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冬兒,你受傷了!”由于先前的拉扯,銀冬手腕上原本同中衣一樣顏色的純白布巾,有一小塊滲了血,也松散了。 銀霜月大驚小怪地詢問,銀冬只含糊說是不小心剮蹭,銀霜月連忙伸手去解,“怪我,也沒注意到,剛才給你抓疼了吧?!?/br> 銀冬微微后退躲避,表情有點僵硬,“不必了長姐,我回去重新包扎一下便是?!?/br> 銀霜月卻沒松開他,這種事情上她出奇的強橫,“血干了沾著皮rou多疼,長姐先給你換一塊新的布巾?!?/br> 銀冬被她拉著解開了,普通的鞭傷含糊說成擦傷也不稀奇,但是私獄的鞭子是特制的,帶著的全是密密麻麻的鐵鉤倒刺,抽上便是連皮帶rou地撕扯開來,卻不會整塊地掉下來,而是細碎被扯開的皮rou爛糊糊地掛著,銀冬手腕上的傷不長,卻并不常見。 銀霜月低頭看了一眼,便愣住了。 “這傷……”同她看到滾到腳邊的莊郎官的臉上,那倒橫亙整張臉的傷口,竟然一模一樣。 銀冬看到銀霜月的面色,眼神一閃,連忙將手被到身后,有些慌張道,“長姐今日見了血腥,還是別看了,好好休息,我回去包扎便是?!?/br> 身后,他用自己的另一只手,在傷口上用力,將那傷生生用指甲刮開,搖搖欲墜的一些細碎爛rou,被他自己活活摳下來,鮮血淋漓。 作者有話要說: 銀冬:疏忽了。 第5章 畜生…… 銀冬臉上帶著笑,邊看著銀霜月,邊慢悠悠后退道,“長姐不必掛心,這是晨間我走過春和園時,見有一池不知名的花開的極盛,想要命人移植來給長姐看看,只不過一時錯神,踩拌摔了,跌在了花池中?!?/br> “誰知那盛放的花生的美,卻根莖密布著倒刺,還含著暗毒,這才不慎刮傷了手臂?!便y冬已然后退了兩步,拉開了和銀霜月的距離,緊緊盯著她的神色,面上滴水不漏,撒謊撒的真的一樣。 銀霜月打死也想不到,今日那莊郎官未曾有命去赴她之約,皆是出自面前這純善溫潤的弟弟之手,那滾在她腳邊的頭顱,是他命人刻意為之,連人頭的朝向都有所計劃,那遍地的拖紅的殘碎肢體,是給她的“深刻記憶”也是驚醒。 銀霜月更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她流連塵世,苦苦當兒子一樣拉扯,帶著東躲西藏大的弟弟,現如對她抱著什么樣禁忌的孽欲,已經瘋魔到莫說是讓她同誰再締結婚約,就連她同人私下約見一面,也要嫉妒到發狂了。 她只短暫的閃神,很快便相信了銀冬的話,自從他們終于被先帝安排下的暗勢力找到,銀冬被推上大位,從民間回來,這宮中錦衣華服無憂高枕,在這幾年之間已然腐蝕了她的所有機警。 加之銀冬刻意的培養,銀霜月無論衣食起居,皆出自銀冬之手,精細到連銀霜月的脂粉和熏香,都是銀冬親手調制,銀霜月骨子里面對他的依賴和信任,甚至超出了她對自己的自信。 所以銀霜月即便是懷疑這天下的所有人,也決計懷疑不到銀冬的身上。 她眼中的冬兒,向來是那個純善無害的好孩子,是這大巖國寬厚仁義的好君王。 “快,過來給長姐看看?!便y霜月短暫的愣怔,連忙上前兩步,抓住了銀冬的手臂,將他的手腕抓到近前,看到那腕子上的傷口和血,因為兩個人的扯動,再度殷紅的流出來,心里更是愧疚。 “什么花竟生的如此惡毒,將你這手腕傷的這樣重,這血還留著,暗毒可徹底清了?”