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你聽到大王方才說什么了嗎?” 宮女顫抖不止:“婢子離得遠,聽不太清楚?!?/br> “哦?!泵戏蛉嗣偷匕l力,按著宮女的腦袋就把她砸到地上了,砰地一聲,宮女差點暈厥過去。 想到方才趙螭的話,孟夫人眸中陰狠,幾乎咬碎銀牙。趙螭······你竟如此狠心! 尊貴陰鷙的男人,一雙狹長鳳眸懶懶斜睨孟夫人,許是憐憫,或許是不屑,他慢悠悠道:“我見翦美人,如食魚樂饑?!?/br> 趙螭嗤笑:“而你,算什么東西?!?/br> 男人的嫌棄與厭惡毫不遮掩,孟夫人一顆心沉到谷底,連趙螭的輦輿是什么時候離開的都不太清楚。 孟夫人幾乎站不穩,胸脯氣得顫抖,趙螭從來沒有碰過她,卻說翦美人對他如食魚樂饑······美人春宵帳暖,巫山云雨。 翦美人,好一個翦美人! 孟夫人攜帶滔天怒意,眼中妒意如同淬毒,華美儂艷的臉頰扭曲嚇人,朝著與趙螭相反的方向,回西滿宮。 “夫人,夫人等等我!” 宮女踉蹌站起身,摸了一把臉上的血,匆匆忙忙追上去了。 ······ 翦姬在桃夭宮待了大半個月,期間虞王趙螭一直沒有出現,也沒有傳詔讓她去見他。桃夭宮在起初的熱鬧后,很快冷清了下來。 桃夭宮的宮人本來以為撿到了一個寶,日后要和翦姬一起飛黃騰達。虞王不冷不熱的態度兜頭一棒,讓他們意識到,虞王冷心冷肺,怎么可能重視某個女子。 虞王與翦美人,不過是露水情緣,大王一時興起罷。 只是,這些宮人所不知曉的,是翦姬與趙螭連露水情緣也算不上,翦姬與趙螭的相處,最多就是在特使進虞宮那日,見了一面。 對于宮人們的各種猜測和憂心,翦姬聽到后,也不過是笑一笑。她還不一定要待在虞宮呢,如果虞王總是冷落她,把她隨隨便便扔到桃夭宮中蹉跎歲月,她自會尋了法子離開。 目前,不過是初到虞國,無人認識她翦姬而已。 翦姬暫時就在桃夭宮中清幽幽地過了些許時日,每日熏香摘花,彈琴歌賦,愜意散漫。 除了沒有滿屋的珠寶羅琦,整日的郎君追隨,其余與在吳國時不無不同。 宮人們追隨翦美人,每每為其容顏所折服。 翦美人美貌無比,如神仙人物。 越是接觸美人,越為其所觸動。 于是宮人們越是想,大王為何還不來,不知不覺,宮人們倒是比翦姬還要急著盼趙螭到桃夭宮了。 飛鳥繞林,大片桃樹栽種于桃夭宮,春日芳菲,桃林花海漫漫,桃夭宮各處都充斥著桃花淺淺甜甜的香氣。 桃林之上觀景臺高高筑起,翦姬本想前往觀景臺一賞桃園春景,卻被告知此處非虞王不可進。翦姬挑眉,轉身帶了宮女到桃園中嬉鬧。 美人步履輕裊,穿梭于滿天桃花間,一顰一笑,脈脈眼中波,盈盈花盛處。續衽鉤邊,紗轂襌衣,墮馬髻戴了素素玉簪,輕衫裙縵如云飄動。 像在桃林間流轉的桃妖,只待誤闖之人出現,巧笑著勾取精魄。 采蕭跟在翦姬身后,翦姬步伐輕裊,采蕭有些吃力地追著她,不時擔憂道:“美人,小心些?!?/br> 一枝桃花,輕輕攜在玉手中,翦姬垂眸微嗅,粉嫩桃夭爭相陪襯。 桃瓣粉嫩,陣陣甜香,采蕭一時間分不清到底是桃花瓣從她眼前飄過,還是翦美人嬌靨如花。 采蕭暗暗道,要不是翦美人如此貌美,有望取得大王的寵愛,不小心摔倒受傷就不好了。否則,她一定不會這么擔心翦美人。 美人露出的皓腕如清輝玉璧,螓首蛾眉,腰肢如裊裊弱柳,身披素紗,恍若掌管百花的仙娥。