定程度上是屬于丞相傅郎安的。翦姬總覺得傅郎安對她的態度很怪,她想,丞相之類的人,應該是不喜歡她吧。 她也不想和傅郎安有太多的接觸,所以她選擇在晚上悄悄過來找一下書簡就離開簡兮臺。傅郎安有丞相府,不管怎么說也不會待在虞宮中待到晚上吧? 與此同時,來之前翦姬也簡單地打聽了一下,最近因為趙螭幾乎沒有來過簡兮臺,所以其他門客也沒有來了。那些門客是隨著趙螭的出現而出現的,所以翦姬不用擔心在簡兮臺里撞見什么門客郎君。 翦姬帶了宮人,就在簡兮臺門口,隨叫隨到。 簡兮臺的長廊兩側的墻上點著昏暗的火光,朦朦朧朧還算看得清。 翦姬記得她剛到虞宮時,還不小心闖入到這簡兮臺里。當時她只不過是虞王的一個新妃子,并不能隨意地闖入簡兮臺,還差點被傅郎安的跟班,趙螭的門客譚錫越殺了。 就在翦姬因為想到這件事而微微皺眉時,一道清潤的聲音突然擲到空氣中,翦姬愣了一下,前方內侍手中提著的燈籠照亮內侍身后的人,面龐身形顯現,翦姬輕咬下唇,是傅郎安。 沒想到傅郎安還沒有從簡兮臺離開,或者說沒想到傅郎安這個時候才離開簡兮臺。 “你怎么會來這里?”對方問,話語中藏著些不贊同。 翦姬挑了挑眉,遇見就遇見罷,她步子輕輕,走了過去,美人羅裙輕輕,腰間玉帶微揚,因為氣候頗冷,她外面穿著一件雪白的狐裘,白色的毛領絨絨的,趁的她的下巴小巧精致。眼眸似秋波蕩漾,玉肌冰雪,在昏暗的燈光下,身形一點點顯現,就仿佛......就仿佛是驟然出現的幻覺般。 傅郎安握住劍柄的手指收緊一瞬,卻在她的面龐完全顯現的那一瞬間松開了。 他低頭拱袖,向翦美人行了一禮,疏離客氣。 翦姬想了想,萬一丞相誤以為她心懷不軌闖進來要對付她就不好了,所以她解釋道:“我來找舉辦慶功宴所需要的的書簡?!?/br> “慶功宴.....”聽到她的話,傅郎安下意識重復。 “為何需要這個?”他皺了一下眉。 他今日剛收到老師荊主的來信,老師竟然說讓他學會利用翦美人,傅郎安并不知道老師為什么這么說,但一下子見到翦姬來簡兮臺,他的心情現在十分微妙。 傅郎安怎么問那么多,翦姬奇怪,但面上她掛了柔柔的和善笑意,拿出了趙螭的名號:“大王讓我來取的?!?/br> 傅郎安抬眼看她一眼,眼神幽幽。翦姬表情頓時有些僵硬,怎么了? 而傅郎安詭異的神情也只出現一瞬,很快他就恢復疏離的樣子:“你知道那些書簡放在哪里么?” 翦姬當然是不知道的,但她想那里肯定會有內侍什么的,讓內侍幫她找就行了,也許是因為傅郎安說話總是帶著疏離,翦姬總覺得傅郎安有些嫌棄她。 見到她的神情,傅郎安就猜到了,搶在翦姬回答之前,他不緊不慢說:“我知道?!?/br> 翦姬:······ 傅郎安每天都待在簡兮臺中,知道書簡放再哪里,不是很正常的事么?為什么還要特地說出來,翦姬深吸一口氣,又聽到傅郎安居然說:“跟上來,我幫你拿?!?/br> 接著他直接轉身,向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