銀霜月拉著銀冬,小心翼翼的給他處理了傷處,越看越是心疼,小臉都皺在一塊,她真是今天被嚇的不輕,這傷處明顯是刮傷,哪里有半點同莊郎官臉上的相像,明顯是她眼花! “不行,這還是傳太醫仔細處理,”銀霜月輕咬著嘴唇,小心翼翼的低頭,用布巾將傷口周圍流出的血擦了擦,這便要叫人。 銀冬一直盯著她的神色,片刻也不曾轉移視線,多年相伴,他對銀霜月的了解更勝她自己,自然能夠看出,她不僅打消了疑慮,甚至還在心疼自己。 于是銀冬笑了,聲音都又軟了三分,裹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幽暗情愫,即便是對牛彈琴,也甘之如飴,“長姐……冬兒無礙的,那花我已經命人鏟除,粉碎,徹底的掩埋掉了,從今往后宮中都不會再出現?!?/br> “長姐不必緊張,”銀冬悄無聲息的湊近,垂頭笑盈盈的看著銀霜月,“太醫說,這暗毒也沒什么的,不會影響身體,只不過傷口容易流血,不愛好罷了……” “那怎么成?還是要讓太醫院仔細配藥,你如今是萬金之體,半點馬虎不得?!?/br> 銀霜月輕輕的撅起嘴唇,湊近了吹了下,這動作是下意識的,自小銀冬磕著碰著,那時候沒有條件,也沒有銀錢去嬌氣看病,銀霜月便像這天底下所有的娘親一樣,吹一吹,揉一揉,道一聲“傷處吹吹,痛痛飛飛”也便就含混過去了。 她動作自然,表情心疼,從前銀冬覺得多么的溫馨,現如今便覺得有多么的磨人。 他罪孽的心思,是什么時候從心中悄無聲息的滋生,以至于這兩年日復一日的瘋漲,就連銀冬也說不出具體,他只知道,為了克制這種心思,他甚至平日里根本不敢同長姐這般的親近,生怕自己萬一做了什么不該做的事情,說了不該說的話,便要頃刻間摧毀他們之間的一切。 “不行,”銀霜月擦好了流血的邊沿,還是見之觸目驚心,輕擰眉心道,“你等著,長姐這便傳太醫來此處,外面酷熱,蠅蟲正是泛濫的季節,莫要帶著傷出去?!?/br> 這傷處若是在旁人身上還好,就連她見著莊郎官的人頭滾在地上,心中驚悸,生理性的不適,卻也不如這嬌嫩手臂的上的一道傷,來的讓她心口攪著的心疼。 銀霜月朝著門口正要張口,想叫平婉吩咐腳程快的小婢女快快去傳太醫,卻未等張口,后腦便被兜住,整張臉結結實實的壓在了玄黑色的龍袍之上,正和那吞云吐霧的金龍臉對上了臉。 “唔……”她只來得及發出了一聲悶在喉嚨的聲響。 銀冬實在是沒能克制住,膽大包天的將銀霜月的頭扣在了他的胸膛之上,實在是長姐那張臉,那張泛著為他痛苦和揪心的小臉……和他先前在沐浴湯池中做的那個夢詭異的重合。 太過讓人受不住了。 “長姐……”銀冬輕啟嘴唇,像在哪沐浴湯池的夢境之中一般,聲音低啞的開口,“不可……”別用這樣的表情這樣對著我,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么。 銀霜月則是瞪著眼睛,被摟的有點犯傻。 姐弟兩個確實向來親厚,但是年長之后,自然而然的便會保持在一個合適的距離之內,并非刻意為之,而是人之常情。 但是此時此刻,兩個人這樣相擁,怪異的氣氛無聲的蔓延開來,尤其在銀霜月滿腦門子疑惑,推了銀冬一些卻沒推開的時候,也有些僵硬了。 她甚至能夠聽到她所靠的,對她來說堪稱陌生的成年男子寬厚的胸膛之中,傳來足以媲美鼓點的激烈心跳。 “冬兒……”銀霜月按著銀冬的胸膛,又推了一下。 