傾國之貌,便是如此。 采蕭下意識咽了一口口水。 翦姬靜靜地站在桃林種時,眼眸幽遠深長,眉尖似籠了淡淡的清愁,似蹙非蹙,翦姬眼睫輕掃,細密濃長羽睫忽閃。 她突然轉身,一支桃花像從玉手中變出,面上淺笑,直指采蕭。 柳腰香風,盈盈仙子舞。 花瓣紛飛,采蕭心驟停一瞬,瞪大眼睛,她終于明白采葛為什么看翦美人總是傻乎乎的了······ 桃林之上的觀景臺,大門被宮人悄悄打開了。 簌簌桃花總是飄進觀景臺,在地上堆了一層又一層,宮人心里一咯噔,但虞王匆匆到來,宮人也顧不得了,按照規矩趕緊退下。 虞王的隨侍迅速完成灑掃,案幾卷牘的擺放。 隨后,侍從戰戰兢兢地站在兩側,趙螭施施然落座,眼睛余光注意著臺下與宮女嬉鬧的翦美人,但更多是看手中的書簡。 一陣香風攜帶著桃花瓣吹進觀景臺,烏溫愣了一下,抬頭看去,突然發現趙螭其實早已沒有再翻動書簡。 瘦長手指死死握住書簡,趙螭神情怔怔。 烏溫順著趙螭的視線看過去,他看到,滿天桃花下,翦美人與那宮女好像在玩什么,手持桃花,輕旋衣裙,姿態曼妙,實在是勾人。 回眸一笑百媚生······ 烏溫眼皮子一跳,趕快垂下眼。 觀景臺中一陣詭異的沉默,半晌,趙螭面上喜怒不定,將書簡隨意扔到了桌上。 烏溫聽到趙螭突然帶笑問: “她一直是如此嗎?” 在他不在的時候,還這么的······誘人。 作者有話說:磨人的小妖精 第15章 烏溫不敢妄議,默默撿起地上的書簡奏章,抬頭卻見虞王趙螭神情莫測,陰喜不定,冕服寬袖揚動,他竟起身離開觀景臺,一向冷靜倦怠的步伐帶了些微不可查的急躁。 烏溫只得抱著書簡,如影隨形地跟隨趙螭。 趙螭突然離開,讓一眾隨侍措手不及,他們很快匆匆跟上,觀景臺的大門再次關閉,恢復往日的寂靜。 女子雪膚花貌,玉人般無暇的臉龐和著桃夭宮漫天遍地的桃花,一絲絲攪亂趙螭的心,他大步走在宮殿游廊之上,烏溫跟隨趙螭,惴惴不安,頗有些驚訝。 王上的方向,居然是要回去了。 烏溫不太明白,趙螭方才明明就是動心了,但為何不去見一見翦姬,翦美人那樣······王上為何要躲,有何需要躲的。 作為虞王的隨侍,烏溫時常揣測趙螭想法,此時他大膽出聲:“王上,要見一見翦美人嗎?” 趙螭頓了一下,游廊落了桃花瓣,男人背影巍峨華貴,再艷的春色也遮不住他陰沉嚇人的氣場。 他淡笑道:“寡人又不是為了見她才來這里的?!?/br> 烏溫抱著一摞寫著朝政的竹簡,聽到趙螭的話,不知怎么的,莫名感到危險,眼皮子突然一跳。他低下眼簾,謙卑勸:“王上因政務難得來一趟桃夭宮,見一面不過是順手之勞,翦美人多日不見王上,自是思念地緊?!?/br> “你說翦美人思念寡人?”趙螭挑眉慢慢道。 “是······”對方聲音略低。 趙螭扯起嘴角,笑了笑,聲音卻有些冷:“她一個人看起來倒是挺愜意?!?/br> 接著作勢大步向前走,烏溫愣了一下,把書簡塞到小宦官手里,急急跟上趙螭。往常下朝后,按照習慣,趙螭會待在寢殿查看大臣們呈上來的奏章。 今日趙螭站在殿前臺階上,似乎看了一眼桃夭宮的方向后,便說:“整日待在屋里看那些老匹夫的文章,實在是煩的很······” 他瞇了瞇鳳眸,不緊不慢道:“烏溫,桃夭宮的桃花開了么?” “前些時候便開了,據說今年的桃花異常燦爛,王上可要去看看?!睘鯗夭⒉淮疗期w螭的心思,貼心附和。 這些日子,趙螭不見翦姬,是想看這個貌美到妖的女子會做些什么。