銀冬面色緋紅,卻不是羞澀,是過于激動,他魔怔一樣的伸手摟住了人,如何舍得這樣就放開? 他索性摟的更緊一些,兩只手都環住了銀霜月,將她密密實實的摟進懷中。 閉上眼睛,喉結滾動數次,才勉力壓制住心中欲沖出牢籠的魔鬼,開口道,“長姐……你可還記得,那年冬天,你我進山去下獸夾,我卻不慎被獸夾打傷了手臂嗎……” 他腦子沸騰如一鍋熱油,卻還得竭力的分散出精神,去回憶往昔,“那時長姐便也是這般的為我焦慮著急,頂著大雪,深更半夜,求遍了山下小鎮的大夫?!?/br> 雖然兩個這姿勢太過了,但是果然,銀冬一提起這個,銀霜月便瞬間被轉移了注意力,銀冬適時的將自己黏在長姐身上的手臂勉強用意志力撕下來,拉開到合適的距離,忍到發瘋的眼淚,卻抑制不住的落下來,倒是恰好將他有些猙獰的眉目顯得不那么突兀了。 “我到如今,還記得長姐當時的表情,便是像這樣擰著眉心,冰天雪地凍到面色慘白?!便y冬眼淚大顆落下來,卻笑著伸手去推銀霜月眉心,“長姐莫要皺眉,冬兒現如今好著呢,無人敢不盡心的?!?/br> 銀霜月也被勾起了回憶,說到那年冬天確實是記憶深刻,看到銀冬哭著笑,也不知道怎么被帶的,鼻酸起來,因為那時候,幾乎是兩個人最難的時候了。 那段時間兩個人隱姓埋名,在深山一個破廟中落腳,因為要躲避追殺,根本不敢入世,連吃食都是在別人家地里挖那剩下的,凍爛的大白菜蘿卜,還有上頓沒下頓。 山上弄柴的時候,撿到了捕獸夾,歡歡喜喜的準備將最后點吃食作為誘餌,看看能不能捕到個野兔什么的也好。 只不過他們都未曾接觸過那獸夾,并不知道那獸夾本就是壞的,是旁人丟掉的,拉撐開之后,弓簧松散,直接將銀冬的手骨打的鮮血淋漓。 “當時你真要嚇死我了?!便y霜月笑起來,推了下銀冬的肩頭,伸手掏出帕子給他擦淚。 “冬兒怎會想起這些,瞧你的出息勁兒,都是做父皇的人了……”見銀霜月徹底被轉移了注意力,銀冬這才無聲的吁出一口氣。 盯著銀霜月胡扯道,“最近總是做夢,夢到從前的事情?!?/br> 銀冬低頭,裝著為剛才的失控羞赧,說情話一般的輕聲道,“其實長姐,對于冬兒來說,那時候并不是難過的回憶,若不做這帝王……”我便不需要顧忌良多,熬到心血快要干了,卻也不敢做他想做的事情。 “說什么傻話!”銀霜月打斷他,“你是先帝與皇后的嫡長子,生來便是這天下之主,你不做帝王,誰來做?”不像她,就連頂著個長公主的身份,卻還是賤婢的命格。 銀冬沒再說什么,他喜歡長姐總是以他為首以他為傲的模樣,就如此刻的眼神,只一眼,便能讓他熱血沸騰上一整天。 “午后還要去議政殿,”銀冬笑下,“我這便回去了,傷處會仔細處置,長姐不必掛心,倒是長姐,好生休息,我待會派太醫來給長姐開副安神的方子?!?/br> 銀冬不敢再多待,今日失控他已經有些消受不起,用寬大的袖子蓋上手腕處的傷,邊朝門口走邊說,“長姐萬事安心,一切交給我便是?!?/br> 銀霜月雖然還是擔心,但是被銀冬這樣一攪合,確實先前因為莊郎官的不適煙消云散,送銀冬到門口,還是堅持用干凈的布巾包裹了他的手臂,叮囑他一定仔細上藥。 銀冬坐上步攆回到龍臨宮中,第一件事,便是將所有人都打發出去,徑直跳進了寢殿后已然換上干凈冷水的沐浴湯池。 這湯池每天都會兩次換上干凈的清水,待他用的時候,才會添上熱水,但是此刻根本不需要人添上熱水,銀冬急需冷水讓他冷靜下來。 少年總是血氣方剛,尤其是在同思慕之人接觸之后。 