結果翦姬卻一點也不著急,仿佛虞宮里自始至終都不存在虞王一般。 趙螭開始饒有耐心地觀望,慢慢的,越來越煩躁。甚至還在夢中看到了翦姬,夢中翦姬素紗輕衫,腰肢不堪一握,面帶清淚,梨花帶雨,趙螭與她相會······ 烏溫知道,王上來桃夭宮一定是為了見翦美人,所以他低眉順眼繼續對趙螭說:“翦美人······” 趙螭眸色微閃。 烏溫話到嘴邊,還沒出口,就被虞王漠然打斷,趙螭冷不丁來一句:“丞相說,吳三公子力勸新吳王簽訂盟書,吳國百里土地,唾手可得?!?/br> 烏溫眉毛抽了抽,但也反應極快,立馬夸起丞相來:“聽說丞相在這件事上費了不少功夫,讓大虞不廢一兵一卒便得了土地?!?/br> 說著,烏溫就夸張地折身行禮:“恭喜王上,王上知人善用,天下人才皆匯聚于大虞?!?/br> 虞國丞相傅朗安出身寒門,冰天雪地竟敢孤身攔截趙螭的車架,若不是趙螭對傅朗安阻攔車馬時高喊出的“若我死,天下大亂?!碑a生了一分好奇,傅朗安就要被虞王的車馬無情踩死了。 眾人皆認為傅朗安是狂妄豎子,以下冒上是大不敬,唯獨趙螭在傅朗安自大的話后看出了他的真正才能。 于國事,趙螭殺伐果斷,令天下懼怕,無人敢冒犯,是有名的暴君。但他禮賢下士,虞國朝臣一方面戰戰兢兢,另一方面卻無比忠心。 面對虞王,烏溫能議論些許政事,但也僅僅是一些,所以他更多的是抓住機會,阿諛奉承。 趙螭不咸不淡看他一眼,“你可知丞相還說什么了?” 烏溫行禮的動作僵硬一瞬:“丞相所言,僅王上知,烏溫不知?!?/br> “傅朗安說寡人的翦美人是禍水,狐媚惑主,該當罰,烏溫,你說丞相大才,他說的話寡人可信?” 趙螭背對萬千桃花,翦美人三個字低低說出來,無端染了幾分曖昧。眼角微挑,幽深鳳眸眼眸中藏著對丞相所言的不以為然。 身為虞國丞相,傅朗安發誓要助趙螭奪天下,滅周王室,突然不知從哪里出現的美人翦姬,在傅朗安看來就是紅顏禍水。 虞王是要成就大業的人,怎可為女人所絆。 “王上!”烏溫震驚。 趙螭并不理會烏溫,嗤笑一聲,轉而輕聲道:“翦姬與清女比之如何?” 烏溫一愣,清女源于楚國民間神話故事,楚國翌公收集各個版本后匯總成冊,并專門賦了一詩歌頌清女的美貌。翌公文采斐然,詞藻華美,他筆下的清女,美妍孌姣。 烏溫想了想,誠懇道:“翦美人自是比其更甚?!?/br> 在烏溫看來,清女再美也不過是虛構的人物,是文字寫出來的。而翦美人,聽他手底下的小內宦們說,和烏溫在觀景臺上的驚鴻一瞥,讓烏溫覺得,萬千言語都無法形容翦姬的美。 趙螭又笑了笑,他向來陰沉肅冷,笑起來也無端端帶給人些冷意。仿佛雙眼猩紅的狼,在墨色中捕捉到了獵物誘人的氣味,不由自主露出獠牙。 方才在觀景臺上,趙螭能將桃林中的景色一覽無余,想到翦姬在桃林中和宮女嬉鬧的姿態,趙螭下意識竟在想,為什么翦姬不是對著自己淺笑嫣然。 楚王能夢見清女,他虞王為何不可與翦姬相會? 趙螭微垂眼瞼,面容沉靜,一時間俊美雍容,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寒冽清高。烏溫候在趙螭身側,額頭漸漸冒出冷汗,虞王不比常人,趙螭靜默思索時,烏溫下意識覺得脖頸涼嗖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