他本是天下之主,這天下想要誰,無論是誰,都該是只要他想,必然不出一日便被子卷了干干凈凈的送上他的龍床由他盡情享用。 但是偏偏,他想要的人,是他這輩子根本不敢要,不能要,連多看一眼都覺得罪孽的人。 銀冬將自己泡在冷水之中,深呼吸著,壓下自己心中的欲燥,但是鼻翼間縈繞的,甚至袖口處沾染的,全都是銀霜月身上的味道,那是他親手為長姐調制的香……專屬于他的香。 他靠在冰涼的池壁上,一路從面色潮紅到脖子,卻無論如何也壓制不住,最后實在忍無可忍,抓起袖口塞進自己的嘴里,近乎粗暴的抓下自己的金冠和金釵,頭發沒了束縛,頃刻散落,銀冬卻顧不上,抓著釵朝著先前被他摳的鮮血淋漓的手臂刺上去。 “唔……唔……”他疼的整個人都在發顫,但是雙眼卻更加興奮的血絲彌漫。 沒有用。 他胸腔之中的魔鬼野獸,似乎因著他剛才在長姐的房中片刻的開籠,此刻全都不肯蟄伏,嘶吼著,狂叫著,啃食著他所有的意志力。 最后沾血的金釵滾落池底,口中的袖口堵住他所有的痛苦與咆哮。 只余水聲嘩啦細細碎碎的,順著后殿未曾關好的縫隙,如群魔狂歡一般的幽幽飄出。 許久。 銀冬大敞著前襟,趴伏在池壁長發濕透垂落在他的后背之上,絲絲縷縷,如罪孽纏身的鉤藤。 他面色紅霞未退,身上濕漉漉的順著池壁爬上來,嘴角掛著有些斜肆的笑,光著腳,托著水淋淋的袍子,慢悠悠的從后殿走出來。 手臂上的傷似乎又重了,不僅有了鞭傷,刮傷,刺傷,甚至還密布著齒印,縱橫交錯,猙獰的翻著,連他在水池中泡了這許久,都沒能止住鮮血,隨著他身上掉落的水滴,蜿蜒過他的手背,淋漓的滴落在他走過的地方。 銀冬最終站在了后殿的一處一人高的銅鏡前面,看著鏡中自己貪欲畢的“丑陋”模樣,抬起手,指著鏡中的人,輕聲呢喃。 “畜生……” 我是個畜生。 一個覬覦自己長姐到發瘋的——畜生。 作者有話要說: 銀冬:我到現在,還覺得,哪怕一輩子這樣,只要長姐不婚配,我不臨幸嬪妃,就這么過下去,終老也好。 作者:_(:3」∠)_那你還是太天真。 —— 來啦!親愛的們,踴躍留言!前五十有紅包包贈送哦! 錯字我明天挨個修一哈。 第6章 頃刻間崩塌 這一天之后,銀冬一連好幾天,未曾踏足含仙殿半步,他也不是天生的畜生,哪怕兩人之間本不涉及人倫背德,長姐卻也是真將他當成親弟弟,豁出命護持,他如何能夠在毀了她的婚配之后,再毀去她的一切。 只是情竇初開那年紀,恰好顛沛流離,掙扎在生死泥濘之中,所能夠窺見的一縷微光,不過只有身邊長姐一人。 經年懵懂,恍然開悟,那不該生長的孽欲之花,已然悄無聲息地盛放開來,再無可閉回。 沒有想過徹底掐斷,甚至連根拔起嗎? 不。銀冬想過,甚至親手鏟除過無數次。 只不過每一次花上個十幾日,甚至三五月,刻意地不去接觸,不去聽不去看,自以為已經將那見不得人的心思收拾得干干凈凈之時……卻只要再見到長姐,那被他徹底扭斷花枝,刨除根系的孽欲,便會重新落地生根抽枝發芽,每一眼便是成山的肥料和滋養,在他猝不及防的頃刻間,再度悠然盛放。 他一直在掙扎,一直在抗拒,卻始終也無法接受長姐終有一天會嫁作他人婦的事實。 銀冬甚至會魔怔地想,若是長姐真的嫁與了誰,會用什么樣的眼神去看她的夫君? 是像看他一樣欣喜和驕傲嗎?亦或是那雙溫柔拂過他頭發無數次的手指,會盤旋穿梭在另一個人的發間,那個人,會像他一樣喜歡,會像他一樣珍重嗎?